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道魁首是如何养成的 第19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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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并不是一个国家,不是一个族群,而是一种……文明。”
  哪怕五毂国覆灭,分崩离析,东海重溟也好,幽州咸临也罢,这些残存离散的碎片里都留有一个上古文明不灭的痕迹。对姜恒常而言,若不能触及大树下盘桓蜿蜒的根茎,那治国也无从谈起。世人皆知中州姜家起源于五百年前覆灭的五毂国,但五毂国的背后又暗藏着何等深远的秘密?
  姜恒常继续向前走去,忽而,她视野一阵模糊,豆大的汗水滚滚而落。她眨了眨眼,看着眼前重重叠叠的光影,忍不住笑了。
  “眼视人不直,数出泪,肝绝。”
  姜恒常揉了揉眼,感觉甚是新奇:“原来这就是‘老眼昏花’?所谓的经历死亡,其实是经历凡人的生老病死?”
  姜恒常笑得有些不以为意,但她明白,这确实能唤醒人们心中最深重的“恐惧”。
  十绝殿中,无论凡人还是修士都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却在寂静中鲜明地承受着光阴的磨损。病痛、衰老,如影随形的死亡,自脊髓幽生的孤寂……莫说凡人会为此感到恐惧,那些寿数悠长、不知衰老为何物的修士难道能忍受自己从无所不能沦落到起身都艰难的境地?
  爱恨别离,是对生的恐惧;生老病死,是对死的恐惧。
  “自吾诞生伊始,便一直在做这毫无希望之事,从生到死。”姜恒常轻哼着不知从何处听来的箴言,她两指触及布满尘埃的壁画,随着她走过转角,墙上也留下了两道鲜明的指印。
  从长廊抵达第三间宫殿,姜恒常看见了第三座石碑与殿内的壁画。
  [第三日,天狗食日,生灵涂炭。此轮大日奠定仪法,令死有归,令生有望,此为“黑衣”。]
  这次的壁画描绘的是地动水灾,以及暗喻妖魔害兽的永夜。一位身着黑衣的无面青年居于壁画正中,双手摊开,一手持方章,一手持经卷。若是第一座宫殿描绘的是战争,第二座宫殿描绘的是天灾,第三座宫殿描绘的是妖魔……这些,都是神舟大陆的子民必须面对的坎坷以及灾难。
  姜恒常抚了抚自己的咽喉,感觉胸闷气短,吐息不畅。但她并不关心自己身体发生的异样,而是大步向前,迈向第四座宫殿。
  出乎意料的是,第四座宫殿里,并没有铭文的石碑,只有壁画。
  看清壁画时,姜恒常流露出意外的神色。第四座宫殿的壁画与前三座宫殿的壁画有些不同,回廊壁画上不再有匍匐跪地的子民,而是许许多多的人。壁画上有身穿水纹剑徽道袍的修士、有双手合十垂首祷告的僧人,有头戴旈冠的天子,有脸上绘着魔纹的魔修……
  而这壁画的正中央,身披玄袍的天子手持一枚棋子,作思虑斟酌状。而棋盘的各处,却有身着不同衣饰的人,与天子背道而驰。
  第一座宫殿是战争,第二座宫殿是天灾,第三座宫殿是妖魔,第四座宫殿描绘的纷争则是——
  “道统。”
  姜恒常莞尔,她负手而立,目光落在壁画前无字的石碑上。
  天殷建国至今,已有四百年的历史,到得姜恒常与姜胤业这一代,恰好是第四次恒久永乐大典。
  “兄长,看来,你就是这第四轮大日。”
  第324章
  踏入神秘的涡流,拂雪再次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被白雾笼罩的空茫蜃影。
  雾气如水流弥散,奔腾作幻惑的云海。富丽堂皇的宫殿与宏伟的楼船在浓雾中若隐若现,飞鸟走兽、贩夫走卒的影子穿行而过,就像一场描摹历史的皮影。
  “吾听说,拂雪生而知之,幼时曾与长辈争论神舟大陆的形貌。拂雪曾言星海无垠,天外有天,吾等所见之苍穹并非薄暮一片,脚下的扁舟也本应如鸡子般浑圆。对否?”女丑的声音如天外而来,她行于拂雪身侧,引渡她走向远方的云海,“夏虫不可言冰,蟪蛄不知春秋。如今生活在神舟大陆上的子民早已忘记,吾等的故乡本是星海中最美的一颗星。它似珍珠亦似琼玉,若非天地大劫将其毁去,吾等又何必颠沛流离?”
