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谣 第1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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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未见过杨修夷这么不顾形象,这么情绪大泄,清俊脸上一丝轻狂孤傲都寻不到。
  心中揪痛如绞,这几天他一定急坏了。
  “初九!!”
  “野猴子!你出来!”
  ……
  宋十八他们很快追来了,任清清和高晴儿身上也穿着粗布麻衣,脸色红润,看来她们和我想得一样,都找了个帮派大宅,吃喝不愁。
  宋十八看向花戏雪,神色紧张:“真的是初九吗?”
  “是她。”
  任清清双目圆瞪:“怎么可能,她分明已经死了!”
  宋十八又道:“确定吗?”
  花戏雪点头:“嗯。”
  “太好了!”宋十八高兴道,“她真的没死!”
  “好?”杨修夷勃然大怒,回过头去,“好在哪里!你口口声声喊她妹妹,你怎么能把她一个人扔在那!”
  独孤涛上前拦他:“琤兄,先不要动怒,先找到田姑娘为要!”
  杨修夷冷冷看着他,俊容煞白,毫无血色。
  高晴儿问:“真的亲眼见到了田姑娘了?仅凭血气能说得了什么?”她目光转向地上的血,“就是这些血么?”
  任清清看向杨修夷:“琤哥哥,你清醒清醒吧,宋十八说田初九身体会自愈,可她的小腹两天都未愈合,呼吸全无,身体又冷又僵,她真的死了!我们守了她尸体两天已经仁至义尽,火兽追来,再带着她尸体逃跑,难道要把我们的命也搭上不成!”
  花戏雪大喝:“你给我闭嘴!”
  我怒不可遏,杨修夷已为我担心成这样,她怎么还能说这样的话。
  高晴儿沉声道:“这滩血也说明不了什么,可能是叼走她的妖怪吃她时溅在这的,她不可能活着!”
  宋十八骂道:“你不说话会死么!”
  她抬头瞪回宋十八:“我不会死,可田初九确实已经死了,你们几个就不能清醒一点!”
  “老子现在就砍了你!”
  宋十八举起刀,独孤涛先一步拦住她:“宋十八!”
  高晴儿脸色略白,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只是实话实说,我是不喜欢田姑娘,但是我并非没心没肺。她因救我们而死,我感激不尽,若非当时迫不得已,我甚至能徒手挖土将她尸体掩埋!”
  任清清将她拉住:“晴儿,不用再说了。”
  高晴儿抿唇,忽的提高音量:“为什么不说?分明可以好好去找出去的方法了,他们却在这里找一个死人找了那么久!这几日我们吃了多少苦头,为了个已死之人值不值?就算找到了她的尸体,那也被野兽啃得差不多了,带残肢皮毛回去还不如直接挖个衣冠冢……”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打断了她的话。
  她的身子旋身翻来,落在我脚边,摔了一个狗啃屎,力道这么大,没将她的脑袋打飞出去真是她前世积福。
  她捂着脸,抬起眼睛,睁得大大的,难以置信的看着杨修夷。
  所有人都愣了。
  杨修夷寒声道:“这是给独孤面子,再不管好你的嘴巴,下次就不是一个巴掌这么简单了。”
  任清清慌忙去扶高晴儿:“琤哥哥,你怎么能打女人。”指责的话,却没有指责的语气,她也怕了。
  我很想告诉任清清,我就是杨修夷从小打到大的,虽然他从来没有对我下过这么重的手,也从来没有打过我的脸。
  杨修夷本就不是翩翩公子,他半周岁不到就被师公抱走了,他是真正在山上长大的。他的优雅从容不是出自于贵族门庭,而是来自世外闲适,来自高山流水,梅林竹海。他不会跟许多贵族公子那般,惺惺作态的说我不打女人。
  更何况,比起打女人,他连女人都杀过不少吧,那些女妖女鬼,惨死他剑下的恐怕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高晴儿嘴角淤血结块,半张脸肿的极红极大,她看向独孤涛,双眸通红。
  独孤涛却没有丝毫怜惜:“行乎当行,奕之道也,你擅棋为何却不懂棋?”
