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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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辞盈一抿嘴,暗暗在袖下拽了拽萧应问的衣摆,低声喊他,“萧凭意……”
  “……”这会子有求于人,惯是这样含眉伴春羞,千缕娇,万样媚,脉脉温情恰若拂柳缭乱,扫得人心尖颤颤发麻。
  罢了,萧应问蜷蜷手指,淡漠道,“随你罢。”他对梁术吩咐道,“喊大夫给她好好养着。”
  听了介个,那女郎双眸“噌”一下睁得雪亮,不知是多少逞意,立即拔腿就想去里头凑热闹。
  霞光自远山消弥,暮云寒烟,萧应问怏怏望了天,只觉自个是不是太好说话了,往她背影唬了句,“某徇私帮了三娘这个忙,三娘也该好好想想如何‘报答’我了。”
  这下人家脚步迟疑下来,一转身笑意全敛,揣揣看他一眼,再不敢做那玉软琼娇的模样了。
  纸老虎,他以为她什么都不怕呢。萧应问是不明白她哪里就对纪清肴多有容忍,冷哼了声,“瞧她做什么,带我去见庄冲。”
  这事儿自然要紧得多,李辞盈早想问他预备如何处置庄冲呢,快步走回来,这会子是不敢再笑了,嘴角压得平平的,一边把人往冰窖里引,一边旁敲侧击说道,“庄冲昔日犯下了不少错事,郎君您可真得好好管教管教他呢,得了您的宽解,他一定痛哭流涕改过自新——”
  木门一开,她口中“痛哭流涕”的人就端坐于榻前,一张脸黑如木炭,锐眼紧盯着萧应问,可没有多少要受“管教”的意思。
  “……”李辞盈狠瞪他一眼,又忙不迭给萧应问找地方坐。
  “不必了。”萧应问没那么多讲究,自个随意从旁提了张宝椅,就搁在榻旁坐下。
  他此来肃州,其实是呆不了几天。
  楚州牧通敌叛国证据确凿,京里诏萧应问把一干人等都押回御史台受审,并令:岐山营、甘州营急援,协肃州营共卫西三州。
  而傅弦急着想要立功,也自请随军,就这样跟着裴听寒往鹧鸪山去了。
  自然,这案子中所谓“一干人等”,也包括作为重要人证的庄冲。
  萧应问搭了庄冲脉络查看,毒素清浅难寻,或再过两日就能祛得干净。他思索片刻,问李辞盈道,“关于庄冲将来的处境,三娘做何看法?”
  庄冲一听此话实属火冒三丈,本来见着这姓萧的就烦闷,他还当着他的面撩拨起阿盈来了,“做何看法”,自己恶贯满盈,等案子结了,至多是留个全尸,还能做何看法,莫非阿盈说什么他萧某人都能听从?
  阿盈是聪明人,想来不会信他。
  庄冲又料错了,李辞盈怎么不信,萧应问是什么人,保下区区庄冲,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于是她斟酌着,“郎君明鉴,庄冲虽是罪无可赦,然这些年他到底是为曹郡守、为肃州城办差的,且鹧鸪山兵械库一事他俱实以报,免了西三州一场浩劫——”她小心觑着萧应问,继续说道,“应也是功罪相抵,以妾之愚见,待事情了了,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贩夫走卒,远远打发到北边去罢。”
  说完忐忑着呢,可萧应问答应得痛快,他“嗯”了声,“既三娘这样想,那就按你的意思办。”挑拣着将不日就要回长安的事儿告知于她,又补充道,“庄冲随吾一同回京,等结案了,便遣人送他往北边去。”
  李辞盈没想到案子进展得这样快,但一想到萧某人终于要离开陇西了,真是忍不住谢天谢地,等他一走,事情便再没有了变数,这怎能不让她喜笑颜开。
  她抿住唇角的弧度,长叹一声,“竟这样快就要走了……”
  得意忘形,萧应问早晓得她恨不得他滚得远远的,只不过此时亲眼见着她是如何欢欣雀跃的,心下却是另一番黯然滋味。
  罢了,既她执意要嫁裴听寒,他未必不能成全。
  萧应问自嘲笑了声,故作遗憾摇摇头,“也是可惜,某本想着庄冲有这样的本事,不若案子过了便招作不良人协侦缉之职……”
  李辞盈终于是止住了笑,不可置信上前一步,“郎君不是玩笑话?”
  萧应问扶了额角,笑道,“可三娘说——”
  分明要有了决断,却有意要逗弄人家的,这会子可真笑得不行了,李辞盈咬咬牙,“您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好了。”
  此番恩德之下,萧世子提出要去南门吃一顿便饭索为“报答”,李辞盈又岂会小气?
  与姑母说明有大人物来家中做客后,她当即去陆家选了一只肥硕的三黄鸡,卯时一刻起锅烧水,足足炖了三四个时辰,这会子也懒管左邻右舍做何感想,自掀了盖子来闻——
  醇香浓郁,鲜烂入味,热腾腾的白气直扑鼻尖,怎么得也能让他满意罢?