  拂雪微微拧眉,缄默不语。好在女丑也无需她做出回应,只是道:“拂雪可曾思忖过,为何神舟大陆的地貌如此神异?为何中州与云州偏偏如此巧合形成阴阳太极?为何众生上下求索只为飞升?为何上古蒙昧未开的始源年代中,会有曾经统治神舟大陆的‘神明’?为何地上的生灵血脉中会流淌着诅咒,为何世间会有难解的诡秘?”
  拂雪偏头望向女丑,她确实思考过这些渺茫且无谓的问题。
  女丑的话语沧桑而又平静:“神舟,原是一艘驶向星海的船舟。它承载着希望的火种,背离家乡,履行船只远航的使命。”
  女丑一手伸出,朝云海一指。霎时间,风云幻变,黑暗降临。
  拂雪看见了星海,一望无际的宇宙。她在七曜星塔修行之时曾借天枢星君的助力,以灵视观望此世的天外天。拂雪没有料到的是,这位一目国国主仅也有一手不逊于天枢星君的点星秘术。能随手幻化出寰宇之景,若是对天文星相没有广博独道的体悟,是不可能做到如此举重若轻的。
  “一场无可避免的量劫,毁灭了吾等的故土。”
  女丑所指之处,一点幽微自暗处而生。一颗璀璨明亮的星辰被黑暗吞没,就像涨潮的海水,决堤的洪灾。不仅只是那颗明亮如珠玉的星辰,就连女丑点化而出的星海也被扩散的幽暗黑雾瞬息吞没。这个“瞬间”对寰宇而言或许很快,也或许很慢,但唯一可以被见证的结果便是灾厄的无从反抗。
  没有一颗星辰能令弥散的黑潮止步,也没有一颗星辰能在黑雾中苟延残喘。它们被剥夺了光辉,失去了颜色,在黑潮的吞没下,寰宇无可遏制地步入永恒的死寂。
  一切文明与智慧生灵的终末,女丑以人所能掌握的极限描摹了这一切的发生。它并不是灾厄的全貌,但已是蝼蚁所能见证的全部。
  “吾等自诩鼎盛的所有,在祂的余威中显得如此不堪一击。”女丑再次曲指轻点,“吾等无从选择,只能选择逃离。”
  拂雪看见,女丑的指尖,那颗寰宇中最璀璨明亮的星辰在黑潮中四分五裂。它的碎片散作八方,连成形似网格屏障一样的锚点。而让人倍感错愕的是,这颗星辰的绝大部分碎片不退反进,它们像寻死的兽般一头撞进了黑雾的潮水里。弥散的黑雾在碎片爆裂的余波中翻涌,像撞上礁石的海浪般暂缓了冲击。与此同时,一颗微弱的、宛如尘埃般渺小的碎片乘风起势,它像一个跑得跌跌撞撞的孩子,又像破开风浪的一柄利刃。最终,那粒微尘在余波掀起的巨浪中飘然远走。
  “拂雪,你看。”女丑向前一指,指着远方那渺小的星斗。
  “那,便是神舟。”
  ……
  “相传远古时期,人皇氏便一直肩负着守护神舟、指引人族的使命。
  “那时天地蒙昧未开,人们还生活在无光的黑暗
  里。后来,天与地分隔开来,浊气下沉,清气上升,便形成了上清界与变神天。而清浊二气相融,生机顿生,便有了欣欣向荣的人间界。远古蛮荒时期,当时生活在神舟大陆上的人并非现在的人族,而是被人族称为‘神’的另一个族群。
  “祂们先天便拥有移山填海、改天换地的伟力,祂们拥有展望古今未来的眼界与智慧。祂们是上古时期,最先接触‘天之道’的族群。”
  楚夭翻过手中老旧的竹简,将上面铭刻的史记译作白话,当做小故事讲给“旁人”听。“旁人”没有回应,她也不以为意。即便自娱自乐,她也十分快活开心。
  “修行天之道者,能感悟玄奥神妙的天机。神明预言了神舟千百年后的量劫,黑潮的阴翳仍在身后如影随形……然而,‘神舟’已经搁浅,无法继续远行。啊,这一段有点模糊不清,黑潮是什么?不太明白……我看看……嗯,为了族群的存续,神明将修行之法传授给各族,并将对天道的求索铭刻在各族的血脉里。祂们纵容神舟万灵的生杀掠夺,将世间愿力纳为己用。那时天地为熔炉,众生为炼狱,除得道飞升者可逃出生天,万民皆为蝼蚁,万民皆为柴薪……呜哇……”
