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裴一雪心头一热,手指微颤。他原以为司空照只带了眼前这一批人至燕城,未曾想竟发动了八千五百余医者,散入八省疫区!
  “医仙与诸位同道高义,黎明药堂代凌宜百姓深谢大恩!”裴一雪郑重回礼。有此强援,不知多少人能免于因缺医无医而枉死。
  支援的大夫们迅速投入救治。众人几乎不分昼夜,睡眠时间被压缩至一两个时辰。如此高强度工作持续三日,包含各类毒株治疗方案的信函,一封接一封自朝廷驿站飞递八省各地。
  各地医者在黎明药堂的引领下,放下成见,齐心协力。
  除司空照组织的援军外,更有四方自发赶来的医者源源不断涌入疫区,极大缓解了医患比例悬殊的困境。
  药材与食物方面,济世驿站日夜兼程,顶住了绝大部分运输压力。
  一切看似步入正轨,唯有钱财一项,成了横亘眼前的巨大难题。
  治疗变异毒株所需珍稀药材耗费巨大,朝廷拨下的三千万两白银分摊八省后,精打细算也仅支撑了三日。
  若无后续资金,药材与食物单靠零星捐赠无异于杯水车薪。
  济世驿站能运货,却无法凭空变出货物来运。
  第63章
  房间内, 裴一雪就差愁秃了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药材, 纵使黎明药堂汇聚八方医者, 也治不了这肆虐的疫病。
  “东——东家!”陈营一声急唤, 差点让紧绷心弦的裴一雪惊得魂飞魄散。
  难道又出大事了?裴一雪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强打精神看向来人:“何事如此慌张?”
  “钱!好多钱啊!”陈营激动得手舞足蹈。
  裴一雪手指用力按压着穴位,连日来每日不足两个时辰的睡眠让他精神恍惚。他怀疑自己幻听了,甚至怀疑自己仍在梦中未醒。
  否则,怎会听到陈营喊着天上掉下来很多钱?
  “东家东家!”见他没反应,陈营急不可耐地嚷道,“整整一亿万两白银!咱们不差钱了!”
  一个亿?裴一雪不禁嗤笑出声,他抬手重重拍向自己的额头, 他在做梦, 无疑了。
  “东家,您怎么了?”陈营还在那儿说着。
  裴一雪望向人,问:“哪儿来的这么多钱?”他倒要看看,自己在梦里,究竟是怎么梦出来这一个亿的?
  “常公子带来的啊!”陈营的声音拔得更高。
  裴一雪默然,这梦还算没完全脱离现实, 好歹编了个靠谱的来源。
  常家,大庆首富, 确实有这个财力,但举家冒险掏空大半家底支援青州?凭什么呢?
  “东家您这是怎么了?怎么一点高兴劲儿都没有?”陈营看着他木然的表情,有些摸不着头脑。
  梦都梦到了,干脆去看一看这一个亿,也好叫他感受一下这泼天的富贵。裴一雪撑着桌子站起身, 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走,瞧瞧去。”
  “好勒!”陈营连忙引路,边走边兴奋地喋喋不休:“听说是齐王殿下深谋远虑,十日前就密遣常公子奔赴其余二十四省,向各地富商募捐!虽说这一个亿是八方汇聚,可常家就占了多半!真不愧是首富,这份气魄,谁人不服?”
  十日前?募捐?裴一雪混沌的脑中划过一丝清明,这梦的逻辑倒是出奇地自洽。
  黎明药堂门口,大大小小几十口厚重的黑木箱堆叠着。其中五六箱敞开着,刺目的银票成捆码放,雪亮的银锭堆积如山,珠光宝气的首饰琳琅满目。
  在它们之后,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队排开,近百辆马车上满载的,正是此刻疫区最渴求的药材。
  微风吹过,药材特有的清苦气息钻入鼻腔,裴一雪猛地一振,脑子里的混沌感瞬间消散大半。
  这气味,真实得不像梦境!
  “如何?”常枫不知何时已踱至他身侧,抱着双臂,眉宇间带着风尘仆仆的倦意,却难掩那份傲气,“十日筹集一亿白银,九十六车药材,完好无损运抵燕城。本少这份能耐,可还入得神医法眼?”
  自劫亲后,这是裴一雪首次再见常枫。他压下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以徐一的身份拱手道:“常公子一路奔波劳苦功高,老夫代八省百姓,铭感大恩。”
  常枫扫了他一眼,嗤笑一声:“免了。”
  就在此时,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碎青石路面上的寂静。一名驿卒高举着一卷明黄圣旨,飞驰至门前,翻身下马,声音带着十万火急的嘶哑:
  “急报!京城突发疫病!陛下、燕王、晋王、秦王……几位殿下接连病危!圣旨命神医徐一,即刻启程回京救治!”
