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虫怪蝶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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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鹤京来了精神:“多有趣?”
  “你待会儿看了便知。”苏青陆摇头晃脑一阵,故意卖关子。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凤池捧着个盒子回来了,苏青陆接过盒子打开来。
  只见里头放着把巴掌大的剑,剑的本体是铁制,利能破肉削泥,而剑鞘和剑柄用废旧的银片和粉绿绒线缠绕做而成,剑鞘上贴了些可人意儿的桃花和蝴蝶,剑不出鞘时,乍一看以为这只是个是用缠花做成的小玩意儿呢,其实是个能使人放松警惕的防身用具。
  “我当时走进去的时候,她面前摆了许多缠花做的玩意儿。”苏青陆笑容加深,“都是她自己做的,我就随便拿了一样,想着等狸奴过来了,可以当成礼物送给她,没想到这居然是防身用的东西,怪不得当时我拿起这东西的时候,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更可怜了。”
  姚蝶玉欲言又止是因为她想开市,却又怕说了实话后就不被喜欢了,在纠结犹豫之下,良心还是没能黑起来,告诉了苏青陆那其实是一把女子用的防身用具。
  狸奴才七岁,不宜带这些伤人的东西,但苏青陆看姚蝶玉的铺前冷落,实在可怜,最后还是花了点小钱买了下来,虽然他用不上。
  晏鹤京拿起线痕均匀的缠花剑,在光下细视:“手艺较之去年,好了不少。”
  苏青陆不久之前才知道晏鹤京对一个有夫之妇起了贪心和欲念,所以前些时日他才会和温公权,一大清早出现在桑园里,有意无意,引着姚蝶玉去府衙。
  谁知姚蝶玉是个愚蠢天真的,愚蠢天真得好似看破了阴谋,故意来气人,晏鹤京明里暗里使了各式的手段,到现在还没有得手。
  姚蝶玉的丈夫在死牢里,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一时半会儿也不能从里头出来,晏鹤京没有了危机意识,不会夜长梦多,变得颇有耐心,使的手段也慢慢温和下来,苏青陆一个局外人,看着着急不已:“你看上了人家,怎不做些手脚,现在只在一旁干热,等着人投怀送抱?要不是我把外头的桑树浇上药,这会儿你还没能和人家说上几句话呢,我说要不你找个媒人,给你做牵头好了,。”
  “做这一路的,最高手段就是温水煮青蛙。”晏鹤京嘴里吃茶,不把苏青陆的话放在心上。
  说什么做这一路的,把自己当成了强盗了,苏青陆叹一声气:“我知道你自己有主意,不过煮熟的鸭子也是会飞的,她现在似一块寸金田地,无受主。”
  ”
  “飞了再抓回来,多大点事儿。”晏鹤京全不在意苏青陆的提醒,心里腻烦了,等素菜上来,拿起筷子就吃。
  吃饱喝足,晏鹤京在园林住下,准备来个守株待兔。
  ……
  晏鹤京在聂溪镇挖到朱六莲女婴尸骨的事,姚蝶玉在次日才从旁人那儿听来一些,只说是挖到了,不止挖到了一具,那片竹林里的底下全是女婴的尸骨,又臭又可怕。
  听到这儿,姚蝶玉双脚冷如垂冰,吓得双臂上起了一大片疙瘩。
  前些时日她不乐意遇见晏鹤京,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今日想遇见晏鹤京,问些案子的事儿,所以今日她不似以前那样扭捏,到了园林门前,见门开着,直搭直就走了进去。
  去桑园的路不知不觉中成了脚边路,不用人引领,她也能走过去。
  走到一半才碰上银刀。
  银刀一脸沮丧,见到姚蝶玉时,又变作喜色:“姚娘子你终于来了。”
  “晏大人今日没有来园林吗?”姚蝶玉想知道昨日挖尸的细节,对银刀的神情变化没多在意。
  难得姚蝶玉主动提起晏鹤京来,银刀脸上更乐了:“姚娘子不知,昨日公子见了满地的尸体,深感痛心,受了些惊吓,睡到日头半天,方才才起,不过起来后觉得头晕眼花,浑身热烘烘十分难受的,恐怕撞到了五道将军了,诶,昨日姚娘子的随笔上写了什么以肉和药,煎之傲之,吃了能小愈,不知用的是什么药,什么肉?”