  楚夭咋舌,若这古怪的竹简里记载的都是真的。那无怪乎后来的人皇要与正道魁首订下天景百条之约。
  “神明立下最初的道基——‘登天者贵,落足者卑’。神明相信只有得道飞升之人才能自量劫中脱身,延续神舟的命脉。而那些无缘仙道之人,终有一日会化作寰宇的尘埃……欸?这个故事有点眼熟,原来中州流传的神鬼奇闻背后是这种传说吗?所以‘人族本是飞鸟’是一个隐喻?‘人应当往天空飞去’……是指飞升?”
  楚夭忍不住轻咬自己的拇指,随着九州列宿的通行,她能获悉的情报也远非过去可比。她记得拂雪曾经在共有的话题组里提到过中州的奇闻异录,询问他们是否知道这些故事的来历。但是这类神神鬼鬼的传闻向来众说纷纭,楚夭只是道听途说,怕混淆友人的耳目,便没有多提。
  “后来……燧人举火,仓颉造字,人皇率领万民高举反叛之旗……这是一场惨烈的神战,万民愿力的反噬令高座上的神明陨落神坛,少数神明则舍弃神位走向凡尘。
  “后历经数百年的抗战……诸神陨落,人族几度断绝传承。也就在那时,高天之上残存的神明预言量劫将至,举族离开神舟。祂们登上建木得以飞升,遁入虚空超脱三界。祂们断绝了通往虚空的路径,而留在人间的神明或是战死,或陨为堕神,或是绞入神舟地脉化为灵。
  “此战中,唯一幸存的‘妙殊善法长乐之主’也被迫舍弃神躯,步入无明轮回……
  “自此,应被称作‘神启年代’的‘蛮古年代’,就此落下了帷幕。”
  楚夭读得十分入神,此时她身处荒无人烟的野地,与外界联系不上,又不知如何离开这里。更何况,她不知道那批追杀她的人是否还在附近徘徊,只能暂时留在这座疑似某位天子的陵墓里。百无聊赖之下,翻阅这些堆放在墓室深处的经史书卷是楚夭唯一的消遣。
  “蛮古年代过去后,人皇氏取代了神明的统治,成为了人族的领导者。人皇指代人族共主,同时也指代一个部落族群。
  “人皇氏肩负着指引人族前进的使命,此族的传承并不依靠血脉或者宗祀,而是以智慧、人心以及道义为承。他们天生早慧,生而知之,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远见与学识。人们称呼智者为‘巫’,称王者为‘皇’,这便是人族大巫与人皇最初的来历……”
  “呜哇。”楚夭忍不住捂住嘴唇,她偏头蹭了蹭与自己背对背的“旁人”,心中嘀咕一句“郎君有点硌人”,自言自语道,“人皇氏的传承与氐人有些相似,祂们为文字赋予灵性,将其作为传承。而一部分灵性更高之人,则拥有宿慧,生而知之……天啊,拂雪难道是人皇氏一族的吗?”
  楚夭想了想,站起身来,动作温柔地将仅剩一具骨架的郎君扶到靠椅上。自己则重新回到塞满经卷的宝库里,翻找关于“人皇氏”的记载。
  “咳咳,找到了找到了。”扬起的灰尘迷了楚夭的脸。她一边掩鼻咳嗽一边小心地扫去书册上的灰尘,她屏息将书册带出了宝库,这才将其摊开细细阅读。
  “神舟几经变迁,几度沉沦……人皇氏也无被屠戮,灭族……啊,原来五毂国九卿九贤世家都可算是人皇氏族,后来五毂国灭,其族人也散于神舟大陆各地……”
  楚夭翻看着这本厚厚的名册:“……姬氏,原是九卿氏族之一;宣氏,九贤巫贤之后人;即墨氏,九贤氏族巫医一脉后人……”
  楚夭咋舌,一个氏族传承发展千百余年,无论被如何打压屠戮都不曾断却,不以血脉而以道义传承至今,那是何等崇高伟大的信念?
