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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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伤药早备好,放在内外间间隔的梨花木屏风前,詹云湄将门帘子放下来。
  取出药,先嗅了嗅。
  苦涩的,辛凉的,抹在伤口上不知道会不会疼。
  詹云湄将华琅按在玫瑰椅里,自己则是弯着腰,轻而缓地拉开他紧系的衣带。
  ——拉不开。
  “……你打了个什么结?”詹云湄看着这好大一团的结心,束手无措。
  “死结。”
  詹云湄投去质疑目光,华琅垂下眼,装无辜。
  “怎么呢,就这样不希望我碰你么?”詹云湄将药罐塞到华琅手里,转手抽出一把剪子。
  死结而已,难不倒人。
  咔嚓一下,全散,裎裸着洁白透出粉嫩,冬日里的雪地溅上朵朵寒梅,就是这样,纯净着,却诱人着。
  药膏抹上,显得不伦不类,涩苦的气息逐渐溢出,掩盖原先类似瑞脑的熏香。
  身子本来就敏感,伤口崩裂,血口裎出,沾上药膏,刺烈疼痛像是钻进骨髓,翻了倍的痛,令华琅不得不紧咬唇瓣,以免有奇怪动静发出。
  油灯还在晃,火光胡乱映,把他的脸映得绯红。
  “好了,好了!”华琅伸手捂住詹云湄的双眼,她眨眼,睫毛挠在他手心,一阵异样。
  “我真的困了,将军。”有着求饶语气。
  “嗯,”詹云湄抬手,覆在华琅的手背,虽被捂着眼,但脑子里的迹象挥之不去。
  她很少在光明下见到他,他始终内敛,不愿让她记住他的这副模样。
  只怕是他心底不清楚,他越是残缺,她越是喜欢,倘若没有这块残缺,她恐怕不会那么喜欢他。
  将华琅的手往唇边带,詹云湄轻微动唇,亲了亲他的手。
  这下又把华琅逼得缩手,左右拉着衣裳,把自己裹紧。
  “军务不处理了吗?”华琅偏头看向别处。
  “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詹云湄缓缓起身,走向衣柜,翻出寝衣来,抱在小臂上。
  他以为她放过他了,重重缓出一口气,可又有隐隐落空升浮。
  华琅垂着眼,慢慢走到榻边,坐下去。
  此刻把脑袋腾空,才能好好回想詹云湄今夜说的话。
  她问他那些话,哄他那些话,或许是真的,他的确没见过府上来了什么人,带他出宴会,是让他示众。
  他终于想明白,詹云湄的处境。
  只是想不通,为什么呢,她明明可以留给皇帝其他的软肋,却偏偏留下一个他,一个最棘手的软肋,为什么?
  华琅有点想不明白,心底有个答案,但不敢认。
  翻了个身,脸颊挨到了詹云湄的枕头,有她的味道,虽说她总是逗弄他,让他惶惶,但在外,只有她能给他安全感,也只有将军府给他一点还存活着的感觉。
  华琅忍不住,嗅了好几下。
  眼皮逐渐变沉,欲睡不睡。
  朦胧间好像有人把他抱在怀里,把他的头放在了颈肩上。
  背后凉飕飕的,像没有衣物遮掩。
  腰侧痒痒的
  ,有时还会疼,总觉得有烦人的虫子爬了上去。
  华琅突然睁开眼,发现自己抱着詹云湄的脖子,略一抬头,她正笑着看他。
  “不许睡,”詹云湄捏了捏华琅的脸颊,“你当真以为我在开玩笑么?”
