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道魁首是如何养成的 第2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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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狗屎的!”一身痞气的老兵不听少年的解释,一拳便朝小兵面门砸去。小兵一个后腰下仰避过老兵的攻势,两手拽着老兵胳膊一用力,下身便倒翻而起。他两腿干净利落地交叉往老兵脖子一绞,顿时便让老兵两眼翻白,喘不上气。
  “好!”尖刀营的士兵们见这一手,立刻放下武器鼓掌叫好。老兵被绞得动弹不得,面皮紫涨,虎目圆睁。欢呼雀跃的士兵发现被擒绞的老兵乃自己上头的刘校尉,顿时闭嘴拿起武器,灰溜溜地小跑离去。
  “等、等等!你们把我带上啊!”无名小兵灵活如猴,松开刘校尉后便扑腾着要跟上队伍。刘校尉一个鹰爪扣住了小兵的脑袋,强行将人转了过来:“不许去!姜严,都什么时候了?!你武功已臻化境,敌人难道不知?你小子敢冒头,下一场斩首战术针对的就是你!你是从永乐城出来的线索和人证。如果你死了,天殷就再也洗不清身上的污名!届时我等将成为九州之敌,即便侥幸活下来也会被人戳脊梁骨!现在谁都能上战场抛头颅洒热血,唯独你不行,明白吗?!”
  姜严被刘校尉铁钳一样的五指扣着脑壳,疼得龇牙咧嘴:“可、可是我军死伤惨重,那些都是看着我长大的阿兄阿姐——!”
  “没有可是!”刘校尉忍无可忍,又是一巴掌抽了过去,“遵守军令,士兵!”
  军令如山,姜严顿时闭嘴。他眼眶发红,满眼都是不甘心。
  姜严被刘校尉丢回了后方营地,临走前,刘校尉命人看住姜严,警告道:“下次再擅自出战,不等将军下令,老夫都直接以军法治你!”
  姜严摔在地上滚了两滚,同样被看管在营地里的阿菀被突然滚进帐篷的姜严吓了一跳。不等她出声询问,姜严却一骨碌地从地上爬起来,凑到军帐的窗口旁往外张望。
  “无极道门的援兵怎么还不到……”少年哽着嗓子,声音闷闷的,“不是说修士缩地成寸,日行千里的吗?”
  阿菀端坐一旁,倒是不觉焦虑。她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更多的无须她来操心:“道门乱世必出,只要收到求援,不会不应。”
  姜严没有说话,他心知此劫与天殷高层的某些大人物脱不开干系。正道仙门固然善义,但仙门是否相信定山军的说辞,谁也说不定。
  一天熬过一天,姜严心如火煎。他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却不被长辈允许。
  不,不可气馁。姜严摇摇头,摸了摸刀匣上的剑穗。他身上的东西在离京时卸得一干二净,唯独这枚来自忘年交的剑穗因为被顺手系在刀匣上,所以没被舍弃。离京这一路来,姜严好运不断。虽不解其因,但姜严觉得自己冥冥中许是沾了柳家兄妹的运道。
  无极道门的弟子,会不会和柳家兄妹一样呢?
  姜严正想得出神,窗外却突然传来一阵哗声。他连忙扑到窗边向外望去,此时正值白昼,但远方的天空却突然划过上百道流星。
  “是仙门!是无极道门的援军!”
