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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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辞盈愣了很久,才呆呆“哦”了声,眼眶不自觉红了又红,她尽力想笑,然则不行,一昂首,两行泪如泉涌,哽咽擦了眼睛,她重重点头。
  第130章 “不必留在长安了。”
  新岁既至,太和宴起。
  依照魏俗,长安城五品以上官员须携家眷一二往太和殿与皇家共席,同庆除夕夜。
  李辞盈不必说了,按着她的品级本不配赴宴,然大都督发话过来,说裴二郎病弱,此番要让她替去。
  近来长安城几件大事无不与她有关,上回孙英拜访,也谈到有人旁敲侧击问她那日是否出席等等,此一想来,怕与宴之时难免瞩目。
  太和殿是什么地儿,一万双眼睛盯着,可不能有半点子错漏。三十那日过了晌午早早儿收拾起来,衣裳选了宝相花纹的锦褙子并鹅黄夹衫,下著了红裙,脑袋梳惊鹄髻,上边并两只海棠金步摇,再有一树薄金花钗也就作罢。
  一切都是中规中矩的,绝不僭越。
  采釉瞧了又瞧,临近了还是进言让李辞盈再添两件首饰,她道,“娘子,新岁伊始,咱们就算打扮得明艳张扬些,官家也是不会怪罪了的。”
  她说的不错,与太和殿中宴会乃上上殊荣,哪个不愿做最好的打扮?往年之中容光万艳者比比皆是,虽自家娘子貌可倾城,这一身到底是素了些,明珠蒙尘,实在可惜可叹啊!
  采釉往那妆奁中挑了有一会,终摸出只绞丝镯子来,想想,又放下,换作了一双鈒花金坠子,她将坠子递送到李辞盈耳边,一面瞧了铜镜比划了,一面说道,“前些时候胡风大盛,长安城的娘子们喜爱用这样的坠饰妆点,此金坠是大都督闻风前几日送来的,只教娘子闲时戴着顽,您觉着如何?”
  时年大魏崇尚身体发肤,受于父母,不可随意损毁,是以多数坠子内有暗扣,轻巧挑开勾在耳垂上就好。
  揽镜照来,那金丝镂来的缠枝纹坠子繁美而华彩,珠玑幽光辅来艳色千态,映衬此女郎霎时焕若天上月仙。
  唔,李辞盈抿唇,既是大都督送来的,那就用上罢。
  待整理好著装,外面已有人来请。几句模糊话语隔了门儿传进来,听不清说的什么,但其中带了些不情不愿的意味。
  怪了,谁敢在赋月阁这样不敬?
  正想着,侍女似要进来通传,门儿一开,忽得一声女子轻呼,沉沉的脚步已随了耀目日光踏入此间。
  “郎君——”
  “娘子正梳妆——”
  “您不能进去!”
  侍女一人一句,仍阻止不及薄屏忽映来男子清瘦的一张影,他是——
  那时恓惶大愕,李辞盈几乎以为是那远在西北的人以万锋之势回来长安城,此刻不留意移目镜中景象,她一晃然竟忘却了身在何处——海棠步摇、鈒花坠子,翠金花钿,八月十七夜往太和殿赴宴,是裴听寒亲自为她扶好金簪,一字一句情深意切。
  “刀光剑影,苦征恶战,吾持一念只为此刻美你名姓,待诰书下,你我并肩,再无人敢置喙从前。”
  “昭昭——”誓言犹如惊雷在耳,“吾永不会让你后悔嫁我。”
  密密麻麻的冷栗自背脊蔓延满身,她想呵他滚出去,可那一份沉而难承的情忽如鲠在喉,李辞盈紧紧咬住唇,起身凝眸盯住从屏风侧边转过来的男人。
  “……”
  蓄在眼底深不可见的阴戾在看清来人的一瞬如烟散形,她脑中一空,又似经不住这样的大起大落般垂了目光。
  “二哥?”来者并非裴听寒,而是裴显城那个蠢货,怪了,大都督分明说他病弱,怎看着好好儿的,李辞盈迅速拽回飞散的神思,就算这么快好全了,也不会有谁让他来这儿请她。
  这般气势汹汹,只怕来者不善。
  裴二郎哪得一分善意?前脚走了个裴九,后脚这诡计多端的李三娘就进了府,大都督不肯待见他,闲赋三月不说,连除夕太和宴也没份。
  不带他就算了,竟还带上了这个来路不明的女郎!一听了大都督遣人来催她,无名火燃得头脑发热,裴二郎一路走到从不愿踏足的赋月阁,可要好好和这个女人算算账。
  “某有话要问你,让她们都下去!”
