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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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大鼎道:“不是已经问过很多次了么,属实。”
  崔令仪道:“杨大鼎,既然属实,那我问你,你第一次与秀姑相见是在何年何月何日,你是如何与她有染,是秀姑邀约于你,还是你邀约于她?为何要杀死葛二牛,毒死葛二牛的毒药用的是什么,毒药是你买的还是秀姑买的,是下在他饭菜之中还是水里,是你下的还是秀姑下的,若不能一一招来,且与供词相合,你可知道故意隐瞒事实、编造谎言、干扰司法审判,这是什么罪过?”
  “小人有罪!”杨大鼎跪下连连磕头,半晌额头都磕破了,这才说,“小人确实说不出这许多细节,因为小人与秀姑,确实是清白的啊。”
  “小人第一次见到秀姑已是在葛二牛的婚宴之上,作为同村前去吃席而已。而后跟她并无往来,只是见她生活困顿,偶有时候会对她加以照拂,那也不过是秀姑出街卖豆腐时多买一点,并不会与她多说一句话。小人与秀姑确无私情,跟葛二牛之死,更是没有关系啊!”
  “虽说小人没有做过,拿不出做过的凭据,可要说小人做过,在小人家中也确实搜不出做过的凭据啊。”
  崔令仪忽地问:“杨大鼎,你与你舅父王二麻子关系如何?”
  杨大鼎道:“大人为何这么问,舅父么,我自小与他便不是非常熟悉。”
  崔令仪问:“这么说,你并不知道王二麻子与葛二牛曾发生口角一事?”
  杨大鼎的回答果然与其他人一致:“舅父脾气不好,与人发生口角是寻常事,小人虽不了解,但也猜得到二分。无非是偷了他家的米面……”
  他忽地话音一转:“大人的意思是,舅父害死了葛二牛?”
  不等崔令仪回答,他又道:“应当不会,舅父极少跟人动手,一般挨骂也就是忍着听着,更不至于下毒将对方害死。何况我知道葛二牛所中之毒是砒霜,舅父应当是买不起的。”
  崔令仪闻言还有些意外:“王二麻子竟然连砒霜都买不起?”
  “回大人,”杨大鼎道,“有是有,但他舍不得。”
  “砒霜虽售价不高,但确实难以轻易买到。舅父其实一直在攒钱,但他省吃俭用,只是为了给自己买一副薄棺。”
  “棺材?”崔令仪颇为意外。
  “是。”杨大鼎道,“那是前两年了,舅父突然来到我家向我母亲借钱,理由是觉得自己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想给自己买副棺材,留作百年以后敛骨。”
  崔令仪问:“可王二麻子还正值壮年。”
  “正是,”杨大鼎道:“所以我母亲不曾借给他。”
  “只是听说他自那以后更加吝啬,小偷小摸不断,后来果然去棺材铺定下一口薄棺,只是他名声不好,棺材铺要求他付六成的定金,他依言照付,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他在哪家店定的棺材?”崔令仪问。
  “陈记香烛。”
  崔令仪侧过脸,朝谢珩微微点了点头。
  谢珩朝后无声地挥了一下手。
  崔令仪又道:“说说案发前,你都做了什么。”
  杨大鼎道:“小人不敢欺瞒,那日一早,小人确实碰见秀姑在街上卖豆腐,见她面颊上还有被殴打的痕迹,着实可怜,就多买了两块。”
  “而后,小人就回房温书,准备明年的会试。因为要备考,小人在后山搭了一处茅屋,便回了后山,再再下山,就是县尉大人,派人来抓我了。”
  杨大鼎所言与原供词基本对得上,崔令仪认为基本是属实的,他买豆腐给了秀姑二十文钱,这钱作为证物确实也出现了,他的证据链基本完整,而且还缺乏他和秀姑有私情的证据,如此他竟然还被屈打成招,可见其刑讯残暴。
  杨大鼎没什么可询问的了,崔令仪起身到庑房去,打算见见罗秀姑。
  罗秀姑已经沐浴完毕,眉眼一片红,坐在软榻之上满面凄楚,女官陪着她正在喝粥,说着说着,她眼中无声地落下一滴泪。
  她见到崔令仪,立即跪在她面前,道:“多谢崔小姐,如此,民女死而无憾了。”
  她说话遣词造句时十分文雅,崔令仪有些意外:“你读过书吗?”
  罗秀姑道:“读过一点,我父亲是落第的秀才,自小就曾教导我们姐妹。”
  崔令仪又问:“现如今,你的案子已经上报到了大理寺。大理寺的大人们看完案卷,决定重新审理。但能否翻案,全在于你,我问你一些问题,请你认真思考之后再告诉我。”
  罗秀姑凄然一笑,道:“民女竟然还能翻案吗?请崔小姐放心,民女一定认真回答。”
  “你与你丈夫感情如何?”
