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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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间狭小的暗室,光线幽暗,入门即见一张供桌,供桌上摆满了正燃着的莲灯,再往上是供台,竖立着一盏牌位,牌位两旁水养着两瓶桃花,已经萎靡了。
  冥冥之中,秦烟总觉得那盏牌位和自己有牵连,她慢慢走上前去,看牌位上的字。
  “阿馥之灵位。”
  刻字的凹陷处呈现褐红色,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借着烛光,秦烟凑得再近些,牌位上刀痕累累,一横一竖都不着力,不像是匠人手笔。
  “阿馥……”
  秦烟喃喃念着,蓦然瞪大眼睛,抬手捂住嘴。
  如果不是先遇到了孟洛宁,纵然看见上面的名字,她也不会想到在古寺深处的禅房中供奉的是她自己的牌位。
  阿馥……阿馥……这是她的乳名,从小,孟洛宁就是这样唤她的。
  他疯了吗?
  王馥是昭告天下的皇后,死后定然也是以皇后之礼入皇陵,他私下里供奉她的灵位,时时前来悼念,若是被人发现了,被有心人拿“皇后与外男有私情”来作文章,她王家,他孟家,恐都要遭受牵连。
  他怎么就这样单纯?
  以为牌位上没有她的姓氏,别人就猜不到了吗?
  封后前,王家五姑娘与孟二公子青梅竹马感情甚笃的流言在宫中四起,皇后是不是孟洛宁青梅竹马的阿馥会有谁在意?看重的还不是前面那个“王”字。父亲王岩当时已位列三公,若他的女儿成了皇后,朝之重臣,再加一个“外戚”的名头锦上添花,权势可滔天。
  她的婚姻,她的后位,不过是权力博弈中的筹码罢了。
  她活着时一步一步,要走得小心翼翼,她一死,仍然万事难休。
  她还有一双儿女,不能冒这个险。
  正待她拿不准该怎么办时,孟洛宁回来了,捧着一大束鲜妍的山桃花。
  见着她先是吃了一惊,而后眼睛里盈满戒备,声气森冷,“你怎么在这里?”
  秦烟定了定神,站在从门缝泄进来的光束里,不卑不亢地扬起脸,“若这扇门在公子离去时就已经上了锁,那此刻,我也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孟洛宁一瞬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
  她在提醒他太过大意。
  心念电转,他望了望供台上的灵牌,倏又想到,她又是如何知道他太过大意?
  “你认识牌位上的人?”
  秦烟也将视线移向牌位,“‘馥’意指出众不凡,能担得起这个字的,又让公子念念不忘的,能有几人?重要的不是我识得不识得牌位上的人,而是,如果我能认出她是谁,其他人也能认出来。”
  孟洛宁的神色一下肃穆起来,还伴着些许难堪。
  秦烟鬼使神差伸出手,抚触牌位上的字。“人死了,就是一把骨,沧桑聚散,转眼成空,哪还听得懂活人说什么?做给外人看的规矩,有没有都不重要。怕只怕,死后都被吵得不得安宁,今日父母来哭,明日子女来哭,后日亲朋旧友来哭,吵也要吵死了。”
  昏朦光线里,秦烟的侧颜像极了那个人。
  孟洛宁心头一动,脱口而出,“你是谁?”
  秦烟回头,凝视着他的脸,“我姓秦,秦烟。”
  她把已经编好的草蚱蜢放到供台上,蚱蜢的眼睛绿豆大小,用力瞪着,活灵活现。
  孟洛宁心里的疑窦更深。
  秦烟离开前,看了看他怀里的桃花。“去年今日此门中。”
  她只念了这一句。
  这首诗里藏着相传已久的凄美故事,极大可能是后世文人杜撰出的结局,套在王馥与孟洛宁身上,却变得合情合理了起来
  门外,香琴已经回来了,跑得一身是汗,“小姐,人多呢!这也不打紧,就怕你吃不惯,你那么爱吃肉。”
  爱吃肉?
  孟洛宁发着呆。
  阿馥也爱吃肉,随侍的丫鬟身上总揣着肉脯。
  “罢了!近日礼部事忙,爹爹累得都憔悴了,他爱吃聚芳斋的山楂糕,去买些,让他随身带着,省得忙起来顾不上吃饭,老饿肚子。”
  ***
  三月三,上巳节。
  水边饮宴,郊外游春,秦络不知道正徘徊在哪处热闹的酒宴上,寻她的高门贵子。
  秦烟回来的路上,见活泼爱闹的孩子在街上跑跳,想到自己那一双儿女,她怕是这辈子都见不到了,不由感伤起来。
  她没去凑这天的热闹,买了山楂糕就回家了,秦母已在家中早早备好了兰汤。用兰汤沐浴是上京的习俗,意在祓除不祥。
  秦烟泡完澡,从浴室里出来。
  白日里走了不少路,这会儿疲得很。正走着,忽然,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跌跌撞撞冲进院门,吓了秦烟一跳,没等她惊叫出声,那女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香琴去取干帕子,听到嚎哭匆匆赶过来,看清地上坐着的人,惊讶得叫了声“大小姐。”
  秦烟惊呆了下巴,早上出去时头发还梳得整整齐齐,回来怎么就成了这样?