  晏鹤京这种人见了那满地尸体都会一病不起,姚蝶玉更觉得害怕了,不敢去细想那些画面,拍着胸口要回话,却又听银刀哎哟一声,目光灼灼道:“姚娘子帮我个忙吧,我是个大老粗,做不来煎药熬药这种细致活儿,这般,我替姚娘子摘桑叶,姚娘子替我去给公子煎药熬药可好?”
  银刀的话和蜜蜂一样在耳边乱飞,她一个妇人家,怎能给个陌生男子做煎药熬药这种的事儿?事涉暧昧了,姚蝶玉摆手拒绝,紧张得嘴里有声无词,不能分辨,银刀晓得她不愿意,脸上弄出悲伤:“唉,罢了,也不知公子这副身子,审讯时会不会虚弱得晕倒过去。”
  第25章
  为了骗住姚蝶玉,银刀不得已撒了太多谎,他在打悲的同时又忍不住想笑,此时的嘴脸奇奇怪怪,各生各样了。
  姚蝶玉看着他的怪模样,好是担心晏鹤京的身子状况不能翻冤案,想着这园林里没什么人,为个男子熬药煎药的事应当不会传到外头去,犹豫片刻后,她勉为其难答应下来:“那我需要一些药材,比如黄连、当归、朱砂、丹参、龙骨等等,以及一些鸡腿肉。”
  “姚娘子这是答应了?”银刀喜出望外,他还以为要骗多一会儿姚蝶玉才会心软,“公子昨日从竹林回来以后有些恶闻腥气,所以暂时不要以肉和药了,姚娘子要的药材,厨房里都备着呢。”
  姚蝶玉张了张嘴,想问晏鹤京为何会忽然和重身的妇人一样恶闻腥气,可转念一想,这自己与他非亲非故的,不必关心这么多,免得叫人误会了。
  她没有开口,乖乖跟着银刀去厨房。
  走去厨房的路上,姚蝶玉想起一件事儿来:“我有一件事想问问你。”
  “姚娘子别客气,尽管问就是。”以为姚蝶玉是想问晏鹤京的事,银刀态度格外热情。
  然而姚蝶玉的话就像一盆水泼了过来。
  她问:“你到底是晏大人的管家,还是苏公子的管家?那日你说你家公子请我来园林摘桑叶,那时桑园里的公子,并没有晏大人吧,那到底是晏大人请我进的园林,还是苏公子,亦或是另一位公子?”