  华琅的心剧烈跳动,还是要装傻充愣,“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推开她,去抓被子。
  詹云湄这会子没太多耐心给他磨,当即拉住他的手,拉他下走。
  华琅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应当才几盏烛的时间,他没有深眠,醒来很快就清醒,酿酿跄跄被她带下榻。
  清楚瞧见屏风下铺着一张毛毯,之前没有,她还办公的书案搬到这边来了。
  华琅没来得及弄清什么状况,詹云湄已经坐回案后椅子,拿起笔杆沾墨。
  “来吧,”詹云湄眉眼平淡,提笔批起册子,“准备功夫做好,不然要受伤的。”
  脑袋哗啦一下就空白。
  华琅呆坐在毯子上,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神情发懵。
  脖子上的咬痕无端作痛,华琅捂住它,低垂脑袋,这一低头可不得了,她竟然还把东西也给他准备好了,从小到大依次排列,一股子静待君用的意思。
  “不、不要,”华琅紧张眨眼,开口含糊不清。
  因册中事务,詹云湄蹙了眉,在华琅眼里,成为对他的不满。
  而她,没有给他什么眼神。
  眼里湿蒙蒙的,华琅突然觉得密密麻麻的绝望让他好无助。
  他不喜欢,他只喜欢她,只喜欢她带来的,没有她,就没有意义,再多使人愉悦,也不成意义。
  泪水吧嗒吧嗒滴下,浸湿毛毯。
  弱弱啜泣几声,在静谧的屋内,分外大声。
  詹云湄终于从册子中抬起头,看见了跪在毯子上的华琅。
  她还是于心不忍他如此委曲求全。
  搁下笔杆,到他身边,慢慢蹲下。
  詹云湄两手轻捧华琅的脸,他倔起来真是不像话,她根本抬不动他,他就是故意和她作对。
  “乖,抬起头来,”詹云湄额头抵了抵华琅,尽可能安抚哄慰他,“不逗你了,乖一点,看我。”
  华琅仍旧没听詹云湄的话,自己和自己较真一阵儿,到后面把眼泪逼回去了,才颤巍巍地抬头。
  对上她平和的目光。
  他像被灼到,羞恼涌上心头,紧咬牙齿,不肯开口,但身子已经很实诚地往她怀里靠了。
  这点小动作,其实已经在示弱,詹云湄看出来了,便笑了笑,改了个半拥的姿势。
  一手抬起华琅的脸,他把脸埋进她怀,她顺势低头,吻他。
  眼睛,吻到湿漉漉的睫毛,泪水咸咸的。
  鼻梁,碰到高挺骨骼,竟觉得有点硌嘴。
  双唇,软软的,好像比柔软的毛毯更舒服。
  唇齿呢,则是湿黏温暖的,融合着两个人的情愫与温度,交缠融合,不舍分离。
  华琅的记忆空缺一块,他记不得是怎样被詹云湄按在毯子上,记不得是如何在衣衫完整的她下被亲吻抚摸。
  他好想面对她,想看见她的模样,想在这油灯明亮的环境下看见她。
  于是他攥紧她的手。
  “怎么了?”詹云湄轻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一声好像穿透了耳膜,直达血液与骨髓。
  华琅忍不住浑身作颤,闷出支离破碎的哭吟,混乱着开口:“想转过来……”
  詹云湄扭他的下巴,让他转过头,方便她亲他,唇与唇相碰,她侵夺着,并不算温柔。
  好像在吃他,嘴唇肿痛,偏偏又令他产生异样的沉迷,痛也忍着。
  她如他愿,让他能看见她。
  油灯为什么可以这么亮呢。
  华琅朦胧着眼,水花让灯光糊成一朵一朵,好刺眼,好难堪。
  她的亲吻不间断,分开一会儿马上又接续,他慢慢学着回应,更学着追上去,讨要她的吻。
  华琅不知道如何形容此下心情,应该是……很开心的,特别特别开心。
  一夜间的雪堆到人膝,今年出奇的冷。
  华琅缩回露在被子外的手,在被子里蜷了一阵儿,不情不愿起床。
  到浴房里去洗漱,下人们早就打好热水,华琅认真洗漱,在离开浴房之时,余光瞥见小镜子里的自己。
  唔……
  他盯着镜子里身上的红痕,摸探镜外的自己。
  疼。
  没站住,扶了把架沿。
  华琅不敢再停留,离开浴房,穿上衣物,也不敢再回头看屏风下。
  即便那张毛毯一早就被撤走,可那扇屏风还没有,只要看见它,就会想起交叠的影子,浮动的波影。
  总觉得尾脊在发抖。
  华琅快步出主屋。
  “华琅公公,您早,”姚淑娘端着一盆子新剪下来的腊梅往厨房走,“将军一早就去京营了,您这会子想吃点什么吗?”
  华琅张了张口,但没发出声音。
  他觉着喉里干得慌,不用开口就知道是个什么鬼声音,索性摇了摇头。
  “您还是吃点吧,将军让我们监督您按时吃饭,要您养好身子,”姚淑娘指了几个下人,“把将军备好的东西拿给华琅公公。”
  不多时,下人们送来一罐润喉的糖片,以及提前备好的菊花茶。
  华琅不想吃,顾及是詹云湄特地嘱咐的,还是乖乖吃了。
  夜里詹云湄回来得晚,早过了府上用膳时间,她也是用过晚膳才回来的,便径直往主屋去。
  华琅正坐在窗下那张罗汉床上认真看书。
  很乖。
  这是詹云湄脑子里第一个想法。
  放轻脚步过去,坐在华琅身边,华琅看了她一眼,接着看书。
  詹云湄伸手,将华琅揉进怀里,他不喜欢她衣裳里的寒气,可是他喜欢她抱他,所以忍了。
  “今天做了些什么?”詹云湄抬手,揉搓华琅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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