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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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这些学子年纪小的还不到弱冠,平日里又要读书科举,何以谋生?”
  “他们留在苏州,太子下旨不让官府分他们土地,回去祖地,祖地基业在他们来苏州时被贩卖,两地皆为流氓,进退不得啊!”
  他们为何要陈情正是因为进退不得。
  田是安身立命之本,没有田地,吃的喝的穿的都需要钱财,他们又没有钱,怎么活?
  祁元祚在此事上显得尤其冷酷。
  “在他们被利益所获,决定铤而走险博个万一时就得做好被被制裁反噬的准备。”
  “他们不属于苏州人士,苏州自然不会有他们的耕田,于情于理于法,孤的处置并无错处。”
  “这道旨意的本意只是将他们谴回原籍,惩罚是罚金和三年不得科举。”
  “大齐有律令,必使耕者有其田,他们在故地本该有自己的祖田宅院。”
  “他们为何没有了呢?”
  冯是水沉默,因为卖了。
  祁元祚哼笑两声:“田是他们卖的,卖田得来的钱是他们花用的,不是孤断他们后路,而是他们自己断了自己的后路。”
  “他们该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而非怨天尤人。”
  冯是水脸色发白,其实他们不是不懂,只是学子心中一直有怨气。
  若非太子非要查贪官污吏,也不会扯出冒籍一事。
  这样王李两家还会供养着他们读书,他们继续丰衣足食,受人追捧,是太子打破了他们的好日子。
  祁元祚话音一转:“你既然来上谏,孤也不让你白回去。”
  “知道林定尧吗?”
  苏州谁人不知林定尧:“吴县县令大人,如雷贯耳!”
  “他自幼父母双亡,靠左右邻居救济才能吃饱饭,因为生病田地卖了,自此之后一天三份工,上午码头卸货、下午宰猪、晚上盘账,自己供自己读书吃穿,也一路考上了探花。”
  “你们处境再差,也不会比他更差了。”
  祁元祚调查过林定尧的生平,小镇做题家,鸡窝里杀出来的金凤凰,经历可以与《送东阳马生序》的作者媲美了。
  白天工作晚上月下读书,一年一半时间啃干馒头,人家能做到,你为什么做不到?
  “如今各地墨坊均有招工,对于读书人他们管住,一天三十文。”
  “除此之外,隆安街书馆需要人抄书,港口码头需要人捕鱼卸货、城内十家琉璃坊需要账房盘账、瓷坊需要学徒和设计稿纸的画师,有商贾聘请教书先生。”
  “孤信天底下会有饿死的乞丐,但孤不信天底下会有饿死的读书人!”
  大齐认字率不高,读书人去哪里都受人尊敬,但凡他们能放低身段,以他们现在的功名怎么都饿不着!
  秀才有免租的优待,不知多少商贾想把土地挂在一个秀才名下,他们回老家,也会有当地的村落宗族收留接济,没有退路?去他妈的!
  祁元祚深吸一口气
  “如何?冯山长,还要孤继续说吗?”
  冯是水嗫喏半响,士农工商是鄙视链,文人不爱与商贾有牵扯,觉得降低了身份。
  但是自从太子带头做生意,没人敢放在明面上鄙视了,商人地位略有提高,只是商籍不得科举,该鄙视还是鄙视。
  太子的意思要么让他们回宗族接受帮助,要么做工从商去。
  冯是水看向台下一众学子,恭敬告退。
  已是心服。
  就在他下去之际,一名学子忽然喊道
  “我见过太子殿下!前天晚上太子去过平文馆二楼!”
  这举子一提有人附和
  “我想起来了!我也见过太子,当时楼下有人殴打舞妓,太子袖手旁观压根儿没管!”
  一时间台下议论纷纷。
  分为了两拨人,一方认为太子之尊,一名舞妓死活,不管也没什么。
  一方认为太子没有爱民之心,路见不平,居然不管不问。
  无数墨侠扎在人群里,任由议论越演越烈,甚至推波助澜,无他,他们也好奇太子的答案。
  玉林书院中有人大着胆子问:“太子殿下!君与百姓,孰轻孰重!”
  这问题过于犀利。
  这种场合,想要民心,必要表态说百姓为重。
  那么挑刺的人会继续问,既然百姓为重太子为何遇不平而不救。
  舞妓难道不是大齐子民吗?
  这是个坑!
  各方人马虎视眈眈就等着太子跳坑。
  而且太子不得不跳!
