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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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何不恨?她早就恨不得他死了。
  萧应问一沉眉,眸光霎时冰冷彻骨。
  庄冲被他俩个吵得头皮发麻,瞅了身侧一脸好戏的沈临风——看来是积怨已久,否则怎不顾还有外人在场,咋咋呼呼吵起来,他忙是劝和,“好了好了,咱们正事为先,正事为先……”
  裴听寒哪里想与萧应问多计较呢,此番事事顺利,待回长安城,他大可用扬州平反的功劳求请官家赐婚,有了这层因由,再无任何人能置喙阿盈的身份。
  至于此刻烦闷,不过为着此半月以来寄往九台山之信件杳无回音,他又恰巧在梁术那儿得知萧应问当时亦在九台山休养罢了。
  他冷笑道,“有婚约在身,就更该洁身自好,还望萧世子懂得了这个道理。”
  萧应问认了,“这个自然。”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对视一眼,登时是倒尽了胃口,萧、裴冲两个一个别脸向左,一个昂首向右,真是忍得瞋目切齿。
  而庄冲呢,在瞧着李辞盈写来的信件之时他已明了一切,此刻也算是见识到何为世上最厚之脸皮。
  再瞧裴听寒步步谨慎向那茅屋靠近,心下实在愧疚得紧。
  可惜他不能再想更多。
  正此瞬间,茅屋之门忽被一阵劲风从里边拂开,一张纤影手握长枪,犹如疾箭掠原野般直冲裴听寒而去。
  “裴听寒!!”满腔怨怼终寻着了出处,那女子怒目圆睁,每一招一式无不用尽全力,“你伤我弟兄,毁我营寨,此仇且待笔笔清算!”
  裴听寒之枪法威凤祥麟,在这世上早难有敌手,更何况区区一个尚未出师的女子?只不过顾忌茅屋之中是否留有后招才稍作退让。
  几息之间掠过数百招数,那女子倾尽平生所学皆往裴听寒身上招呼。
  可裴听寒越接越吃惊,此女招式岂非源同裴氏枪法?再试探五十二式,便确认无疑,他一枪挑走她的兵刃,将人重击在地,疾声问道,“你是何人?!缘何偷师羽林枪法?!”
  偷师?!纪肴清气极,她与阿耶学来的,怎到了裴听寒口中竟成偷师?!
  未等回答,身侧忽飞闪个魁猛的身影,庄冲只怕裴听寒一怒之下要了纪肴清的性命,只得出手挡了他的枪,急道,“郡守手下留情,她、她是——”
  她是谁呢,这话不好在这里说,庄冲略一顿,又改口,“这事儿有误会,咱们坐下慢慢谈。”
  裴听寒给他这个面子,可有的人并不愿再与他相谈,庄冲方松一口气,忽觉胸口一阵锐痛,他恍惚一垂首,便见得大片赤红的血自浸透的衣襟汹涌而出。
  “李郎君?!”
  庄冲闭目向前一踉跄,恰是侧身栽倒在裴听寒臂上金甲,“铛啷”一声覆面脱垂,那张真容便毫无保留落在裴听寒眼中。
  第105章 “君何日于归?”
  血脉同源,谁家兄妹在面貌上少却相似之处?
  可初来长安所收之情报仍在耳边,裴听寒记得分明,探子口中所谓李家堂兄,与李辞盈是八竿子才勉强搭上的亲缘,全然是不良人为给永宁侯世子薄面,才让李辞盈得以暂住。
  显然,情报有误。任何人只消瞧那李赋一眼,就能晓得他与李辞盈是九成九的复刻,必定是一母同胎的双生子。
  眼前形势不容裴听寒愕然。
  纪肴清一招得逞,面上却无任何大仇得报之庆然,血红的眸中漫是冷光,她极慢地哼笑一声,低语,“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话了愈加攥紧手中的匕首,扬臂要将它自庄冲背上拔出。
  裴听寒岂能如她的意,信手挥戈将人再推离三步,反身将庄冲送进及时赶来的沈临风手中。
  “不……”生机随血涌一同消失殆尽,庄冲蜷了蜷僵硬的指,依旧在看裴听寒,“不要伤了她……”
  “呸!”纪肴清好不到哪儿去,她唾一口,撑手尽力自泥土中攀起——裴听寒功力深厚,一击之下令人五脏六腑牵扯难忍之剧痛,她举袖用力揩去嘴角溢出的血丝,冷笑,“潜伏迷津寨近七载,日日与吾等匪类虚与委蛇惯了,竟至临死之际仍然戏瘾大发?”
  她将视线重重落在跌落在地的飞狐面具,恨得一字一顿,“卧、薪、尝、胆,你等的不就是吾众叛亲离,客殒异乡,而你庄冲百尺竿头的一刻么?还装什么!”
  ……庄冲?!此质诘如何不让裴听寒蓦然怔愣,再迟滞去望那“李郎君”,其身姿、嗓音哪有与昔年无界砂海之中的训鹰汉子对不上的地方?