  第348章
  军帐外人声熙攘,被禁足的姜严却不被允许离开军帐。
  刘校尉下达的是军令,军令如山。自己冒然违反军令只会让负责看管他的将士牵连受罚。无可奈何之下,姜严只能在军帐内急得团团乱转。
  阿菀性格冷淡,从帝都到龙衔关这一路来的生死与共,也让她早就看清了这位小王爷的本性。见姜严急得小脸通红,便放下手中的碾槽,道:“无极道门弟子前来支援,肯定先紧着前方的战场。等到敌兵退去了,王爷率兵回城。届时,王爷一定会宣我和小王爷过去的。”
  “我何尝不知此理?”姜严叹了口气,背着手冷静了下来。他走到阿菀身边盘腿坐下,抓起一旁配好的草药丢进研钵,哐哐便是一阵捣。阿菀见状,便将身旁的药堆分过去大半。她没觉得身份尊贵的小王爷捣药有哪里不好,小王爷乃习武之人,手上劲足,药捣得又快又好。
  阿菀和姜严是重要的证人,批给两人的军帐相当宽敞,眼下却堆满了草药箩筐。阿菀自幼跟阿爷相依为命,会制一些简单的伤药。后来又跟画舫上
  的妙人们学了一手,能调一些宁心静气的香。定山王发现阿菀调制的香能缓解直面香火卒的士兵们的惧怖之症,便让军医开了仓库批下一批草药,让阿菀尽力制香。
  这三天来,龙衔关外炮火连天,阿菀也忙得衣不解带。好在还有个被禁足的小王爷能做帮手,阿菀配好药后还能在后头眯一觉。
  阿菀所言不差,无极道门弟子甫一降落龙衔关便立时拔剑上了战场。赫赫剑光与万钧雷霆扫得蒙昧的天光都为之一湛,幕后操盘之人见势不好,立刻收兵远遁,然而还是晚了一步。无极道门拥有丰富的抗击外道的经验,在大部队前来龙衔关前已经分了两队人出去,拿着星盘掐着八卦便朝着敌人后方摸去。
  幕后操控阴兵魔修出身一目国,也是第一次直面正道第一仙门的手段。他们没想到修行天之道的正道人士竟也奸猾如此,大意之下被仙门包了饺子。一部分魔修破釜沉舟,直接兵解,留下了十几具死尸;另一部分魔修则被封身锁魂,无极道门也没将人押回龙衔关,而是选择就地审问。
  “不必押解回龙衔关,这些魔修身上保不齐还藏着什么邪法恶咒,敌人或许打着将这批枉死鬼送入龙衔关的打算。龙衔关为兵家重地,更应谨慎。留一二活口押解回宗,其余分开审问,留影为证。务必盘问出操控阴兵之法,背后牵系之人,以及他们更深一层的目的。审问结束,搜魂。证词不一者,杀。”
  意图混淆证词的魔修:“……”
  不是,你们真的是正道修士吗?疑心病那么重就算了,怎么杀心也那么重啊?!
  原本束手待毙的魔修们顿时奋起反抗,无极道门弟子连斩数人,果然从其中三人的腹中剖出一窝魔物的卵。之后分开审讯,几名魔修口中的证词皆有不同,强行搜魂也只能读出一些虚假的记忆。若要往深处挖,这些魔修便痛极哀嚎,魂飞魄散。无极道门弟子见状,立刻明白这些魔修的神魂都被人动了手脚。
  双方第一回合交手,都没占着便宜。道门收了魔物的卵,带回宗加以研究。
  侥幸没被审讯的几名魔修看着仙门的一系列举动,吓得两股战战。见仙门弟子归剑还鞘,整备准备离开,还以为自己能逃过一劫。却不想,领头弟子御剑凌空,临行回首。俯瞰而下的眼神冷冽如冰,一隙飞光自其指尖迸出,正中几名魔修的天灵。
  魔修一声没吭便栽倒在地,周围弟子同时掐诀,澄净的阳火瞬间焚毁了这些魔修浑浊的灵魂与躯体。待到尸骨成灰,他们才转身离去。
  无极道门武德充沛,但门中弟子修身养性,皆知藏锋之理。可眼下,他们谨慎,却不再藏锋。
  因为教会他们谨慎的那个人,命牌已经碎了。
  ……
  姜严在军帐中捣了大半天的药,等到天色向晚时,刘校尉才亲自过来将他和阿菀领出去。
  刘校尉用军令压人时,即便是姜严也得老实。但一出了军帐,他又忍不住绕着刘校尉转了转,问道:“刘叔,无极道门那边来的是谁,是谁?”
  “嘘,是无极道门的仪典长老与持剑长老。”刘校尉端着一张威严的脸,将姜严忍不住蹦跶的脑袋往下摁,“老实点,一会儿别在堂前胡闹。你是没看见无极道门那持剑队列……啧啧,那纪律,比我们定山军也不差哪了。还有那两位长老,一位短短两个时辰内便把控了龙衔关的各个渡口,清剿了外头的阴兵还摸到了操盘的走狗。另一位带人在城里走了一圈,那些整天叫着让天殷给个说法的世家屁都不敢放一个。那些小道长替我们打点上上下下,还带了不少物资伤药……哎哟,真不愧是第一仙门。”
  刘校尉一边说一边忍不住重拍姜严的肩膀,显然已经被无极道门的一系列举措收买了。
  听刘校尉这么说,姜严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无论如何,无极道门是愿意相信天殷并不是所有人都与外道同流合污的,这就足够了。
  刘校尉这个大老粗手上没轻没重,但姜严底盘稳扎如树,也就随长辈去了。打听到自己想要的情报,姜严又甩开刘校尉的手,一溜烟地回到阿菀身边。
  姜严还未查出“飞芦门”的来历,但他和阿菀之间也算是有着过命的交情。担心阿菀一会儿见到仙门弟子会紧张,姜严低声道:“第一仙门纪律严明,对外姿态强硬,难免会有些压迫感。但正道弟子为人清正,还是拂雪道君座下。我与拂雪道君曾有过一面之缘,道君虽有天人之颜,但本身是个极好相与的人。你别怕,凡事据实相告即可,不要隐瞒或画蛇添足。仙门弟子心如明镜,手中还多得是鉴谎的手段。添油加醋,反而不美了。”
  阿菀知道姜严年纪虽小却是个爱操心的性子,她面无表情地听着。姜严说自己见过拂雪道君时,阿菀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姜严以为阿菀有哪里不明白,便侧着脑袋将耳朵凑过去,“要对口供吗?”
