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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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配上明媚热烈的阳光自上而下, 映照着红旗农械厂宽大的门头。
  看到报纸的人心里只有一个感觉:闯鬼了,这红旗厂的年轻人,生命力昂扬得要从眼睛里喷涌出来!
  有些人,瞬间感觉鸡皮疙瘩在皮肤上狂奔。
  下意识地, 去看报纸上的文字。
  报纸随日头逐渐升起,传入江城千家万户。
  ***
  红旗厂家属院。
  抱着玩具呼啦啦跑出去玩的孩子们, 不久又呼啦啦地跑回来。
  手里多了几份从厂办宣传科拿的报纸。
  她们跑得满头是汗, 脸颊热红。
  边跑边举着手里的报纸挥舞,兴奋地在家属院小巷里喊:“巧枝姐上报纸啦!!”
  “巧枝姐她好厉害!!快来看啊!!”
  “我们红旗厂上江城晚报啦。”
  家属院一间间屋子里都有人探出头来,然后喊自己认识的小孩,招呼说:“小铃铛,拿给李婶看看。”
  那些来晚一步的,只能凑去人堆里看。
  还有那些不识字的老人家,嚷嚷着:“念念, 别光顾着看,给我们也念念!”
  在几条街之外, 上半夜开始就在供销社排队等着买肉改善伙食的队伍里,也同样在喊:“念念!!这么挤着有几个人能看?把队伍都挤乱了,找个人念念!”
  供销社今日猪肉0.52元一斤,猪板油0.41元一斤,消息传开后,几条街都轰动了,连夜带着猪肉票和钱,来供销社排队,等着这一个月难得改善伙食的日子。
  要知道,每人每月猪肉票计划才1.5斤,这买肉吃肉的日子怎么不算大事?!
  没有人想到,竟然还能听到比猪肉供应更为轰动的消息!
  排队买肉的队伍里一片哗然。
  多少成年壮劳力,一个月都挣不到这么多钱。
  “我滴个乖乖嘞,十六岁就拿二级工的工资了?”
  “这可是足足三十八块二毛九!这女娃也忒厉害了。”工资级别都是定好的,只因地域之间经济发达程度有区别,故而一说级别,江城人都晓得这是多少工资。
  “林巧枝,我好像认识,就红旗厂那个,小时候可让人头疼着呢,她八个月就把其他男娃三年的课学完了?”
  闹闹嚷嚷的人群里,有个挎着竹篮的婶子用身子轻推了推前头的那个,兴致勃勃提议道:“听到没?你要不要送你那二闺女也去学学,你不老气她是个捣蛋鬼,家里的东西都被她给拆了?”
  “能行?”被推的婶子面色犹豫,又免不了动容。
  “这你瞧瞧看啊!!”
  “人家也是女娃,一个月挣三十八块呢!!”
  听宣传故事,听身边真事,完全是两回事,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近在咫尺、触手可及让人心潮澎湃。
  这几日的江城。
  无论走到哪里,好像都能听到讨论的声音。
  听到一些独特的,受到感染后信心满满的小女孩发出的声音。
  一如当初受到激励的小巧枝。
  时光好似轮回。
  钟记者走在江城的大街小巷,听到这满城的声响,动笔给林巧枝写了一封信,且随信寄送一份冲洗出来的其它照片。
  她喜欢这些照片,每一张都见证着一个年轻灵魂意气风发的十六岁。
  信中,她落笔寄言:期待我的小友实现梦想,愿来日能给你做更多的采访。
  收到信件的时候。
  林巧枝已经踏上了通往湖南的火车。
  湖南,地处内陆丘陵地区。
  也是与江城距离最近、最适宜的实际调研地。
  王柏强领队。
  他们一行五人,住了一个卧铺包厢。
  两边各上中下三个铺,中间一张小桌子。
  王柏强除了带上林巧枝,还带上刘国友,胡清,方子勤三个钳工。
  除了刘国友是从钳工里提拔上来的,胡清和方子勤都是厂校里培养的。
  “王工,铁路上的同志给我们送饭菜过来了。”刘国友手里提着几个用稻草扎紧的铝饭盒,从走廊转身进来。
  林巧枝就坐在小桌边看资料,手脚快地把桌上东西一收,叠放整齐堆在靠内的床头,然后冲正在校考几人的王柏强一笑:“可别弄油了资料!您写这些费了多大心神啊,宝贝着呢。”
  胡清和方子勤都在桌下,暗暗给她比了个大拇指,眼神敬佩。
  王柏强一时夸也不是,骂也不是,只能绷着脸皮指指她:“就记得吃。”
  “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林巧枝冲他龇牙一笑,又赶紧拆了绑铝饭盒的稻草,赶紧把第一盒殷勤的放到王柏强面前,“您先吃,吃饱了才有力气骂我们不是?”