  “殷氏,九卿氏族之首……后于中州江氏联姻,立国‘天殷’,并作‘姜氏’。”
  第325章
  所谓“巫”者,以舞降神、通连天地之人;所谓“皇”者,日出照世、煌煌如灯之人。
  旧的秩序崩溃,新的秩序诞生,神启时代落下帷幕之后,人皇氏族接手了下一个时代的传承。他们聚拢神舟大陆上散落的民众,将不同部落的人整合交融。经历了百代更迭,逐渐衍化出了“人族共主”的概念。
  “吾等相信遵循相同的指引,相同的信念,族群便会团结一心,亲密无间。人皇氏率领族群反抗了神明,驱逐了神明,便也理应承担起引导众生的责任。先祖创造文字用以智识传承,而后将诡秘与巫术的力量刻进人族的血脉,确保族群每一代都有生而知之的智者诞生。这份力量的传承与氐人织梦相似,唯有被选中者才知晓传承。”
  “你认为我拥有人皇氏的传承?”拂雪看着走在前方的女丑,如此反问。
  “是的。吾亦心感困惑,为何在你幼年时吾不曾感知到你的降生。曾经,那些拥有血脉传承的孩子降生于世,人皇氏族的族人都会感知到新生儿的存在。从而先人一步找到他们,将他们保护起来……但,后来五毂国灭、传承断绝,天机越发不可捉摸。许是天道为了庇佑你,不许任何人窥探你的神异,吾才没能寻到你的踪影。”
  女丑似乎笃信这一点,以至于她“注视”着拂雪的时候,任何人都能窥见她不加掩饰的悲伤:“毕竟,你还记得‘故乡’的模样,不是吗?”
  拂雪陷入了沉默,直觉告诉她女丑似乎误解了什么。事实上,拂雪并不记得自己“生而知之”,但幼年时与外门长老的争论又似乎历历在目。拂雪揉了揉眉心,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莫非真的像女丑所说的那样,她是所谓的天选之人,带着人皇氏的传承而生,所以识海里天生就塞满了源自上古的火种?
  拂雪心中隐隐觉得有些违和,她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但她确实忘记了什么,无法拿出反驳的证据,只能暂时将这种不适归咎于眼下双方的立场之分。
  “文字传承智识,记忆传承巫术。”拂雪沉声道,“然而五毂国灭后,人间文字尚存,巫术的传承却断绝了。”
  “这便是吾想要告知你的另一重真相,拂雪。”女丑转身,向拂雪微微张开六臂。她的模样令人联想到如意轮观音,亦或是一些外道神龛中看似圣洁实则邪性的神像。可她的血肉是滚烫的、有温度的,甚至比饱受寒咒折磨的拂雪更加温暖。
  “人皇氏的传承是为了守护一个久远的秘密,人族先祖为了这个秘密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即便世事变迁、神舟几度沉沦,即便敌人碾碎吾等每一寸脊骨、吃掉吾等所有的血肉,即便历史与真相被时光扭曲篡改,吾等也始终没有忘却……先祖传承下来的责任和使命。”
  女丑说这话时,与其说是尝试劝服拂雪,倒不如说是某种近乎偏执的呢喃。
  “你们的使命,究竟是什么?”拂雪望着女丑那张说不上究竟是怪异还是美丽的面孔,平静地询问道。
  “还记得吾先前提及的,神明离开神舟时留下的箴言吗?”女丑道,“即便人皇氏推翻了高天之上的暴政,也并不意味着神舟的灾厄能被一并抹消。人皇氏在登上曾经只有神明才能踞坐的高位时,被迫承载的,却是另一种绝望。”
  女丑朝拂雪伸出一只手,摊开,掌中躺着一片浮动的小舟。
  “正如你先前看到的那般,神舟是星海间搁浅的孤舟,已经无法再次远航。但祂的阴影却在寰宇间日渐扩张,终有一日将会吃掉所有的星辰以及太阳。”
  女丑打散了脚下的星海,再回首,两人已伫立在一处幽暗的石窟中。这座石窟的山壁被人尽数掏空,挖出一个个方块状的隔层。
