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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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真染上疫病,以裴一雪的根基,当真能等到那时吗?
  这念头如同利刃剜心叫他呼吸不得。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却仍止不住汹涌而出的泪水滑落脸颊,压抑的啜泣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谢玉书才勉强平复心绪,拭去泪痕。他抬起头,目光下意识地再次落在沉睡的徐一脸上。
  就在这一瞥之间,徐一的侧颈靠近衣襟处,一丝极其细微的异样吸引了他的注意。
  衣料下压着的,似乎有一块……被划拉开的皮肤。
  谢玉书心头猛地一跳!那么大的豁口若不及时处理,恐会感染。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处的衣襟拨开了一些,映入眼帘的景象却令他整个人顿住。
  衣襟下压着的,并非伤口,而是一块质地奇特、极似人皮的东西的边缘!更准确地说,是……一张面具的边缘被衣料挤压得微微掀开了!
  谢玉书的手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他伸出指尖,带着一种求证真相的决绝,轻轻捏住了那块翘起的“人皮”,然后,极其缓慢、小心翼翼地向上揭起……
  枯槁松弛的“人皮”之下,赫然是另一张截然不同的皮肤——白皙、细腻,光滑得刺眼!
  随着覆盖在脖颈上的整片“人皮”被揭开,那线条优美流畅、熟悉得刻入骨髓的下颌轮廓,毫无保留地闯入了谢玉书的眼帘!
  “裴……一雪……?” 谢玉书失声低喃,那一刻,他感觉自己连呼吸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震惊!难以置信!荒谬!无数种情绪在他脑中爆炸开来。
  他下意识地用指腹摩挲着那光洁的下巴,又颤抖着抚上那柔软、从未有过如此充足血色的唇瓣。
  怎么可能?!裴一雪……竟然真的就是神医徐一!
  荒谬的真相像一个威力无比的晴天霹雳,将谢玉书彻底劈懵在原地。
  为什么?!裴一雪为什么要瞒他?装病欺瞒他也就罢了,甚至还扮成两个人一块编着谎诓他。
  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和被愚弄的羞辱感猛地冲上头顶!即便是温润如玉、从未口出恶言的谢玉书,此刻也忍不住在心底狠狠骂了一句:……混蛋!
  忽地,半月前“徐神医”遇刺的场景闪过脑海!谢玉书瞳孔骤缩,再也顾不得其他,猛地伸手扒开裴一雪胸前的衣襟!心口处,那道曾被利刃贯穿、本该致命的伤痕已经愈合得很好,只剩一道浅浅的印记。
  原来如此!原来那次“徐一”遇刺,差点送命的根本不是徐一,而是眼前这个装病欺世的混蛋!
  可这人竟在事发当晚还强撑着与他谈笑风生!难怪那时裴一雪脸色惨白得吓人,难怪突然变得“清心寡欲”,不再像往常一样缠着他亲近……原来只是为了掩盖伤势,怕被他发现端倪!
  而他当时……他当时以为裴一雪的“旧疾”已严重到连与亲近他的心力都拿不出,恨不能以身相代……
  无数被欺骗的细节、被愚弄的感受、无谓的担忧和锥心的痛苦,如同滔天巨浪般汹涌袭来,瞬间将他吞没。
  谢玉书猛地俯身,紧紧抱住昏睡中毫无知觉的裴一雪,压抑已久的情绪如同开闸的洪水,化作无声的恸哭,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
  他该愤怒的,他该立刻质问裴一雪、痛斥裴一雪的欺骗!可抱着这具温热、安然无恙的身体,感受着那平稳的心跳,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悄然盖过了愤怒——是铺天盖地的庆幸和失而复得的后怕!
  至少……至少裴一雪此刻安然无恙!没有那该死的所谓顽疾,不必再日日忧心会油尽灯枯!也没有身处京城险境,染上疫病的风险。
  就在这时,门外隐约传来脚步声和推门声!
  谢玉书悚然一惊,瞬间从巨大的情绪漩涡中抽身。他猛地坐直身体,手忙脚乱地抓起那块被揭开的人皮面具,飞快而精准地将其复原,小心地按压边缘,确保毫无破绽,接着迅速拢好裴一雪被扯开的衣襟。
  “神医还未醒吗?”齐王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谢玉书抹去脸上残留的泪痕,转身,深吸一口气,恭敬行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殿下。”
  齐王抬手免礼,目光投向床上昏睡的“徐一”,忧心忡忡:“京中情势十万火急,父皇危殆……圣旨既下,神医恐怕得尽快动身了。车马已备好。”
  “可,神医的身体恐再经不起长途奔波。”谢玉书抬眼,满眼忧色难以掩饰,他们从京城一路赶到燕城,马不停歇,本已超出常人所能承受范围。
  而抵达燕城后,裴一雪又历经三日苦熬,现下人累倒至今还未醒,如何能再快马加鞭奔回京城?
