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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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得好听,两只眸子却快喷出火焰来,一个“滚”字刻在脑门心,只恨不能立即出手推了他出去。
  萧应问自知理亏,叹了声,只道,“昭昭玲珑心窍,却不知为何从来对裴郡守毫不设防?莫非泱泱大魏只他一人能得你的信任?”
  李辞盈终于恼怒,拾了地上湿衣往窗外随手一掷,斥道,“出去!”
  第75章 “今夜不必留门。”
  大魏永熙六年,庚辰七月廿九,乃此岁三大黄道吉日之一。值神天德,宜:祭祀、沐浴、祈福、冠笄、嫁娶、纳采、出行、会友等,五行皆利,百无禁忌。
  不止于永宁侯府选了这个日子为世子加冠,前世之时,陇右边城一件喜事亦定于同天。
  肃州府红幔蔽天,宾客云来。李辞盈怎会不记得大婚之日,十数载贫贱凄凉与芙蓉团扇一同却下,她再见着裴听寒那份贵乎天然的诚挚时,自己是如何春风得意的?
  可惜她之心机手段于波涌云乱的长安城无用武之地,此生回溯已近半载,身世、昏事,皆落不到实处,怎让人不觉得惘然?
  更有西京夜雨扰梦,她连着三宿没睡得着,倚西窗瞧天幕黯淡,月影西移,又一夜听檐下潺潺水声至天明。
  恍然之间,闻得巷尾有人打马走过,蹄声一浅一深踩在湿漉的水洼处,而后慢慢静于后罩房的墙边——
  为早些回陇西去,裴听寒整日为都督府的事忙忙碌碌,只有这一刻清净回了落英巷子,就在巷尾的树影下望她的宅子一眼罢了。
  不多时,又听得陆暇打着哈欠劝他,“郡守,三娘贪懒,这会子肯定还睡着呢,咱们今日要往南郊查证水渠之事,不若早些回去,还得两刻钟歇息。”
  裴听寒“嗯”一声,那蹄声便随着天光渐行渐远去。
  她哪里又“贪懒”了?李辞盈没好气哼了声,抻抻酸麻的腿脚,便得有院子里悉悉索索一阵响动,烟雾重重中闯出个影子来。
  除了梁术还有谁?
  李辞盈就没想过萧世子的人会有一日懂得这宅子仍有个正门能敲的道理,懒懒盯了一眼他手上几只锦盒,招呼了他一句,“梁校尉。”
  梁术此来,正为两日后的宴会,“日子将近了,世子瞧着您好似还没预备好衣裳、饰物,这不吩咐纤罗阁赶制了些,令某送来给您挑选。”
  世子之宴,来往者非富即贵,她若穿着平日的衣裳去,不得让他觉着丢份么?李辞盈忖度片刻,便点头说了句客套话,“有劳您跑这一趟呢,替妾谢过了世子吧。”
  这一句不该说,梁术听得了,不怀好意“嘿嘿”笑了声,靠近些,提议道,“李娘子要谢世子的好意,何不亲往永宁侯府去一趟,只让某传句话,可算不得诚心啊。”
  也是他们熟得了能开这玩笑,李辞盈横他一眼,只道,“妾有没有诚心,您莫非不晓得?”
  虽是嗔怒,美人娇波却柔似秋水,流盼间层层潋滟,秀色乱人心。
  梁术忙移了视线,又结巴了一句,“那、那、那上回您借给世子纸伞,可、可能让他亲自来还?”
  真想还伞,不该让梁术一同带来么?说来说去,仍是想要来见她。李辞盈觉着烦,摇头随口道,“一柄纸伞罢了,世子就留用罢,不必还了。”
  梁术闻言一喜,李娘子虽拒了世子的面子,但有她这一句话,他回去了便能与世子说,是李娘子愿送伞给他。
  而李辞盈呢,见得梁术如此神情,哪能不晓得他在打什么鬼主意,主仆两个一个赛一个狡猾!她两手往窗棂上撑退一寸,口不择言,“你让萧凭意把它折做两半儿,扔到街上去罢!”
  “怎就要折两半了?”梁术哀嚎一声,“这多不吉利啊……您行行好,改个主意让让某今日平安复命罢!”
  一句下去,觑得李辞盈不为所动,才无奈将东西隔窗一个个搁到她榻上小几。
  “您老看看?”
  李辞盈没有兴致看,随手在那锦布上边抚了两下,懒懒说句,“世子既亲自吩咐,下边办事的人还能出什么差错不成?”见梁术欲言又止,她只补充一句,“到那日了再穿戴不迟。”
  没等人回答,她又瞪眼道,“不许再胡乱传话。”
  这不把人家后路都堵死了么,梁术又叹一声,想了想,还是劝说道,“您这何必呢,祭祀之事世子早自省过了,前日大雨,您喊片玉过来——”他咳一声,放低声音,“世子正忙着呢,不一样立即冒着雨来见您?”