  她看了香琴一眼,示意她别声张。
  走过去问,“姐姐,这是怎么了?”
  秦络哭声稍歇,缓缓扬起脸,双眼红肿,哭出了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秦烟伸手去扶她,“怎么哭成这样?碧秀跟翠芝呢?”
  这么久了,也没见着两个丫鬟来伺候。
  秦络抽抽噎噎,“我……我不知道……船上闹……腾腾的,我害……害怕,赶紧跑出来,我也我也不知道那是哪儿,怎么就……就跑回来了,钗子都跑掉了。”
  秦烟听她说得毫无章法,耐着性子问,“别急,你慢慢说,你害怕什么?”
  秦络呼吸骤然急促起来,猝不及防伸手,紧紧抓住秦烟的手腕子,涂了蔻丹的指甲深陷进细嫩的肉里,秦烟痛得直蹙眉,想要挣脱出来,偏生秦络力大无穷,她只能咬牙忍着。
  “死……死人了,他喝了我敬过去的酒,然后……然后从鼻孔里流出血来,倒在地上,有人……有人探他鼻息,就……就没气了。”
  一番话说得断断续续,但秦烟还是听明白了,忘记了手腕处的疼痛,喃喃道,“喝了你敬的酒,死了?你”
  秦络顿时意识到秦烟怀疑她下毒,连连摇头,“不是我,我没有,我没有下毒。”
  香琴在旁早吓得六神无主,“还是先禀告夫人,让夫人拿主意。”
  秦络回过神,用力点头,“对,对,娘呢?娘在哪儿?”
  她松开了秦烟的手腕,秦烟又反抓了她的手腕,把她拽了回来,“死的是谁?”
  “王……王公子。”
  秦烟追问,“哪家的王公子?”
  秦络嗫嚅着,“我也不知,听他们说,他叔叔是太尉大人。”
  秦烟松了她的手,身子朝后倒退了一步,用力吸了口春夜里的凉气。
  第3章
  变故始发
  秦络去找秦母了,香琴搀秦烟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秦烟单手撑额,长发垂落,右眼皮平静下来,她总算知道右眼的灾祸应验到什么事上头了。
  “小姐,事态很严重是么?”香琴满眼忧色。
  秦烟头疼,手指按压着太阳穴,“死的公子哥姓王,还是太尉一支的王,自然是严重的。即便是普通人,秦络也是头号嫌犯。”
  香琴忧虑,“这可怎么办是好?”
  秦烟自言自语,“应该不是主家这一支。”
  王岩治家甚严,明令王家子弟不许流连烟花柳巷,不许与青楼女子厮混,谁要品行不洁犯了禁忌,直接赶出家门,从此与王家再无干系。
  那就是旁支上的。
  秦烟起身,“走,去娘那里看看。”
  香琴点点头,是得让女主人拿主意,两位小姐年纪都小,经历这样的大事,哪还有主心骨在?
  刚出院子,就撞见了碧秀与翠芝,气喘吁吁,满脸焦急,跑得头发都乱了。
  “二小姐,咱们大小姐呢,您可有见着?”
  香琴耐不住性子先答了,“在夫人那里呢。”
  一听在秦母那里,碧秀与翠芝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忧心忡忡对视一眼。
  秦烟正好有话问她们。
  “你们怎么没跟姐姐一起回来?”
  碧秀扯着手帕,头垂着,不言语。
  翠芝长叹口气,一股脑说了,“二小姐,这也怪不得奴婢二人,曲江上私人包的画舫,满船的歌姬舞妓,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如何去得?听黄家姑娘说那船富丽堂皇定然不是常人手笔,我二人好说歹说,大小姐不仅不听,还不许我们跟着,让我们在岸上等,碧秀非要跟着,黄家二小姐伸手就是一巴掌,还撺掇小姐,说我们家的丫鬟也太过风光了,连主子的话都不听,放在她家,早叫人拖出去打死了。”
  秦烟看向碧秀,左脸颊果然有一片红印。
  在王家当五姑娘时,她就是出了名的怜惜下人,从不轻易打骂,见碧秀潸然欲泣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a href="https:///zuozhe/phv.html" title="檐上雪"target="_blank">檐上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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