  银刀把夸奖晏鹤京的话吞到肚内,哽了半日,含糊应付:“是苏公子请姚娘子来的,我家公子,就是姚娘子口中的晏大人,和苏公子温公子感情甚好,所以我平日里和外人提起苏、温公子来,习惯了在前面加上‘我家’二字。”
  “这样啊。”姚蝶玉被骗了过去,疑虑打消后不再做声了。
  银刀引她到厨房,告知药材所放的位置,又帮忙生火,离开时特地说了一句:“我家公子身子落实,不必补虚的。”
  “好,我知道了。”姚蝶玉没在意银刀的话,从一堆稀有昂贵的药材中,挑出黄连、当归、丹参。
  这三种药材宜煎不宜熬。
  熬药要用的时辰太长,少则一个时辰,慢则四六个时辰,而煎药只需用武火把药材煮沸,再用文火煮上一会儿,半个时辰就够了。
  她还得回家喂蚕做午膳,不得闲在园林里呆上半日。
  煎药的时候,姚蝶玉另加了些红枣和蜂蜜中和药材中自带的苦味涩味。
  药煎得差不多了,她去桑园里找银刀。
  银刀已经摘好了桑叶,她走上前道:“药已经煎好了,你可以端给晏大人服用了。”
  晏鹤京的身体没什么病,但昨日犯相思病了,一大早起来就对着桑园念叨想喝什么以肉调合的药汤,银刀明白七八分,说得那么委婉,他哪里想喝以肉调合的药汤,心里头分明想喝姚蝶玉亲手煎熬的药汤,要是姚蝶玉能亲侍药汤那就更好了。
  晏鹤京说得委婉,好在银刀脑子灵活,一下子就琢磨出了他的心思,见姚蝶玉煎了药后要离开,他捂住肚子装出痛苦之色,呻吟疼痛道:“还、还要劳烦姚娘子把药端到屋里去了,公子的寝房就是桑园的西侧,姚娘子从月光门这儿往上走个百步就到了,我腹痛……嘶,忍不住了,要去登东尽手。”
  不等话说完,银刀猫着腰离开,他行一步快一步,好似走了几百里的山路,痛得没了力气,姚蝶玉看着眼前的人消失在月光门后,愁得嘴角都垂下来了。
  晏鹤京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怎么不多请些姑娘小厮来服侍呢,使唤一个民妇忒没天理了。
  她心里抱怨着,却也不敢耽搁,转回厨房把药舀起,脚下一步慢一步快,来到寝房。
  晏鹤京寝房与枇杷园相邻。
  寝房带有小院子,院子的东北角处建了个小犬的木屋,木屋前放着小犬吃饭喝水用的盆碗,盆内放有一根啃得一点肉都没有的骨头。
  竟用官窑当小犬的食具,姚蝶玉大开眼界了一回,进院子前,东张西望了一番,确定里头没有小猫小犬的身影,才放下心,穿过月光门,到滴水檐下。
  晏鹤京坐在椅子上看书,透过纱窗,看到一抹窈窕的灰影,猜得来人是谁,不禁好生欢喜,蹑手蹑脚放下书册,合衣躺回榻里。
  外边的人不知在犹豫什么,晏鹤京等了许久,敲门声才沉沉传来。
  “晏大人,您在里头吗?”姚蝶玉压着嗓子说话,生怕打扰了里头的男人。
  “在。”晏鹤京屏住呼吸,“进来吧。”
  声音落下好一会儿,门从外被推开。
  姚蝶玉不情愿入内,两只脚似筋肉扭伤了一样,一步一步蹑足挑着走。
  房内烧着炭火,什具不多,唯有一榻、一桌、一椅与一座屏风而已。
  桌上书册成山,好在收拾得干净整洁,姚蝶玉把药放在旷处:“晏大人,药我放在桌上了,要趁热饮。”
  “咳咳。”晏鹤京咳嗽着从榻里起身。
  姚蝶玉透过屏风,看到里头的人影渐渐靠近,不由往后退了几步,她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脑袋一垂,几乎要低到了腔子里了。
  “银刀呢?”晏鹤京停在距离姚蝶玉三步之外的地方,明知故问,“怎是你来送药?”
  “他说肚子疼,要去净手。”姚蝶玉的鼻尖触到了熟悉的香味,莫名觉得紧张,一股脑儿往外冒汗,不着痕迹又往后退了一步。
  但整个寝房里都散着那股香味,只有退到外头去,才会闻不到香味了。
  姚蝶玉再怎么努力掩饰与紧张害怕,也逃不过晏鹤京的眼,她都快成一只赤兔了,脸红至颈,尤其是两只耳垂,因为紧张害怕红得能滴粉,晏鹤京见她这副模样,无声叹口气,很是烦躁烦恼。
  他不明白姚蝶玉为何如此怕他,每次见了他,都和见了阎王似的,眼里全是防备,膝盖也和没骨头一样,随时要跪下来。
  难道是那次送她进监狱,吓破了她的胆子?可也不对,在监狱里又没叫她受委屈的,她有什么好怕的?