  秀姑道:“民女与他感情不和,四邻尽知,民女也不必为此事撒谎。他常常打我,我……想到他的名字都害怕。他白日在外走鸡斗狗,一到夜幕,无论是喝大了,还是赌输了,都要打我,我现在光是想想夜色降临,都十分害怕。”
  “那你曾想过‘要是他死了就好了’么?”
  第24章 第24章棺材有异
  “不曾的,我从没想过他死。”秀姑顿了顿,“他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我跟他还没有孩子,倘若他死了,我的命便更不由我做主,婆母要我生我才能生,婆母要我死我就要死。若是家族耆老要把我卖到其他人家去,我也由得他们卖,我自己一文钱也带不走。”
  “现在他只是打我,若是把我卖去别人家,不但挨打,还要受旁的作践呢?现在的乡下人家有无数搓磨女人的新的法子,多少女人无声无息地死了,难道多我一个?他若活着,偶尔还会和颜悦色地对我,多少还有条活路可走。”
  所谓“三从四德”,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一个女人从她生下来,就没有一刻属于她自己。女人身上的枷锁之沉重,处境之艰辛,以至于她不希望家暴自己的丈夫死去,希望他长长久久地活着,这样自己才不至于沦入更加凄惨的境地。
  崔令仪想说什么,许久她也说不出,只得问:“说说案发时你在做什么。”
  “案发时,我清早给他煮了杂粮粥,随后上街去卖了豆腐。”秀姑回忆道,“他那几天心情不好,我想快点赚些钱,给他打壶烈酒。等他喝多了,睡着了,我就能安生一日了。”
  “后来豆腐卖光了,我给他打了酒,等他回来。谁知他回来以后走路已经跌跌撞撞地,十分痛苦,一直在吐绿色的胆汁,脸色黄得吓人,连眼珠都是黄的。看他难受,婆母要我去找郎中,我就去了……”
  “你说他眼珠都是黄的?”崔令仪问。
  秀姑很肯定:“是,眼珠都是黄色的。我从没见过眼珠都是黄色的人,很恐怖,起初见他,被他吓了一跳。”
  有什么毒药会导致人眼珠变黄?似乎比之毒药,更像是疾病。
  崔令仪又问:“那他为什么心情不好?”
  “好像和公爹有关。”秀姑回忆道,“我有一次听见他跪在公爹的灵前痛哭,说什么‘孩儿不孝’‘孩儿过了这么多年才弄清…’‘孩儿一定会给您报仇’之类的。”
  崔令仪脑中忽地有一条线,把一切都串了起来。
  王二
  麻子年轻时和葛父关系很好,经常一起上山,后来葛父坠崖死了,他也不去了。
  葛二牛和王二麻子素无交集,忽地有一天下山回来,和王二麻子发生了口角。
  葛二牛心情一直不好,因为没有及时发现葛父的死因,没有给葛父报仇。
  后来王二麻子失踪了。
  一切仿佛都指向,王二麻子是害死葛父的凶手,而葛二牛为了替父报仇,又杀死了王二麻子。
  既然暂时找不到葛二牛的尸体,能不能在山上找到王二麻子的尸体?崔令仪立刻把这个线索告知谢珩,而谢珩又马上为她带来了新的线索。
  “王二麻子前几天来领走了棺材?”
  谢珩道:“对。”
  “确定是本人吗?”崔令仪有些不确定。
  “确实是本人,还带了棺材的尾款。”谢珩道,“他急匆匆带走了棺材,没人知道他带着棺材去了哪里。”
  那就是她想错了,葛二牛没有杀死王二麻子,而是王二麻子杀死了葛二牛。
  杀死葛二牛之后,王二麻子担心被追责,藏到了山里。
  可是他要棺材干什么呢?他为什么要把葛二牛的尸身偷走?
  一定是为了掩盖真相而将其盗走的,否则偷他干什么?葛二牛的尸身到底有什么秘密?
  崔令仪又想到,秀姑提到葛二牛回来的时候连眼珠都是黄色的。什么病会导致人的眼珠都变成黄色?葛二牛是成年了,又不会患上黄疸。
  除非是……
  但现在找不到葛二牛的尸体,还无法推断。一定要找到葛二牛的尸体。王二麻子去领取棺材,很有可能就是为了去藏匿葛二牛的尸体,要么就是放在各地的义庄,要么就是和他一起,还在山上。
  “带我去看看葛二牛的棺材。”崔令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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