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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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郎君!”良久未语的李兰雪听得此一声,堪称肝胆俱颤,她忙把住萧应问的手臂,急急问道,“外边出什么事儿了?!”
  虽门扉洞开,但这儿见不到外边几人光景,萧应问何能晓得庄冲止血之后,纪肴清忽于喊骂之中怒火攻心晕厥过去。
  挟质远行费心费力,前日杀祆教徒之时也受了点小伤,此刻再受重击,怒气相冲之下心力交瘁岂非常情。
  萧世子不在,余场几位就算能瞧出情仇之间这危机四伏的陷阱,也止不住庄冲关心则乱挣了沈临风,踉跄要去瞧她。
  一步靠近,一步陷入,他方捧了纪肴清在怀中,后者忽就暴起发力,纪肴清一把搂住了庄冲脖颈,将身一扭,两人抱作一团滚往高耸的石崖。
  沈、裴二人大惊,裴听寒离得稍近,见状立即抛枪扑身相救,可顺坡之势速不可挡,他堪堪拽住庄冲左臂窄袖,只听“呲啦”一声轻响,薄衣撕作碎布,那两人便在咫尺之间滚落深渊。
  “李赋!!”
  沈临风来迟一步,再攀崖侧眺看,峰崖之下云烟骤乱,白茫茫一片惊风疑尘,哪里还见得到两人的影子?!
  东风轻冷,裴听寒垂眸抬手,才见得了自庄冲碎袖之中一并拢回的绢布,他本无意窥探,只不过,入目那一行整齐行书,笔迹熟悉得令人眼眶发热。
  “君何日于归……?”
  长睫止不住颤动,裴听寒稍稍抬手,将那张绢书展于眼前。
  阿盈的字又精进些了,他记得的,从前有回哄人来府上练字,她最爱一卷字帖《兰亭序》。
  那时他为修铸肃州破旧的城墙变卖不少家私,照夜阁中只剩几叠不值钱的桑皮纸,可李辞盈不嫌弃,仍小心取了些回去,日日练笔。
  不得回复之信以此般残凛之势落于眸色,她日夜辛劳所学,却全用在另一个男人身上。
  裴听寒好笑自个此生所求,不过她满目虚情之中可能的一分真心——于淮扬生死厮杀又如何,她所盼归之人从来都不是他……
  “……凭意,一别之后,数州相隔,妾甚为忐忑,缘长安听得淮扬道流民泛滥,祆恶作乱诸类等等,君伤未愈,妾更添忧……”
  一面书不完,她另起新页说起近日琐事,“……不知哪位在大都督面前提了您唤妾往凌虚阁之事,大都督听了甚是气恼,连访落英巷子与永宁侯府,险是与公主殿下吵囔一回,后又命人收拾了行装,曰过礼之前再不容许某人胡作非为,此刻妾安稳在都督府上住下了,大都督亦请了教养嬷嬷来赋月阁肃妾仪容品德等……”
  绢布墨字如密针穿脑,裴听寒漠然举望,扬手将绢布掷入寂寂山风之间。
  第106章 “妾有裴郎,才不想嫁给那种人。”
  正如信上所述,这段时日李辞盈过得十分舒心,搬入大都督府上之后,裴家二十一娘该有的脸面尊荣,大都督一样不落大方给予,府上不止请了教养嬷嬷管束容仪,另雇骑射师傅、琴画先生等陶冶性情,赋月阁中各类规制皆备得齐全。
  事儿到这倒算不了稀奇,稀奇是某日时暮她于乐游原乘兴归马,恰碰上大都督巡田回城,两人辔行长街,凡所遇百官众贵,无一不恭敬让行。
  从前在梦中也不敢这样放肆畅想,李辞盈攥着缰绳,含笑听得裴启真与他人闲谈,不经意称来几句“吾家爱女二十一娘”云云,可熏得人陶陶然不知天地何物。
  此来大都督偏爱养女之事传遍长安城,贵家琢磨着要与李辞盈结交,雪片一般的金帖往府上飞。
  富贵权势握于手中,日子怎会不舒心逍遥?而李辞盈晓得的,如今所得尊荣皆为萧应问推波助澜,这般是知恩图报了,才有兴致给他写去洋洋洒洒一封信件以表衷心。
  不巧,信件送去整十日也未收到回复,偶一次回落英巷子,又得知庄冲与沈临风出城仍然不归,心里边才如信中“忐忑”了几分。
  且按萧应问之诺,姑母几个也该到长安了,问及了介些,片玉也总顾左右而言他,不肯如实相告。
  好在第十一日黄昏自马场回阁,便见得灰褐毛团儿栖在窗下的醉芙蓉盆株旁,片玉唇角带笑将飞鹘送回内间,称扬州事毕,萧世子的行队已回转西京,不日将达。
  李辞盈很欢喜,顾不上自个额上仍淌热汗就要读信,可绢布一展,所见却并非萧应问笔迹,只不过左下盖了他的私印罢了。
  片玉知她疑惑,又自解释道,“此书是世子麾下苏校尉代笔,淮南道秋光过盛,大概世子眼睛有些受不住。”
  他这样的人,除非是全然瞧不见了,否则哪里用得着别人代笔,李辞盈思忖着,忧心忧虑又问询了几句,待片玉往净室取水,面上佯装的恓惶立即一扫而空。
  谁在意萧应问究竟瞎不瞎?他再不济事,永宁侯世子的身份在那儿,足够保住她此生荣华。
  /:.