  齐王深深叹了口气,“只能劳神医,尽力而为了。”
  第64章
  迷迷糊糊间, 裴一雪只觉耳边有人低语。
  待到齐王和谢玉书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他才猛地想起——自己方才竟是晕厥了过去。
  “也罢,且等神医醒后再商议吧。”齐王的声音响起, 带着显而易见的忧愁。
  裴一雪缓缓睁开眼, 视线恰好对上旁边的谢玉书。这人眼眶通红, 像是刚哭过一场。
  见他醒来,谢玉书嘴唇动了动,快步走到榻边扶住他:“醒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这关切又略显生硬的口吻……裴一雪心中掠过一丝怪异之感,他不动声色地道:“老夫一切都好,劳谢公子挂心了。”
  见谢玉书定定地看着自己,裴一雪想起昏迷前,对方还在忧心京城的“裴一雪”,便出言安抚道:
  “裴公子虽体弱, 但常年与药石为伴, 对疫病的抵御反倒比常人还略强些。谢大人不必过于忧心。”
  谢玉书沉默了片刻,才低低应了一声:“嗯。”
  两声轻咳引开了两人的注意。谢玉书回头看向齐王:“殿下近日也劳累许久,身体可还好?”
  “本王无碍。”齐王放下抵在唇边的手,转向裴一雪问道:“神医对回京一事,有何打算?”
  裴一雪略一思忖:“凌宜这边的疫病近几日已被控制,其他七省也成效显著, 短期内理应不会再出现变异毒株,不会出大岔子。待老夫交代完相关事宜, 便启程回京。”他的目光扫过谢玉书和齐王,“不知谢大人和殿下作何安排?”
  齐王立刻表态:“京城那边就劳烦神医了。八省疫病尚未完全平息,本王……暂且还不能离开。”
  “我,也留在此。”谢玉书紧接着说,目光落在裴一雪脸上, “陛下既派我前来赈灾,如今疫情未消,百姓仍受威胁,我不能走。”他顿了顿,声音放轻了些:“神医路途奔波,务必多加注意身体,切勿再过度劳累。”
  不归?裴一雪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昏睡前听闻京城疫讯,谢玉书那副模样分明恨不得两肋生双翅飞回去,怎么一觉醒来竟改了主意?
  裴一雪心头一沉,暗自反思:莫非是自己刚才话说得太满?不该说“裴一雪”抵抗力比常人强,至多只能说“与常人无异”。
  他的错。
  谢玉书留下的理由充分且合理,他不好直言劝阻。可他带上谢玉书来凌宜,本就是为了保谢玉书安全,并非为了给人揽下赈灾的差事。
  如今他要离开,谢玉书自然得跟他一道。
  裴一雪目光一转,无声地投向齐王,眼中含义分明。
  别以为他不知道齐王身边那面具侍卫就是杜若,没道理齐王能把心上人带在身边,而他和谢玉书却要天各一方。
  “燕城这边有本王坐镇即可。”齐王接收到裴一雪的信号,立刻开口,“谢大人既挂念京城安危,不如便随神医一同回京吧。”
  “有神医在,陛下和京城定能转危为安。京城能臣众多,我回去也未必能帮上大忙,留在燕城反倒能尽些绵薄之力。”谢玉书婉言谢绝。
  齐王无奈地朝裴一雪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既如此……”裴一雪抬手,轻轻拍了拍谢玉书扶在自己臂膀的手,“谢大人先去忙吧。老夫有些话,需与殿下单独谈谈。”
  谢玉书闻言,视线在他脸上停留片刻,随即应道:“好。”
  两人目送谢玉书离开房间。
  “神医有何要事,需得支开谢大人?”齐王好奇问道。
  “老夫想请殿下帮个小忙。”
  “哦?”齐王挑眉,露出一丝戏谑的笑意,“神医请说。”
  “他留在燕城,老夫终究放心不下。”裴一雪眸光微凝,“劳烦殿下,差驿卒到药堂来一趟,当着谢大人的面,告知京城疫病日趋严重,情势危急,皇城中人人自危。”
  齐王嘴角的笑意加深:“神医这是……要逼谢大人做抉择?”
  裴一雪站起身,语气笃定:“他本该与我一同。”
  “好。”齐王笑着应承,“疫情之事,父皇本就说谨遵神医安排。”
  药堂门口,谢玉书正帮忙分发药汤,裴一雪则在一旁与几位大夫低声交谈后续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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