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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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赵嫣说与赵惇关系颇佳,晏怀微在心底长舒一口气,道:“如此甚好!还请县主现在就去寻恭王殿下,让他去德寿宫面见太上皇,请太上皇立刻到郡王府来!”
  赵嫣双眼瞪得大如牛铃,失声吼道:“你这女人怎能如此狠毒?!让三哥去找太上皇,把太上皇叫到这来,你是生怕我阿兄不死是吧?!你到底安得什么贼心?!”
  赵嫣越吼越气,气得已顾不上腹中胎儿,扬起手又想扇晏怀微几个耳光。
  孰料晏怀微却一把攥住赵嫣手腕,眼神勇毅坚定:“还请县主相信我!快去!”
  第53章
  赵构所居德寿宫本是秦桧旧宅。此宅位于望仙桥北, 与皇宫大内已颇有些距离。
  秦桧活着的时候朝廷将这宅邸赐予他,死后又将之收回。至赵构退位时,忽觉这地方风水绝佳, 便命人重新修葺, 成为如今的德寿宫。
  赵构此人,是个极其工于心计的阴谋家。
  若与他比起来,那个被百姓们描绘得如何奸险歹毒的故太师秦桧,简直不值一提——所谓狼狈为奸,秦桧只能算是一匹狡狼,而他赵构则是那个躲在狼背后老谋深算、坐享渔翁之利的恶狈。
  昔年绍兴和议之后没多久, 赵构便御书“一德格天”牌匾赏赐秦桧。这意思就是把秦桧比作伊尹, 把自己比作成汤。可别以为他有多信赖秦桧,他不过就是想籍此伪造出一个南渡之后的中兴盛世罢了。
  坊间老百姓根本不明白权谋场上的光怪陆离, 他们只看得懂一些幼稚把戏, 遂以为皇帝是被秦桧那大奸臣蒙蔽了双眼。
  因着这个, 瓦子里还排了一出傀儡戏,演的便是秦桧如何一手遮天,皇帝又是如何被他欺瞒……噗, 赵构坐在德寿宫的黄杨木交椅上,听侍官对他讲说这出戏文的时候, 差点儿没笑出声来。
  秦桧去见阎王也有五六年了, 朝廷在那之后开始绍兴更化, 文臣武将们对这奸佞皆是唾弃, 可赵构却非要力保之。不仅如此, 他甚至还挥起御笔,为秦桧的神道碑写下了“决策元功,精忠全德”八个大字。
  赵构才是真正抓住了“既要又要”的精髓——他既要在朝廷层面为秦桧维持住“精忠”之相, 又要在百姓和青史之中把秦桧推出来替自己挡唾沫星子。
  而他的目的也确实已经达到:市井间不知内情者日日痛骂秦桧,似乎所有恶业皆秦桧一人所造,至于他这位皇帝,则是好一身光风霁月无辜矣。
  可事实如何呢?
  事实上,逼死赵鼎、贬谪李光、残杀岳飞、迫害胡铨……这里面哪件事没经过他的首肯?倘若不是他的暗中默许和支持,朝堂上那么多声名烜赫的主战派大员,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被秦桧一个接一个端掉。
  想到这儿,赵构忍不住又要笑出声来。
  虽然赵构的算盘珠子打得比谁都滑溜,但此人也有个很明显的缺陷——他色厉内荏,外强中干。
  这样的人内心诡窍多如蜂穴,但却又极怕被外人洞悉。
  因为他们赖以维持自身尊严的正是这些诡谲莫测的心思。可一旦心思被人看穿,便如扯了遮羞布,不得不将皮囊下的肮脏尽皆袒呈在外。
  他们尤其痛恨那些赤诚坦荡之人,因为对方的赤子之情会让他们毫无安全感。惊恐不安之下,妒与恶便会在他们的心田蓬勃生根。
  说来不巧,那些让赵构极其厌憎、总觉得自己是在对方眼里裸/奔的人,其中便包括养子赵昚的那个便宜弟弟——泸川郡王赵清存。
  赵构向来讨厌赵清存,从对方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郎时就开始讨厌了。
  昔日赵昚受封普安郡王出閤开府,没过多久便在一次入宫侍膳的时候对赵构说,他的生父赵子偁在秀州过继了一个父母双亡的远房宗室子。前些日子,这个弟弟已经与幼时乳母一同来到临安陪伴自己。
  赵昚端敬地问赵构,是否要将那孩子带进宫来给君父瞧瞧。
  彼时赵构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阴阳怪气地说:“赵子偁这是嫌朕把他的儿子抢走了,他另外过继一个,是在向朕示威吧?”