  甘兰棠绞着帕子,心中慌乱,她害怕听到太子的解释。
  那一晚回去后,她越想越觉得冷漠的太子殿下和她心中强大悲悯的殿下很割裂。
  她逃避的为他想无数个理由。
  太子没有带护卫、太子不想和世家有冲突、舞妓身份低贱,太子身份贵重……
  今日再次面对这个问题,她怕太子的回答不如自己的意,怕心中悲悯高洁的太子神像碎裂。
  司马徽笃定太子与他是同类人,他们不达目的不罢休,为了得偿所愿死几个人怎么了?
  他不将舞妓的性命放在眼里,料想祁元祚也是如此。
  他们披着伪善的皮囊,装出君子如玉的模样,只有林定尧不一样,他真实纯粹,想让人抽筋扒皮看他崩溃癫狂的样子。
  司马徽耐着性子,安抚自己再等等,他势必会借助世家的力量逼出太子所有底牌,等祁元祚底牌出尽就是他捉到林定尧的时候。
  司马徽闭着眼睛,厌倦的等太子露出虚伪的嘴脸。
  祁元祚如他所料的跳坑了。
  “君与百姓,民贵君轻,君如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这番言论令很多人异彩连连,可是只要一想那晚太子的作为就像粥里落了一颗老鼠屎,有些膈应。
  终于还是有人问出了
  “既然如此,太子为何见舞妓被殴打而不救!”
  祁元祚改跪坐为站立。
  他习惯性揣着袖子,两只宽袖在他身前闭合,垂落膝盖,放在别人身上很失礼的举动,在他身上却贵气松弛。
  祁元祚走到台子边缘
  “孤为什么要救她?”
  “平文馆舞妓,都是签了奴契的人,奴隶生死契是大齐国法。”
  “纨绔当街殴打奴隶,有违道德,但不违法。”
  “别说他还没打死人,哪怕打死了也只需付足卖她命的钱财,不用坐牢不用审问不用判刑。”
  “反而是孤,为了救一奴隶与人起了冲突,会被以聚众斗殴的理由拘走。”
  “当然,孤是太子,亮明身份谁也拿孤没办法,可是那名奴隶呢?孤救的了她一时能救她一世吗。”
  “天下与她同等处境的人千千万,孤为何独救她。”
  “那天晚上在场的诸位为何也见死不救?”
  有人羞的低头,有人不服
  “您这是诡辩。”
  有人义正言辞,化身为道德标兵审判道
  “身为太子该大庇天下,您怎能因为舞妓身份区别对待?您可承认自身德行有亏?”
  祁元祚瞧了眼那人,对方站出来
  “草民归隐一进士,上不得台面,太子既然说了是谏台,不知草民可有谏言的资格?”
  眼下这台子是辩是谏都不重要了,台子在某些人眼里的作用只有一个,化为困龙池、臭水沟,让祁元祚上去了就不能完好的下来!
  进士,怪不得这么有底气。
  估计是把平生不得志的郁闷全部使在今日了。
  太子回他:“有。”
  隐居进士重复了之前的话:“您是否承认自身德行有亏?”
  祁元祚大大方方:“认,怎不认。”
  隐居进士顿时收获了巨大的满足感,昂首挺胸,言语中有前辈的规训之态
  “太子既然认错,就该自我勉力。”
  祁元祚频频点头:“孤也想过,万一她是被迫签奴契的呢?被打死了岂不成了冤案了!”
  隐进士不觉有错,点头附和:“的确会有这种可能,所以您既然是太子,大庇天下,爱民如子当是您的准则。”
  太子话音一转:“若是如此,也是她的命。”
  “自助者,天助之,人助之。”
  “若被迫签契者不认为自己被殴打、被欺辱、被虐杀是错误,愿意蝇营狗苟委曲求全,更不需要孤去救了。”
  太子话语随意,从始至终他对奴隶的态度都像随意摆弄一个物件,总结起来两个字——冷漠。
  平文馆处忽然出来一声愤怒嘶喊:“难道奴隶就该死吗!”
  “生而为奴籍的稚子
  “就没有一条活路吗!”
  台上的回应掷地有声:“有!”
  “奴契是国法却不是无错圣言!没有足够的案例证明它是错的,它便是铁律铁条,不可更改!”
  “可若有人愿意为后来者舍身铺路,为含冤者写诉状书,蚂蚁尚能掘堤,蚍蜉未尝不能撼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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