  “可我说错什么了么,我们……”
  任清清扶她:“晴儿别说了。”
  忽的一愣,直直的望着我。
  我不敢再自作多情的认为任清清看得到我,刚才对宋积自言自语,已经够郁闷了。
  我看向高晴儿,低声嘀咕:“活该。”
  在别人伤口上撒盐,她竟还认为自己没错。
  所有的目光都朝我望来,我一顿,这时一阵清风拂来,我忍不住打颤,眨了下眼睛,抬起头看向杨修夷。
  他僵立在那,黑眸睁得大大的,语声喑哑:“初九……”
  我一喜,抬手探了探,那道晶壁不见了!
  我忙爬起,眼眶一下子红了,我朝他跑去,被迎上来的他紧紧抱入怀里。
  “杨修夷!”
  第152章 冷战(一)
  一觉睡了好久,睡得好沉,一双炙热的胳膊环着我,源源不断的热量自身后传来,仿若我的边疆城墙,将所有冰冷霜寒抵挡在外。
  醒来时,屋外黑沉一片,透过纱窗能见到一轮单薄弦月,模模糊糊。
  我静静看着它,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呼吸,真好,我还活着,我没死,我在我心爱男人的怀里。
  轻轻转过身,睡在身后的杨修夷因我的动静而眉眼微拢,又长又密的睫毛轻颤了一下,却没有睁开,看来他真的很累。
  我将头轻贴在他胸膛,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像亘古梵音般令人安详。
  我的诈尸将高晴儿和任清清还有白嫩小子给吓得屁滚尿流,从他们描述中可以想象我当时的身子十分惨烈。我被开膛剖腹,绿色汁液和红色肉末搅成一团,五脏六腑模糊如烂泥,四肢躯干僵硬如寒石,还有脸色,惨白的像是漆墙的石灰。如果换我是他们,这么死相凄惨的一具尸体忽然活蹦乱跳的出现,我可能会马上摆个巫阵让她死回去,彻底死透,别来人间祸害。
  我抬眸看着杨修夷的睡容,不知他听到他们描述我死相时会是什么心情。也许他也认为我死了,之所以执着留下寻我,是想将我的尸体带回去吧。
  心里酸涩无比,我伸出手,食指从他光洁的额头开始描绘。如墨的入鬓剑眉,深邃的眉骨轮廓,还有那双有些狭长,幽不见底,此刻紧闭的双眸。鼻梁很高挺,鼻骨结实英朗,面相上说这样的鼻子很有正气,可是他的嘴巴却很薄,面相上又说这样的双唇薄情寡义。可见面相学说跟巫术祈福一样,都是骗子。
  我微微仰起身,在他弧线完美的下颚上亲了一口,轻声说道:“杨修夷,你那晚说如果我死了,你会拿整个宣城为我陪葬。虽然那个做法不好,但我当时心里很开心的。你知道么,在地宫时,君琦拿刀刺入你的胸口,我心里的念头是想将整个世界都拖到阴司里去……当然,我没有那个本事,我能毁掉的,只有我的世界。”我环住他,在他温暖的怀中磨蹭两下,“杨修夷,我爱你,很爱很爱你。”
  再醒来是被冻醒的,被窝一片冰冷,他不知去了哪里。我裹着被子下床,刚穿好靴子,宋十八抱了一个大箱子进来,“啪塔“一声放在地上,招呼我过去。
  箱子里全是厚厚的大衣,是她连夜回风云寨拿的御寒衣物,我心下感动,却又一阵后怕:“你一个人回去的?”
  她顿了顿,脸色微红:“我拉独孤涛陪我去的。”
  我低下头,琢磨该如何将宋积的事情告诉她,既怕她不信,又怕她承受不住打击,她却伸手拍拍我肩膀,大大咧咧道:“哎呀,你放心吧,我知道这里布满了义父的手下,我不会有事的!”
  我一愣:“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她得意的看我一眼,蹲下身在箱子里随意挑拣衣物。
  我这才反应过来,道:“你知道你义父是坏蛋了?”