  赵昚赶忙躬身行礼,毕恭毕敬答道:“君父息怒,君父着实误会伯伯了。伯伯是看那孩子可怜,小小年纪便失去怙恃,遂过继了让他有个家。他还带着一个妹妹,那妹妹眼下也在郡王府。”
  赵构嗤道:“那你就养着便是,不用带进宫来惹人头疼。”
  这句“养着”,听起来并不像是在说人,更像是在说一条狗——养狗自然不用带到皇帝陛下面前出乖露丑。
  所以赵清存在来到临安的最初几年里,一直不曾与赵构正面接触过。直到他领了承信郎这一阶官之后,才终于被带到了赵构面前。
  初见第一眼,赵构便觉得赵清存这人不简单。凭他识人论事的本领,他一眼便瞧出此人绝非泛泛之辈——这孩子的眼眸深处,隐约燃着两团鬼火。
  是野心?是仇恨?亦或是锋利的傲骨?赵构暂时无法判断。
  那两团鬼火被掩藏在俊美的皮囊之下,明明灭灭,若隐若现,实在是让人烦恨。
  彼时赵构就曾想过,若非此人是赵昚之弟,真想立刻把他扔进大宗正司,让他好好吃点苦头。
  而此时此刻,早已退位为太上皇的赵构,正端着一盏名唤“蓝桥风月”的美酒放在唇边浅呷,呷着呷着,也不知为何,突然就想到了赵清存那狗崽子。
  一想起来才发觉,自己似乎已有好些日子没见着他了。前些时候听赵昚说他病了,也不知道眼下病死了没。
  正暗戳戳地思忖着,却见侍官来禀,说恭王殿下来向太上皇问安。
  话音甫落,就见赵惇“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从外面跑进来,气都没喘匀就非要拽着赵构去泸川郡王府看一出好戏。
  “三哥有失体统。”赵构故意板起脸,看着这个站在自己面前哼哼唧唧的少年。
  “翁翁好久没出去了,孩儿带翁翁去小叔叔那里看戏。走嘛走嘛。”赵惇扯着赵构的袖子,摆出一副不扯走不罢休的架势。
  赵构懒得跟小孩子计较。再者说,他也确实好奇那赵清存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于是没再多说,即刻更衣摆驾,与赵惇一起去了泸川郡王府。
  太上皇的突然驾临并未引起府内恐慌,盖因周夫人早已领着众人等在王府门前。
  老夫人面容沉静,端庄稳重,见赵构车驾近至,施施然向其行礼。
  赵惇则像只泼猴儿,急不可耐地扯着赵构就往府里走。
  其实说实话,赵惇自己也没弄明白他小叔叔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今日未时过半,他正在水阁午憩的时候,小姑突然挺着个大肚子来找他,说他小叔要亲演一出好戏,叫他立刻去北内请太上皇同往观赏。
  “小叔叔要亲自演戏?!”
  赵惇乐了,想他那位被市井誉为“玉骨兰郎”的小叔竟然也这么会玩乐,如此难得之事,高低得去捧个场啊!
  眼下,抻着脖子打算瞅好戏的赵惇就这样跟在赵构身后,一群人由王府女使引路,穿过回廊,向着府内的文思阁径直奔去。
  文思阁的门半敞着,远远便听得内里有丝竹之声传出,隐约还伴有女人唱歌的声音。
  笙歌皆缠绵悱恻,好一曲靡靡之音。
  赵惇随着赵构步入阁内,但见阁中悬着层层青绫,香案上熏着袅袅青烟。
  青绫飘荡,烟丝幽然。绫幔后有一男一女,脖颈交绕脖颈,身子贴挨身子,正旁若无人地舞着。
  隔着轻佻的青绫,隐约可见内中那女子双臂裸袒,纤腰半露,端的是妖娆生姿。
  而那男子——泸川郡王赵清存,则是一身天水碧衫,恰似青莲轻雾,俊骨非凡,脸上还戴着一张艳冶至极的傩面。
  在那对儿贴身艳舞的鸳鸯身后,还坐着两名怀抱琵琶的歌妓,缠绵悱恻的歌声正是从她们口中传出。
  两名歌妓一唱一和,音声像生了细翅一般,极其魅惑地纠缠于诸人耳畔,勾得人浑身酥麻。
  仔细听去,她们唱的竟是南北朝时期一首抒写男女欢/爱的艳/情/诗。
  “……腰肢既软弱,衣服亦华楚。裾开见玉趾,衫薄映凝肤。羞言赵飞燕,笑杀秦罗敷。”(注1)
  白烟与青绫勾连交错,男人与女人暧昧纠惹,令旁观者霎时以为自己坠入了一个纸醉金迷的幻境。
  绫幔内,赵清存似乎是喝多了,脚步越来越踉跄,与那女子贴身而舞的时候,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几次扑在女子身上。
  之后他的手掌沿着女子腰肢一路向下滑去,停于某处轻轻揉搓,简直看得人面红耳赤。
  其实这种淫/靡场面,赵构不是没见过。想当年在扬州的时候,他玩的花样可比这多多了。
  但此刻让他忍不住拧眉的是,这屋子里充斥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味道——满屋尽是酒气,又与熏香混合,那种酸涩的香气熏得人只觉腹中抽搐。
  赵构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而赵惇在一旁则是被惊得目瞪口呆——小叔叔叫他来看戏,谁能想到居然是看春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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