  每个隔层中间都摆放着一块木牌,拂雪匆匆一瞥,木牌上似是写了谁人的名讳,下方则是生卒年。这整整一面山壁,陈列的竟全是牌位。
  除了牌位以外,石窟仅有一条直通内里的石道,两侧皆是半人深的沟渠。沟渠内整整齐齐地罗列了无数青铜人像,这些人像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年纪最大的已及耄耋,年纪小的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这些人像栩栩如生,千人千面。一眼望去便知并非陪葬的人俑,而是用于纪念的丰碑。
  “人皇氏继承了神明遗落的真相,也终于明白为何神明会立下‘登天者贵,落足者卑’的道基。究其根本,是因为修士能超脱三界、跳出五行,终有一日能依靠自身的力量走向茫茫星海,而留在地上的生灵却已无法拥有未来。旧日的神明——或者说,蛮古时代的‘修真者’,祂们唯一能做出的抉择便是放弃绝大部分长出双腿、无法自行飞翔的鸟雀,倾天下之力催生出更多能延续族群的火种。拂雪,若是你,面对这样绝望的局面,你会做出何种选择呢?”
  拂雪没有说话,她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冗长的石道。石壁上的千年不熄的烛火在她眼中跳跃,往深处走去,便发现石窟的形制酷似陵墓。
  女丑并没有在意,只是自顾自道:“这里是人皇氏族的陵墓,从古至今,那些为苍生付出一切的英烈,最终都沉睡在这里。”
  女丑走向其中一面山壁,她庞大畸形的身躯扭曲了烛光,拂雪看见石质的龛盒中伫立着一樽少女模样的青铜人像。那少女头戴冕旒,身着缀以稻穗、黄黍、高粱、桑麻、菽麦图样的长衣。她目视前方,微微仰头,似在与某种看不见的物事对峙。她身边,一樽与她年岁相差不大的少年铜像手持长拐,半遮面容的长袍迤逦及地。
  “拂雪已经见证过苦刹的过往,或许曾在幸存之人的口中听过这两个孩子的名讳?”女丑一只手轻轻搭在铜像的肩上。
  拂雪拧眉,她看着两樽铜像,心中隐约有一个猜测。
  “人皇氏并没有坐以待毙,但当时的人们经历了神启年代的混乱与暴政,正处于百废待兴、苦盼和平的黎明。而涉及天机的隐秘,冒然布告天下只会引发动乱。所以,就像神明将飞升的渴望铭刻在世人的血脉里,人皇氏也通过巫咒与秘术,将当年自神明手中得来的真相传承至今。”
  女丑轻轻抚摸着两樽铜像,擦拭上方并不存在的尘影。她“目光”落在空处,嗓音渺渺无依。
  “在天机尚未被蒙蔽的时代,吾感知到他们的降生,奉命将他们带回部族悉心教导……最后,也是由吾为他们戴上了沉重的冠冕。”
  ——“五毂国末代君王启山明,及其胞弟,末代大巫启山赤。”
  拂雪猛然抬头,她下意识地回首望去,看着自己这一路走来的漫长石道。她突然明白,为何人皇陵里仅有牌位以及铜像,而没有棺椁衣冢了。
  人皇启山明,大巫启山赤,在连山氏族叛党勾结外道侵略五毂国时,以国祚与灵魂为代价阻止了外道的血祭,庇佑帝都众生。这一对末代的人皇与大巫当时年仅十二岁,却落得魂飞魄散、万劫不复的下场。拂雪推断一目国与五毂国深有渊源,却没想到一目国主祭女丑竟曾是人皇与大巫的师长。
  “……原来如此,你出身五毂国九卿九贤氏族。”拂雪轻阖眼帘,再睁开时,眼神依旧清明,“既然如此,尔等为何与白面灵同流合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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