  “我们差点被火兽吃掉时,他跳出来救了我,然后,“她微微一顿,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他就抓走了我,并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好在独孤涛和那两个小白脸及时出现,不然我这条小命也玩完了。”
  我愣愣的看着她,她拿出一件毛皮冬裘在我身上比对:“最厚的也就这件了,陷活岭这边就算冬天也冷不哪儿去,而且我身体又壮,不怎么畏寒,要不你多穿两件吧?”
  我看向她拿出来的那件冬裘,觉得她能这么看得开,真是件好事,也省了我的唠唠叨叨。
  我往被子里钻了钻:“穿多少也没用啊,我已经不会发热了。”
  “你现在的身子真的跟我义父一样了吗?”
  我白她一眼:“我是女人,他是男人,能一样到哪儿去,鬼才乐意跟他沾亲带故。”
  她略略皱眉,耳廓微动,忽的抬头笑道:“哈哈,你男人来了,那老子先撤了,这箱衣服你们慢慢挑。”
  我点头,面不改色:“嗯。”
  她转身走了,我再也憋不住了,嘴巴登时咧的大大的,脑中回荡着她那几个字:“你男人……”
  哈哈!
  我几步跳回床上,抱着被子开心的打了两个滚,心里莫名发甜,还是快要腻死人的那种甜。虽然昨晚和杨修夷什么都没做,可这是我们第一次同床共枕睡了一晚。
  你男人……
  我把头埋在枕头里,吃吃笑着。
  沉稳的脚步声响起,我抬起头,杨修夷端着热粥热菜在门口停步,朝我望来。
  阳光打在他身上,背脊宽阔,身形修长,看得我想扑上去,想像猴子抱树一样死死缠着他不放。
  脑中忽然忆起胡先生的一段说书:“前朝晋升郡有一美男,面比芙蓉,风华月貌,传其出门,必引妇人欢呼,尾随其后。一日月夜,他于城中高楼与友人吟诗作对,对一佳人探扇而笑,岂料佳人身旁坐一肥婆,该肥婆对他……”
  之后的就没什么好听了,本该花好月圆,郎才女貌的爱情故事,变为了恶肥婆横刀夺爱,拆散情侣的悲惨结局。在财势权力下,美男最终委身于肥婆,而佳人遭了肥婆毒害,容貌尽毁,双脚残疾,最后投湖自尽。
  这个故事是真是假不得而知,但那美男留给我的印象却是很深。
  那日暖阳柔风,柳清湖岸一如既往的热闹鼎沸,湖面波光粼粼,泊满才子佳人的画舫游船。无数妙龄姑娘笑吟吟的放着纸鸢,穷酸书生抱着书册斜靠在树下摇头晃脑,之乎者也。还有东家大婶,西家姑婆,南家大汉,北家老头和各种各样的行脚小贩。当时我托腮想了许久,仍想象不出一个男子能美到何种地步才能令尘间遵守三从四德,三纲五常的女人们忘乎所以的去竞相追逐。
  如今,我忽然就理解了那些女人的心态,也理解了当初湘竹一直跟在杨修夷身后,愿为他东奔西走买东西的心情。我望着杨修夷,体内血液有些沸腾,连心情都跟着澎湃,如果不是这些时日吐血太多,我甚至觉得自己的鼻子可能会淌血。
  他徐步进屋,面色却没有我想象中的温暖,淡淡道:“醒了,感觉怎么样?”
  我冲他咧嘴一笑:“琤哥哥,你来啦。”
  碗碟略一碰撞,他手中托盘明显一颤,而后面不改色:“嗯。”
  我靠在床头,将软枕抱在手里,张了张嘴:“来,喂我,啊——”
  他在床边坐下,抬手给我一记指骨:“你没长手吗,懒成这样。”说完,大掌贴在我额上,略一合眉,“怎么还是这么冷?”
  我掀开被子,挺了挺身板,很得意的指着我的腰:“快看!我的水桶腰没了。”
  “你到底出了什么事?”
  “****腰啊!”
  他低眉瞅了一眼,抬手端起米粥,调羹轻轻搅拌:“嗯。”
  我又挺了挺身板:“不盈一握吗,是不是,快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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