  梁术瞅她一眼,意有所指,“可有些人啊,仰仗他人鼻息过活,有了这加官进禄的机会,可就不把您放在心上了,您跟了他,往后日子可不得辛苦百倍?”
  嫁给裴听寒辛不辛苦用不着别人来猜,李辞盈早体会过了,她盯他一眼,笃定道,“世子授意你这样说?”
  岂敢?!梁术忙呸三声,自个打了嘴巴,“姑奶奶,这话要事传到世子耳中,您猜某还活不活得了,就当我今日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
  李辞盈笑一声,“那好。”
  梁术没法子,只得怏怏说道,“世子只怕那日娘子独往仍觉着不便,已请沈帅主领了庄冲同去,可安您的心了?”
  领庄冲同去?这倒让李辞盈有了几分心思,能往这场合参宴,非得是不良帅的左膀右臂不可,庄冲能去,对之后仕途也有益处。
  梁术一叹,世子果然了解李娘子,这么的趁着她神色松动,他才敢又将那盒子往前边推了推,笑道,“您拆来看看,如何?”
  萧应问鬼谋心窍,到这个份上,她能不领这份好意可算是不知好歹了,李辞盈咬咬牙,抱住最大那只盒子移到身前,垂眸将盖儿掀解了。
  时年虽庶人只可著麻、葛等,然麻葛之中仍有多类文章可做。葛衣并非皆是粗糙的植皮造;麻者,则兼有芦麻、黄麻,以及质地更为光滑柔和的夏布等。
  锦盒之中几件衣裳便以夏布、白苎为主,再瞧这件婀娜多姿的七破间裙——多破裙本属靡丽,哪有用夏布缝纫、花瓣染色来的,想是为世子嘱咐过,让李辞盈穿着五色绣裙而合制,不至于在宴席之上露怯。
  “……”拿来手上细细瞧瞧,针线细腻,纹样精致,裙间以赤绳串上珍珠为饰,颗颗圆润,并非凡品。
  人既贪婪,见着好东西真是忍不得半点,这样质色的白珠,有一颗已是难得,更何况是足足一串,李辞盈睁睁发亮的眼睛,瞅了好一会儿,才意犹未尽地抿唇去看第二个盒子。
  其余几件衣裳饰品亦如这般的,初看平平无奇,细品之下才觉出匠心独运,无论著哪一样去往永宁侯府,都是极其合适的。
  拿人手短,能不说几句好话么,梁术眼巴巴地望了会儿,才开口催促这吝于言语的女郎,“这里头每一件可都经咱们世子再三挑选,您觉着如何?”
  如何?可让萧应问晓得了她的软肋,这样好的珠子,拿到手里如何舍得再推开?李辞盈嘴角压不下去,可装不了样了,只得闷闷说了句,“甚好。”
  梁术心中大石落地,也展个笑容,活着回去复命了。
  既庄冲要随沈临风同往,那么的沈帅主自就邀李家兄妹乘他的车驾一起去,午时一刻马车停在巷子口,只等片玉给李辞盈梳妆好便出发。
  人在中堂候着了,李辞盈仍是坐在镜台前发愣,明镜清影,玄发朱颜,片玉今日给梳了她平日不太喜爱的倭堕髻不算稀奇,只是不知为何巧手短短几笔轻描,镜中女郎就好似变了个模样。
  红脂双满,人面如春。李辞盈之美本在纤柔,画上这般气旺骨强的妆容,显就几分与往日不同的风云庄重来,她看了又看,总觉得有些不合适。
  片玉似不解,“娘子是否对今日之妆容不满?”她拿了面药起来,又问,“距吉时还有两刻,娘子若是不喜欢,奴伺候您重整。”
  罢了,虽还有些时间,但李辞盈不愿沈临风多等,她思忖片刻,是了,去那边赴宴,或就是要画上庄重之妆容才好呢,且这样一来,她与庄冲就更不相似。
  万一宴上有意外时刻需不良人解下飞狐面具,那么也无人从面貌中瞧出她与庄冲的猫腻来。
  李辞盈对她笑笑,“这样很好。”
  沈帅主难得客气,自个坐外头驾车,将内厢留给了李家兄妹。
  李辞盈受宠若惊,哪有上峰在外头驾车,庄冲却坦然端坐在里头的,再三劝了来,沈临风却只笑笑,“不必客气,这些时日你二哥随着不良人巡查流民等,可帮了某不少忙。”
  庄冲的功力属是半路出家,没有好师父教着,这些年能横行沙海,不过凭借李家人天生之神力。
  “三娘不知,前日里有流民聚在明德门外闹事,险些把严大学士的车驾惊着了,多亏庄冲奋勇直上,两只手腕硬生生勒停了那匹紫燕骝,才免得了一场浩荡。可惜他自个背上受了蹄踏,吐了不少血。”
  庄冲闻言骤然一惊,这事他没和家里头说,只道事务忙碌,宿在外头疗伤,哪里想到此刻沈临风口无遮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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