  不等人答,他沉了声调,眸中亦漫来阴冷,“当然,你不怕别人听见你与——”他顿一下略过,仍然冷哼,“——大可让她们在旁边站着。”
  唉,大都督果然是个能忍的,竟能留裴二郎这样的人在身旁多年,李辞盈微叹,斜目瞅了采釉一眼,点头从了裴二郎的建议,“下去罢。”
  采釉了然,揣揣点头,扬手请诸侍女皆撤出内间。
  再抬首,李辞盈已换上满面甜如蜜糖的笑靥,她并不问他话外之意,寒暄似的,“早先听大都督说二哥病了,这长安城冬日雨急风狂的,您来往之间一定多保重身体。”
  她眨眨眼,似浑然觉不出他的怒气般,“现下好些了么,应也不耽搁咱们待会子往太和殿中去?”
  裴二郎一下是气笑了,从来听二叔说李三娘聪慧,怎的那壶不开提哪壶,他忍下一口恶气,恨恨说道,“还未好全,某怎敢往禁中打扰,只不过太和宴并非你小小商女能够踏足的,与大都督说你今日不适无法赴宴,否则——”
  他又一顿,似难以启齿般看她一眼。
  李辞盈笑容更盛,“否则怎样?”
  裴二郎不信她不知道,咬牙说,“你知道后果!”
  李辞盈微微挑眉,“二哥的意思是说,若我今日非要随大都督往太和殿中去,你就要将妾与九哥的事儿告诉他?”她有些疑惑,“去不去太和殿不打紧,只是妾想晓得二哥还打算以此事要挟些什么?”
  厚颜无耻!裴二郎从没有见识过这样的女郎,他朗声道,“吾非卑鄙之人,本就是咽不下这一口气罢了,你今日不去太和宴,改日出嫁了也少与咱们来往,那么你与九郎的丑事一辈子烂在我肚子里。”
  只怕人家不信似的,裴二郎举了右手发誓,“吾可以命作保。”
  “……”李辞盈暗自好笑,看来血脉相连,的确是*有不可思议的传承留在裴氏儿郎的一举一动之中,她“哦”了声,又问,“二哥如何能觉得此事能威胁到我?”
  裴二郎一惊,“你!你真不怕我与大都督说!”
  “你都能看得出的事儿,大都督何能不晓得?”李辞盈微微扯唇,“此事传出去坏的是咱们裴氏百年清誉,妾奉劝您就当作从来不晓得是好,否则哪日果真暴露,大都督难免疑心于您。”
  她轻笑,“且这太和殿妾是一定要去的,您还是早些回去‘养病’罢,否则官家那儿晓得您是借病不来参宴的,可教大都督不好做人!”
  好啊,裴二郎端是怔愣住了,他急声道,“是我拿着你的把柄,怎你反过来恐吓我!太和宴本就没说定非要哪位过去不可,某怎算得‘借病’?”
  李辞盈深以为然,“不错,大都督让谁去谁就去,就算咱俩个同去也没什么大不了,怎二哥却觉着是我抢了你的好事?”
  “你!”裴二郎转不过这个弯,下意识要答她的话,“裴九来长安之后抢了某多少差事,难道还要我一一细数不成?!”
  李辞盈惊讶掩口,“果真?”
  一说到这个,岂非愤懑更盛,裴二郎满心委屈难忍,不自觉提高了声音,“总之你今日不可往禁中去!”
  李辞盈很快接话,“若我非要去、非要抢呢?”
  裴二郎大怒,扬声道,“贱婢,你凭何与吾争抢?”
  话音落了,对边那女郎惊喊了一声,下一刻又似忽然被一股巨力推搡,如狂风卷叶似扑身撞向她身侧的璨花软椅,她凄仓回首,眸中满是可怜的泪珠,“二哥!!”
  美人落难,仿若满地落来寂寥的春色,裴二郎略晃了神想去扶她起来,一伸手,身后的屏风却轰然一声巨响。
  “谁!”裴二郎悚然回首。
  日光赫明处,大都督正面若寒星立在对边,他目光慢慢下落,盯在了他没有收回的那双手,眸中忽聚满风云难辨的冰冷。
  “不是!”裴二郎惊惶撤回手来,紧紧贴在身侧,“二叔,我没有推她!是她自己——是她自己——”
  他急得说不出话,又看了泫然欲泣的李辞盈,恨声说道,“你快说话啊!”
  李辞盈捂了后腰,一下哭得涕泪横流,“是阿遥自己摔倒,和二哥无关的!”
  裴二郎听罢头皮一麻,心都凉了半截,他僵硬再回首去望裴启真,那人却再不肯瞧他,跃身几步,半跪在那女郎面前查看。
  “二叔……我、我没有。”裴二郎的声音似云烟缥缈,弱得一点人味儿都没有,忽他灵光一闪,“是了、是了,这贱人与裴九那厮有染,想是为了报沉船之仇,二叔,您信我,她是蓄意要离间你我,她根本其心可诛啊!”
  裴二郎也要哭出声音了,事儿怎就到了这个地步,过几日此女子就要嫁作萧家妇,哪有什么威胁可言,可笑一失足成千古恨,“二叔,她哪里是您的女儿,二十年来是我一直待在您的身旁,我早将您视作阿耶了,您一定要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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