  萧世子十分讲理,至申时推门做客,还拎来一盒酱菜,而他身后——
  已于院中整装相迎的李家人均抬首望向他们。
  萧应问惭愧道,“实在家中管得严,不得已与侍卫同来,望三娘与姑母切勿介意,他只站在一旁便罢了。”
  李辞盈怔愣瞧着萧应问身后带着饕纹银面的庄冲,才知为何前者会莫名提出要来南门吃这一顿饭。
  既往新生,怎能不光明正大回家一趟?
  第44章 “赤色绸纱。”
  家贫累苦,李家几口人常年自个儿都吃不饱饭,更别说宴请客人。这回是临时拖了桌椅到院中来用,李辞盈本是怕萧世子不愿与小儿同桌,才在旁支了张矮几预备给蛮儿、面儿用。
  这会子李兰雪听着说什么侍卫不便与主家同桌分食,便又张罗着在矮几旁搁了张圆凳让庄冲坐。
  两个小的早在看见庄冲腰间那柄威风凛凛的宝剑时已雀跃到了极点,一左一右围着人家问个不停,只恨不能当场与他学个两招。
  于是这一顿饭算吃得宾主尽欢,李辞盈明白萧世子一向挑剔,日前就已将桌椅器皿清理得透亮发光,因不想他的清高姿态让家中人觉得为难,还咬牙斥资采买一只新瓷碗专供给他用。
  也不知是不是人之将死——不对,李辞盈摇摇头,是人将远行,其言也善——萧应问此来似变了个人,言辞恭敬谦让,举止温和礼容,与荒城野妇畅谈不止,甚至顺手为李兰雪舀了一勺子汤。
  这会儿想想,其实萧世子足够仁义,庄冲昨日服了白丸本该受万蚁噬心之痛,也是前者运气为他疏了血脉,才得有惊无险。
  李辞盈侧眼见着矮几上三人其乐融融,深觉这一桌家常便饭实难报答萧应问的恩情。
  而且——李家人食量之巨难以想象,萧世子进食细嚼慢咽,根本不敌此间几位饕餮风卷残云,天儿还没暗,他带来的那一屉精美的酱菜都被瓜分完毕了。
  李辞盈难得惭愧,也是这一念之下,她忽然想起了仍埋在老宅之中的一坛桑落酒。
  “不错。”李兰雪也记起了这事儿,忙推了李辞盈起来,“咱们搬到南门时候也没去启,多少年过去,这会子喝怕就是最好的,快快去取了过来。”
  李辞盈“哎”声答应着,立即就提裙站起身要去拿墙围上摆着的一把镐斧。
  萧应问*哪里稀罕这点子东西,方说了句“不必麻烦”,又听李兰雪絮絮叹道,“那还是盈娘三岁时她阿姐亲手埋下的,唉,遥遥想着似还在昨日……”
  哦,三岁埋下的酒酿,按大魏民俗,本该留在女郎成亲后与郎子共饮的。
  当然,用来待客也未尝不可,既然她们如此好客,萧应问不便三番推却。
  他负手站起身,说道,“酒坛沉重,某与三娘同去,也好给她搭把手。”
  老宅与南门略有些距离,也是多年没有修的缘故,摇摇欲坠一间茅草屋,就位在陆家院子后边的巷子里。
  正值黄昏,暮色霞光倾满了这狭窄的小巷,两人于烟络迤逦中并行其间,也好似踏尽了残鸿,那时微风扫落辉,墙头新芽横斜烂漫,是远山滟滟轻云散,无处不诉别离。
  “郎君?”
  萧应问回了神,垂眸瞧向她,“怎么?”
  既都到了这儿了,李辞盈便想着还先去陆家要些酱菜回来,顺便打桶水预备着一会儿把坛子刷一刷,免得弄脏了世子的衣衫。
  萧应问倒不怕弄脏衣衫,但听她说起这个耳熟的姓氏,略略思考,才“哦”了声,问道,“陆暇?”
  奇了,李辞盈瞪了瞪眼睛,“郎君连这个也查明白了,看来这世上已没有您理不清楚的案子。”
  萧应问道,“某可没兴趣查这些。”他低低笑了声,“只不过,有人夜里爱说梦话,总把什么陆暇家的酱菜挂在嘴边。”
  梦话?!可别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罢?李辞盈一捂嘴巴,掀了眼皮警惕地瞧着他。
  萧应问面上淡淡看不出什么来,可夕阳远照之下那密集的长睫压住重重金辉,怏怏垂得乖顺,莫名让人觉出些怅然。
  “现在捂嘴是不是太晚了些?”
  晚就晚吧,反正他过几日就要离开这里,至少三年都不会再出现在陇西了,李辞盈笑道,“亏得您大人有大量,没和小的计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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