  王柏强一口气噎在胸口。
  脑子里“就不该带这丫头出来”的想法还没冒出来,手里已经不知被谁硬塞了一双筷子,然后被一股开胃的辣椒炒肉片香气扑了一脸。
  手疾眼快塞筷子的刘国友看了一眼林巧枝,林巧枝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眨眼。
  怎么能不吃饭呢!!
  林巧枝自打上了车以后,听说王柏强特别喜欢在火车上带着人搞学习搞研究,总是废寝忘食到饭都不吃,要么就是饭菜都在旁边放凉了,她就惊呆了啊。
  连第一次坐火车出远门的新奇,都被王柏强给弄没了一半。
  林巧枝打了头。
  胡清和方子勤也赶紧跟上,三个人都手飞快,一下子摆满了一桌,铝饭盒的盖子也都打开了,筷子也都摆好了。
  还能怎么着?
  吃吧!
  林巧枝看到铝饭盒里的辣椒炒肉片,剁得碎碎的血鸭,还有炝包菜,惊喜得眼睛都睁大了一圈,很没见识的感慨:“火车上吃得这么好啊!”
  猛吸一口香气,忍不住问:“火车上不会顿顿都吃这么好吧?”
  要知道,她原来一个月都不见得吃一次肉,这还不是她家个例,好多人家都这样。
  刘国友一笑说:“也不是都这么好,这不是铁路这边经常请我们红旗厂的钳工帮忙吗,咱们王工也是常客。”他给了一个眼神。
  林巧枝懂了,原来是沾了王柏强的光。
  这铁路系统也怪不容易,只有几千辆机车,但实际需求据说是上万辆,不管是载人还是载货,负担都特别重,人见愁鬼见忧,还总被骂不作为。
  她满足的吃着疑似湖南大师傅炒的菜,香得感觉恨不得再来两大碗,“湖南菜吃起来真香,真开胃下饭啊。”
  王柏强脸黑黑地瞅了瞅她。
  怎么之前一年多,都没发现这是个大馋丫头?
  又看了看碗里的菜,有这么好吃吗?
  “赶紧吃,吃完看资料,你出发前怎么跟我拍着胸脯保证的?”
  她说肯定能赶上进度,他才点头愿意带上她的!
  要不然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新手,跟来添什么乱,王柏强再看看旁边几个,感觉都有点被带坏了……
  察觉到大老虎的视线,胡清头皮一紧,硬着头皮笑说:“王工你别担心,你想想巧枝她学得多快啊,各个车间轮转学习,只半个月就出工了,当初子勤都用了小两月呢。”
  方子勤也不介意被拿来比较,他感动得心里呜呜地吃着热乎香喷喷的饭。
  拿筷子夹血鸭的功夫就点头说:“您是没看见,当初我们毕业进厂之后学拆卸组装拖拉机,怎么也得三五天,有时候还得去请老师傅教,林巧枝她看两遍就能自己装了……”
  话没说完,一口血鸭进嘴,他就嚼嚼嚼地闭嘴了。
  还是热乎的饭好吃,呜呜感谢天感谢地感谢胆子肥肥的林巧枝!
  红旗厂是有这个惯例的。
  所有厂校毕业的学生,虽然一进厂就定级二级工,但一开始还是要把所有的车间轮一遍,学会所有的基本操作。
  比如使用机床等各种设备,利用模具批量制作出合格的零件。
  比如拆卸、组装拖拉机。
  这个学习时间每个人不等,学得快的出徒快,学得慢的有可能磨蹭半年。
  胡清窥了窥王柏强表情,没忍住好奇:“王工,你怎么听到林巧枝看两遍就会拆了,一点也不惊讶?”
  虽然说学会拆车床了,但拖拉机和车床终究是两个东西。
  有些地方卡住,偏偏就是拆不下来,组装不上去,都是很正常的。他当初也被卡住,请了老师傅教的。
  那老师傅三请四催才动,还用“学了三年就这水平”的眼神蛐蛐他,可给他气得够呛。
  “惊讶什么?”王柏强神色自如,一点也不委婉地看着胡清直说,“你以为都是你,老师怎么教,就用什么手法拆。林巧枝学拆车床的时候,每一步都想透了,对每个零件拆装心里都有数,当然看一遍就会。”
  这就好像是考驾照,同样是倒车入库,有的人死死盯着教练说的点,要看的线,没了点和线脑子就懵了,而真的学会的老司机,不管遇到什么犄角旮旯的车位,一盘子就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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