  阿菀和姜严一路从京城逃离,能在短短数日之内将密信送入龙衔关,功劳可全数归功于那匹奇异的神骏。如今那匹神骏被定山军仔细照顾着,同
  样作为证据之一。姜严强调的“据实相告”指的便是这匹神骏,虽然不知这匹骏马的来历,但若是隐瞒了这点,定山军的嫌疑就更难洗清了。
  实际上,姜严和那匹名为“青阳”的吉量马是见过的。但见面那天,姜严的注意力全在拂雪道君身上,唯恐接待不好外宾。而拂雪道君所在之处,人们的目光往往很难移到旁地事物之上。哪怕姜严这样热爱兵器与骏马的少年将士,回忆起昨日来,也没对拂雪道君身边的白马有多少印象。
  阿菀看着姜严认真的嫩脸,问道:“你觉得道君如何?”
  “拂雪道君吗?”姜严想了想,倒没有冒然答话,“相处时间太短,我也不好过多评价。但我平日里因年纪之故,多少会被长者轻视。但那位道君位高权重,却一直认真听我说话。道君入京之前,臣下献计大摆宴席,敬献歌舞。那位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席,席间滴酒不沾。有位歌者太过紧张,开嗓起调时音有些颤了。世人皆知那位可是琴剑双修,哪会听不出来?当时太乐署的官吏脸都绿了。出了这么大的差错,本该重罚。可那位离席时,却随手给那面色惨白的歌者折了朵花。”
  “能被那位赐花,足以令那歌者名扬天下。太乐署以为道君看中那位歌者,喜不自胜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地送人,第二天便又大肆操办了宴席。”
  “可那天,道君没去,反而带我去了演武场。”
  姜严说着,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魁首之名清白如雪,果真名不虚传。我拙嘴笨舌,说不明白,但总感觉里面有什么门道?”
  阿菀听得入神,也没对此过多评价。对姜严野兽般敏锐的直觉,她也只是心中一叹。
  “简而言之!”眼见着快到目的地了,姜严拍板总结道,“那位是很好的人,她治下的无极道门,门风定然清正。所以你不用怕。”
  “嗯。”阿菀收回视线,目视前方,“小王爷这么想,便足够了。”
  ……
  后来,姜严回想起自己信誓旦旦宽慰阿菀的话语,都觉得自己怕不是傻。
  接见无极道门弟子的地方是军中最大的幄帐,既谋划决策之所。阴兵暂时退去后,率领一支大部队游走支援三方城门的定山王也终于得以回返。姜严知道无极道门此番前来除支援外,也是为了兴师问罪。毕竟长老阁与天殷同出一脉,皇室无论如何都没法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因此刚一靠近议事幄帐,姜严便嗅见风声鹤唳的气息。
  战事稍歇,军营里搬运货资的,安置伤员的,人声嘈杂得堪比菜场。但议事军帐附近却悄无人声,安静得针落可闻。
  姜严打眼一看,除了身披甲胄的定山军,幄帐外还站了几名身着蓝白道袍、气质不俗的仙家弟子。他们一手摁在腰间佩剑的剑柄上,垂眸阖目似在养神。但姜严毫不怀疑,周围一旦有风吹草动,这些仙门弟子拔剑的速度不会比雷霆慢上多少。
  守在军帐外的侍卫撩起帘幕,报备后示意刘校尉一行入内。甫一进入幄帐,姜严便觉得帐内分外亮堂。蓝白道袍的仙门弟子与将士一同分立两侧,幄帐正中的桌案旁站着两方人马。其中一方正是姜严的养父定山王姜卫,另一方则是两位衣着较之其他仙门弟子更为华丽、气势也更加强大迫人的修士了。
  姜严和阿菀进幄帐前,帐中气氛几近凝滞,显然双方的交谈不太顺利。见两人进来,气氛有所缓和,定山王开口向两位介绍道:“这位便是阿菀姑娘,以及冒死送来密信的玄衣使,我的养子,姜严。”
  姜严拱手作揖,正待说些什么时,站在他身侧的阿菀却突然径直朝两位修士走去。
  “停下。”分立两侧的将士立时出声制止,仙门弟子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姜严一时间有些懵了,回过神后,他急忙上前想拉住阿菀。阿菀却视若无睹,径自在无极道门两位长老面前跪下,低头道:“令信已至,‘菀’幸不辱命。”
  帐中又是一寂。
  好半晌,众人才听无极道门的持剑长老开口问道:“何人令信?”