  活着回来就很不错!李辞盈摩拳擦掌想着,一面取了帽儿随手扔在一旁,又问采釉,“大都督呢,今日可能回来吃饭?”
  采釉摇头,“大都督清晨吩咐过,若是回来得晚,便教娘子先吃着,不必等他。”她望望天色,又道,“这个时辰未归,想是来不及进城了。”
  李辞盈“哦”了声,“卫参事几个跟着呢?”
  采釉知晓她关切大都督安危,笑道,“是,大都督办事向是要带着卫参事的,娘子且安心着,无人敢对大都督不敬。”
  无人敢对大都督不敬,亦无人敢对她不敬,李辞盈微微颔首,坦然让众侍女先伺候热汤沐浴,再教兑上半斤新酒,在桂花树下烧红炭火高高兴兴吃了两杯,待略有醉意了,才不舍卧进被中安眠。
  正值这半梦半醒之际,榻前风摇轻纱,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闯入此间,李辞盈皱着眉深嗅一口,馥郁的月麟香随呼吸蔓卷。
  萧世子惯喜用月麟香熏衣裳,漫长安还有谁敢用这个?也是,若非是他,片玉怎得会让人进到这里?
  她一下坐起来,扑棱眼睫打量面前的虚无,轻声一句,“凭意?”
  “嗯。”身后传来轻音,那人比她想象中离得近。李辞盈扭身将转,旁来一只强势又冰冷的手掌忽抚住了她的腰窝。
  “您回来了?!”
  男人却不答,无声揽了她按在怀中。
  这回倒不与平时般任性恣情,游走在耳后的鼻息一步步滚烫湿热,双手却始终老老实实搁好在她的腰窝,虚虚把人圈住罢了。
  李辞盈稀奇萧应问能这样讲规矩,她垂了脑袋惬意卧在他手臂,将明目张胆的亲昵混进呢喃,“夜半闯来这里,怎得又一言不发不理会人家?”
  一声轻语娇似黄莺,他的气息紊乱了一瞬,随后滚滚喉咙,偏头抵住她发烫的耳尖。
  温热的、细碎的吻不轻不重落下,撩得人愈发瘫软了,李辞盈哼哼唧唧地受着,不自禁去贴近他,一面想问问陇西行队走到哪儿了,方开口喊了一声“凭意”,那人忽猛地吸了一口气,抬指捏住她的下颌偏向自己。
  堪称汹涌暴虐的亲吻覆了下来,李辞盈根本来不及对付,那人已强势撬开她的齿关,修长的指毫不客气挑开轻薄的雪衣,一路上行。
  云团般的柔软撑满手掌,夜色中难以抑制的渴求席卷,他手下渐渐失了分寸,似要将她揉入骨血方歇。
  李辞盈是有些喘不过气来,虽好些日子没见着,但也不必这般用力吮咬人家,几番下来,她觉着自个唇上麻痒难止,竟是有些吃疼的。
  “不…”她不肯让他再放肆,气鼓鼓地扭腰去拍他的手,“人家疼呢。”
  “疼么?”男人低哼,却仍然没肯松开她,只在亲昵间略卸了力道。
  当然疼了,李辞盈理直气壮还想斥他,方一开口,忽是一只冰冷的瓷瓶抵在唇边——
  这是何物?!
  她猛地一僵,立即抿唇别脸要逃,可身后之人似早料到了此遭,毫无犹豫捏住她的双颊,迅速抬高瓷瓶将其中清液灌入她口中。
  “你——!”凉若溪水的药沁冷了心肺,李辞盈等不及问话,立即掐住自个喉咙,伸指入口欲催出药水,可惜干哕几声,于事无补。
  她毛骨悚然转过身。
  月色透过薄纱倾洒,跪坐在前的挺拔身影有大半落在黯淡中,或也正因如此,裴听寒面上一点残留的笑看起来既刻板又冷漠,那双素来清澈晶亮的眸子染尽墨色,他一眼不眨地盯着她,好似隐于夜色中嗜血的蛇虺。
  前世今生,李辞盈从未见过他这个模样,她尽力抚平杂乱的心跳,问道,“你给我喝了什么?”
  “吓着了?”裴听寒嗤笑声,挑眉又喊她一声,“‘昭昭’?”
  岂能吓不着?李辞盈一咬牙,这般问大概问不出来,静待小会儿,腹中似毫无异常,也是,裴听寒要害死她有万千法子,用不着费这无色无味的“毒药”。
  要如何对付裴听寒,李辞盈本是心里有定数,可她哪里料得到他会特意染上月麟香来此试探,此一刻失算,堪称前功尽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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