  是了,这么说来,眼前女子就是迷津寨匪首纪肴清,她的父亲纪老大曾是瓜州营逃兵,那年正恰于大都督领兵平吐蕃之乱,那么——她懂来几式羽林枪法残招便在情理之中?
  可是迷津寨涉在都护府一案中,一应人等早都流放长山了,何人会愿以千斤之铜来赎还他几个?
  裴听寒百绪纷乱,除却“那位”,只怕没有任何人有这个本事与闲心,再究其缘由——他没来由地悬心,不愿再继续想。
  突逢此遇,在场诸人无不色变,莫管他二人恩深怨重,庄冲伤势严重,万是不能让他的血这样淌下去的。
  来此之前准备充分,几人略作互视,裴听寒制住纪肴清,再取了止血药散掷到沈临风手中,后者则利落撕开随身绷条,先行处理庄冲伤口。
  茅屋之中静若坟茔,萧应问绕行于侧边,于高窗攀入其中。
  内间构造并不复杂,简陋一张细木拦了隔间,掀了薄竹帘,角案之侧隐隐见得几道朦胧人影挤做一团,可不正是李家三人。
  蛮儿几个不是胆小怕事的性子,一路上纪肴清等又对其算不得鲁莽,此刻见了生人,仍敢探了脑袋来瞧。
  一瞧见不得,来者岂非就是前月里盈姨带来南门楼子的那位冷峻郎君?!听说是哪家的世子,是朝廷的人!
  蛮儿几个晓得有救,不顾了嘴里塞着布絮,“呜呜咽咽”地挣扎,一下急得满脸是泪。
  捆得有些久了,几人手腕上磨破些许皮肉,更是奔波多时没有洗漱过,蓬头垢面看不出状况究竟如何。
  萧应问眉头微皱,卸了蹀躞带上的小刀先小心割开绳索,而后快速取走几人嘴里的布絮,一面问李兰雪道,“可有哪里觉得不适?”
  李兰雪看不清楚,蛮儿一面抖落身上的麻绳,侧身倾到她耳边,低语道,“长姑姑,是那位长安来的儿郎,你不记得了,盈姨走的那日正带他来咱们家里吃了饭。”
  李兰雪才明了了,点头,“咱们皮糙肉厚耐得造,纪娘子也无多为难,此刻倒没有哪儿觉得不适。”
  没有么,此处距离集市甚远,这两日几人只啃着纪肴清送来的些许渣粮,既硬又冷,蛮儿、面儿两个肚子时常是空的。
  可这时候说了也无甚用处,两个孩儿打量眼前锦衣华服的郎君——总不可能说这般英姿磊落之人能从怀中摸出张香喷喷、油滋滋的饼与他们填腹罢?
  思及此处口水直流,肚中擂鼓般震响。
  萧应问听罢略略一顿,按下其他不表,一垂首竟真从袖袋中取了三张圆圆的薄饼来。
  两个孩儿惊呼着接了,饼儿虽压得有些扁,然而油纸触在手中仍有些温热,迫不及待撕开了来瞧,胡饼上芝麻炸得颗颗饱满,轻咬一口,酥脆香滑的羊肉香气溢满唇齿,甘美口爽。
  “郎君!”孩子们一面狼吞虎咽,一面是展了笑靥,蛮儿道,“方才咱们听得了纪娘子喊裴郡守的名,像是他老人家亲来了?”
  面儿不住点头,“我也听得了,定是盈姨喊他来的!”
  裴郡守托方安人来南门楼子的事早掀得肃州满城风云,谁人晓不得他们家就要与郡守府结亲?李家人面上有光,又喜于李辞盈觅得良人,这些日子在乡里乡亲间可没少得意显摆。
  可到底他们身份悬殊啊,惊喜过后是忐忑,又加之李辞盈与裴听寒皆迟迟未归,稚子万千疑惑于心,此刻见了萧应问来,一股脑儿迭声问道,“郎君!我盈姨在长安一切可好?”
  “郎君!您与郡守相识否?”
  “郎君!郡守对咱们盈姨可好啊?”
  “郎君!过了礼咱们与郡守府的事儿是不是就算定好了?”
  叽叽喳喳,没一句是他爱听的,萧应问敛了笑,屋子里边倏然是冷下两分,往那几人瞥了一眼,两小儿即刻耸肩闭嘴,唇齿抿得紧紧的,再不敢说话。
  蛮、面对视一眼,纷纷心忖,“好生吓人,还好盈姨要嫁的不是此人。”
  萧应问什么人,小儿心思浮于面变,不过一眼看破,他心里不爽快,可也懒与他们计较,取了水囊搁在案上,撩袍暂坐长椅,只道,“下山之路不好走,好在时辰仍早,尔等吃饱喝足,歇歇腿脚再走不迟。”
  此话有理,几日捆跪在案下,再要走山路可有些吃力,三人点头称“是”,正埋头狼吞虎咽,忽得外间一声惊喊——
  “李赋!!”
  孩子尚且迷茫,两个大的霎时齐齐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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