  “灵希真人。”阿菀面无表情,一板一眼道,“令信封于识海深处,见水纹剑徽方显。在此之前,‘菀’亦对令信一无所知。”
  无极道门弟子闻言,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定山军不明所以,还以为是什么仙门独有的法术,心中正生感慨。却不知,这等秘术并非仙门所有。相反,无极道门弟子不久前才在外道身上见识过相似的手段。
  定山王也没想到那看似并不显山露水的阿菀姑娘竟与无极道门有所牵系,还与那位拂雪道君的同脉师妹有关。
  湛玄沉默注视着阿菀,缓缓吐字道:“她在哪?”
  阿菀缄默不语,只是抬手捋起额发,露出天灵。
  第349章
  令信封存于识海,只有施展搜魂术方可查阅令信。
  搜魂术这一术法涉及神魂,在上清界惯来是被列为“禁术”一列的。这项术法能强行搜查他人识海,将对方生平记忆与心中所想一览无遗。除迈不过人伦道德这关外,搜魂术本身施展起来也有极高的风险。但凡施术者技艺不精或心怀歹念,便可能伤及神魂,轻者离魂失忆,重者丧失七情。而强行读取他人的记忆想法,难免会触及人性阴暗的一面。这对遵循道法自然的仙门来说,是不尊重人心的行为。
  因此,搜魂术被列为禁术,除卫道弟子镇伏外道时可以施用以外,其余修士禁止学习、传播、刻录。即便是无极道门,除长老以外,也只有正式戴上卫道冠的持剑弟子可以修习搜魂术。但每次施展搜魂术都必须以留影石刻录为证,还要上交一份施术者与受术者的证词笔录。
  但,上清界对搜魂术的管辖都严格如此,更何况是那些能对人神魂动手脚的术法呢?
  纳兰清辞唇色微白,藏在广袖下的手攥了又攥。湛玄却神色如常,没有露出任何异样:“你可知搜魂的风险?”
  “是。”阿菀低头,捋着额发的手却没有松开。
  实际上,阿菀不仅仅是谍报人员,还是飞芦门精挑细选的死士。
  当然,这一点,飞芦门最顶头的那位是不知道的。毕竟飞芦门中知道那位真实身份的人屈指可数,但几乎所有门徒都知道自己追随的是个从不觉得凡民命贱的主。
  飞芦门建立之初,有密探吞炭漆身深入虎穴,飞芦门便经历过一次那位的震怒。后来事情调查清楚,上头也没有斥责发落。但自那之后,飞芦门内有了充沛的后勤补给、用以伪装或自保的道具,甚至像阿菀这样领了死命的探子,还会受配一张佑命符。
  佑命符碎了,意味着探子当下的身份不可再用。无论俗世还是组织内部,阿菀的身份已经是个死人。她会从明面转入暗面,成为另一种影子。
  菀,返魂草,夜牵牛。这不是名字,而是代号。飞芦门的门徒都以微末植株为名,组织建立时间短,阿菀能替自己挣得一个代号,本身实力不俗。
  正如湛玄所说的,这种传讯方式风险大、不道德,但同时它也是最稳当、最隐秘的。即便是传信的探子也不知密信的存在,唯独在触发预先设下的暗示时才会记起令信的存在。阿菀被下达的暗示是“水纹剑徽”,这是无极道门的标志。
  在见到水纹剑徽前,哪怕严刑拷问、施咒搜魂,也无法从阿菀的识海挖掘出令信的内容。
  而遇见水纹剑徽后,这世间谁能害她?
  阿菀不再多言,从她身处龙衔关的那一刻开始,她的使命就已经结束。湛玄在长久的沉默后,终于还是抬手,二指虚点阿菀的天灵。
  属于阿菀此人的记忆与情感如流水般淌过指尖,出于尊重,湛玄并未细看。他着重翻找阿菀最近一段时日的记忆,没过多久,他便“看到”了。
  阿菀的这段记忆模糊不清,似乎特意被人扭曲过光影。湛玄只看到一间昏暗的房间,窗户大敞,呼啸着风雨。
  一道人影在窗边负手而立,背对着“她”述说着什么。
  “来、来找我……”她的声音有些失真,但湛玄还是轻易认出了灵希的声音,“若水河畔……永乐城山郊……系红色丝巾的树……”
  浮薄的人影转过身,抬手在虚空中画了一个咒符。
  “来——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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