  “你说什么?!”谢玉书脸色煞白,一个箭步冲到驿卒面前,死死抓住他的胳膊,声音发颤:“陛下和几位殿下都……京城情况很严重?崇仁坊如何呢?”
  “这……大人恕罪!”驿卒喘着粗气,“小的只奉命传递消息……京城实情如何,小的委实不知啊!”
  望着谢玉书方寸大乱、原地急得团团转的模样,裴一雪上前欲说些安慰话,只是刚迈了半步,口中那句“谢大人”堪堪唤出,便眼前骤然一黑,身体软软地向前栽倒。
  “神医!”
  “病秧子!”
  惊呼声四起!众人瞬间乱作一团,七手八脚地去扶、去抱、去抬。
  慌乱之下,有人想往药堂里送,有人想就近安置,方向各异,力气互搏,竟僵持在原地,谁也挪不动一步。
  “等等!都别乱!”陈营急得跳脚,赶紧指挥,“其他人放手!快放手!劳烦谢大人,快抱东家去二楼厢房!常公子,请您速去请玄谷医仙!”
  床边,裴一雪双目紧闭,人事不省。司空照枯瘦的手指搭在他的腕脉上,凝神细诊,眉头却越锁越紧,目光带着审视在他脸上逡巡。
  “医仙!”陈营吓得声音都变了调,“我家东家……可是很严重?”
  司空照沉默片刻,一言不发地取出银针,手法迅捷地在裴一雪几处穴位上刺下。
  就在众人屏息等待后续施针时,他却手腕一翻,收起了银针。
  “徐神医并无大碍,”司空照转向焦急的众人,神色意味不明,“不过是劳累过度,气血两亏所致昏厥。正好,就让神医借此机会,好好歇息吧。”
  陈营闻言,长舒一口气,拍着胸口抱怨:“哎哟喂,您老可吓死我了!既是无碍,方才皱啥眉啊!”
  “神医估摸一个时辰左右便会醒来。醒来后,按时服下这副药,好生调养元气便可。”司空照留下一张药方,脸上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神医就劳烦诸位照料了,老朽告退。”
  听到司空照的定论,众人悬着的心总算落回实处,纷纷退出房间,留下静谧的空间让裴一雪休养。
  将近一个时辰,谢玉书端着煎好的药轻轻推门而入。
  床上的裴一雪仍未苏醒。谢玉书将药盅放在桌上,坐到床边,目光沉沉地落在眼前这张苍老枯槁的脸上。
  “病秧子!”——常枫那声情急之下的呼喊,此刻如同魔咒般在他耳边反复回响。一颗名为“怀疑”的种子,在他心中不受控制地疯狂滋长。
  徐神医与裴一雪年纪悬殊,常枫理应不至于错认……
  这么久以来,与徐一相处时,他都会觉得十分熟悉且亲切,往常他未曾细想过,如今想来,那种令他熟悉且亲切的感觉,放在裴一雪身上竟也毫不违和。
  “怎地,谢大人认为老夫便不会诓骗人了?”徐神医那双含笑的眼睛……也与记忆中裴一雪偶尔流露的狡黠神采重叠。
  “人皮面具。”谢玉书猛地想起裴一雪假扮杜若时使用的那张面具。
  一个可怕的念头攫住了他的心!
  面具……难道……
  谢玉书的心脏狂跳起来,指尖微微颤抖。他试图抬手去触碰徐一的脸颊边缘,可手伸到一半又像是被烫到般猛地缩回。
  他在做什么?!怎能如此亵渎德高望重的神医?又怎能因一个荒谬的念头去怀疑裴一雪?
  裴一雪缠绵病榻十几年,连神医本人都束手无策,怎可能摇身一变成为医术通神、精力旺盛的徐一?
  倘若裴一雪真的康健无虞,又怎会日夜装病瞒着自己?徐神医更没有任何理由来欺骗他!
  常枫那声“病秧子”,定是情急之下的口误无疑!
  谢玉书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疑虑,重新在床边坐下。
  然而,驿卒带来的噩耗如同冰冷的蛇缠绕心头。
  京城疫病凶猛,陛下和几位皇子危在旦夕,那留在京城的裴一雪呢?那副风吹欲倒的病体,如何抵挡得了瘟疫的侵袭?
  懊悔如同潮水般将谢玉书淹没,他当时该带着人一起离开的,为何他当时就未带人一起离开?
  此刻他能做的,唯有祈祷送往京城的药方及时送达,这般不管是陛下、百姓还是裴一雪便都有救了……
  谢玉书安慰着自己,可裴一雪苍白脆弱的身影在脑子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