  晏鹤京想不明白,鹅行鸭步转到桌前:“药也是你煎的?”
  “是。”在晏鹤京面前,姚蝶玉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晏鹤京举碗喝一口:“有些甜,里头加了什么?”
  “加了红枣与蜂蜜。”姚蝶玉说,“当归与黄莲苦味太浓,不加些甜味之物难以下咽的。”
  “倒是细心。”晏鹤京尽量放低声音与姚蝶玉说话,免她战战兢兢和只兔子似的。
  得了夸奖,姚蝶玉额头上的汗冒得更多,心头上一回,下一回,跳个不住,脸上也是红一回,白一回,变化极快。
  在晏鹤京的余光里,姚蝶玉此时的模样万分凄楚,他忽而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好千方百计,使金银哄骗这一手段:“朱妇案虽然还没结案,但证据确凿,你在这案件里功劳甚大,想要什么奖赏?”
  “有奖赏?”听到有奖赏,姚蝶玉不再垂着脑袋。
  “是。”晏鹤京心里头自由算计,继续拿好话稳住她,“有功劳之人,自有奖赏。”
  晏鹤京想过了,姚蝶玉俗一些,无非就是要钱要田地,这些他不缺,他也乐意给,让她的生活之境有所好转,若不想要钱和田地,以她的性子应当是要请他替她的夫君伸冤。
  这般更好,也省得他整日价悬悬而望,想尽各种办法和她相处。
  姚蝶玉亮着一双眼,思考了好久,而后诚惶诚恐,说出一句扫人兴的话来:“那……晏大人,我能去死牢里见一见我的夫君吗?我有许久没有见过他了。”
  圈套安排停当,晏鹤京挑着眉,满心期待等着回话,可这哪里是他想听的话,一听她在思念夫君,他似撮盐入火,手里端着的碗,没拿稳打翻了,转瞬易爱成怒了,盯着姚蝶玉,眼不转大发醋意。
  真是……
  真是气死他了。
  “晏大人,您没烫着吧。”姚蝶玉的注意力在地上破碎的碗上,还有那被褐浓浓的药汤浸出痕迹的衣裳上,方才提的奖赏她忘到了脑后去。
  晏鹤京变怜为嗔,面上平静着,但心里早已骂声四起了。
  什么天真愚蠢的妇人,分明精明得很,懂得如何气人,次次都往人胸口上泼醋,泼的还是头醋,谁能受得住?他真怕自己忍不住去当个槽里吃食,胃里擦养的畜生了,下回他要请瞎子算命,请磕竹的磕竹,算得是好运,卜得是大吉,才来与她谈事儿。
  晏鹤京气了个身子软瘫热化,怕吓着人,只能在心里发作,面对姚蝶玉这种太识好歹,且是个慢性子妇人家,需得水磨工夫撩拨,不可太急,实在撩拨不动,那就紧敲慢打,他就不信不上钩了。
  想定,他挥一挥衣袖,声音冷淡下来:“我要换衣裳,你先出去吧。”
  姚蝶玉根本不知晏鹤京在气什么,听到出去二字如释重负,展眉离去,打算趁着晏鹤京换衣裳的当儿,托言有事离开此处。
  只不等她酝酿好言语,晏鹤京的声音从里头传来了:“进来吧。”
  她才出去不到一会儿啊,怎就换好了?
  姚蝶玉在外头跺脚发了一通气才进去,不想里头的晏鹤京只穿了里衣,她躲避不迭,两只眼已将他从头看到了底。
  粉面金刚忒喂眼了,她掉声惊呼,捂住眼睛转过身:“既然晏、晏大人还没换好衣裳……那我在外头候着就是,我就先绿豆皮儿请退了。”
  晏鹤京从容,立在原地张开臂膀,慢声道:“我瘦了,要重新量体,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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