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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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清源公主呢,方才在殿中就忍得辛苦,这时见得自个青衣好心却受了委屈,脸色一下拉下去,冷声道,“青天白日,县主且稳重些,没来由让下人们看了笑话,传出去还道是咱们李氏女鲁莽惯了,没规矩似的。”
  公主不怒自威,话语中常常是带有上位者天生的矜傲,听在耳中,凉在心里,县主郁结已久,泪水终是在此刻冲破堤坝,她昂首看向李宁洛,便冷言出声,“儿为狐媚所惑,做母亲的岂有不日日担忧的道理,殿下倒好,是从来没有这个思虑,仍敢给李娘子脸子请坐上席!想是她哪日攀上了世子爷也无妨的。”
  县主话中有话,有心之人当然懂她言外之意,清源公主略皱了皱眉,后边永宁侯爷听不得有人对公主不敬,忙是一挽袖笼,刚要说话,可公主哪里用得着别人为她出头,她回首横了侯爷一眼,后者只讪讪收了手,怒火往肚里吞。
  随后她便昂了下巴指挥长卫,“县主受伤,请她回府养着去,这些时日便不必出来走动了。”
  状似逢魔,别来坏了问哥儿大事。
  “殿下……”嘉昌县主得以在这满地清贵的长安城立足,不全靠了清源公主高看么,闻言一下惊恐到清醒,才发觉自个脱口说了些什么。
  “那件事”任何人都不该晓得的!怪只怪二十年前公主夫妇二人往连林雪山游玩前,她正巧是在瓜州驿见着了他们——那时清源公主著件鹅黄胡服,金带掐出细腰,骑在骏马恣意纵横,哪里有妊娠怀揣的迹象!?
  县主惶惶抬首,只见李宁洛眉目泠泠,也知没有丝毫容情的余地,只垂首道了一句,“是妾失仪了,还望殿下恕罪。”
  恕罪倒是不必,李宁洛放松了些语气,“行了,六郎到底长大了,很多事儿他不愿听咱们的,啰嗦多了反而激他忤逆,人不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么,你且让他狂些时日,等静想好了,还真能不认你这个母亲么?”
  打发了这个大麻烦,复有事儿要差人去办呢,李宁洛招手请了青衣来,依照萧应问的嘱托吩咐下去,“府上承办赏花宴,回去与薛参事说了,就按着平日的规矩发帖子下去,长安城适龄之贵家女、连带她们的母亲皆请来罢。”
  适龄?青衣一愣,很快又应声答应,提着裙裾下阶,匆忙传令去了。
  做了这些,里边又有人领了萧应问的话,说让再传苏校尉来,姚老让他多多地歇息,怎得事儿就是没完没了了,李宁洛听了烦躁,一抚额角,径直挡了苏君衡的道,自个回里间去了。
  殿中寒灯寂深,除却倚坐在榻间的那个影子,似再无一丝生气,若是平日里,问哥儿早该是听得出她刻意屏息改下的脚步声,可惜他虚弱着,没有发觉来人并非苏君衡。
  萧应问轻咳一声,便将袖中一张绢布向她递来,慢慢儿说道,“以飞鹘传书,尽快将此信交到梁术手中。”
  李宁洛刚要接,那人却忽得一顿,又改了主意,“你往案上取吾手令,百里加急把它带到那边去。”
  薄薄一张,上边也写不了几个字,李宁洛取了垂首展开一瞧,盲笔乱书,萧应问字迹略显得潦草,中落个十六卫总管的红戳,上边正书有“切要,保李三娘平安。”几字。
  “……”可不得了,方才不还记不得人家,怎这样快又是请飞鹘又是拿手令的,只怕但凡他能走得动一步路,便要自己快马加鞭去寻了。
  李宁洛嗤笑一声,榻上那人似乎却不觉意外,凉凉只道,“殿下看够了笑话,怎还不快些帮儿把这要紧事办妥?”
  李宁洛想起什么,忽是笑得开怀,“平日你与李娘子说话,也是这般装模作样的?不怪人家对你无意。”
  冷得像块冰似的,夏日倒还好使,热气一降下来,哪里还想和他再说一句。
  “……”萧应问没耐烦叹了声,“人命关天,殿下别再耽搁,快请苏校尉将信带去。”
  李宁洛心领神会,笑道,“晓得了,必不会教傅弦见着了这个,世子您满意了?”
  *
  公主府上赏花宴办得热闹,更有一说,应是公主想为世子相看,请了不少贵女前往与宴,其中有十人有幸得了公主召见,而后王侍郎一家子都登上了席座,与公主侯爷共宴。
  过几日这事儿传到大都督府,可不教裴二郎心有不甘,本辛苦往陇西去就是为挣新功,免那王娘子从不拿正眼瞧人。
  哪知偷鸡不成蚀把米,如今还让萧家先请了王侍郎去。
  他不服道,“清源公主向来倨傲,哪里肯随意与人同桌而食?只怕此一去,是想要定下两家的好事。您瞧了,萧应问是独子,经此生死劫难能活是老天瞎眼,可他到底是受了肺伤,怕也撑不了几年了,侯爷还不赶紧给他娶妻生子,萧氏一脉岂非就断送了?”
  这样说来也有几分道理,可大都督怎能任由王家靠拢萧应问,朝局动荡,正是海纳人才的好时机。王侍郎的爱女若嫁进了萧家,那边早晚要掌了刑部去,一旦此时成真,裴氏诸亲从此战战兢兢、永无天日了。
  大都督略叹一口气,手指又不经意自案上的绢布抚了两下,经多方问询,那位李娘子的母亲竟真不过是肃州城一普通百姓,与李茵容毫无瓜葛。
  半月期待成空,心里边仍是有些不好受。
  正想着呢,外边参事便捧着张金泥帖子进到中堂,那人屈膝行了礼,恭敬说道,“大都督,永宁侯府方送来的帖子,您请过目。”
  第89章 “他似忍不住颤抖的声音。”
  永宁侯府无宴无喜,这下的是哪门子金帖,总不会萧应问与裴二郎还有往来闲谈吃茶的交情?不可谓天方夜谭。
  裴启真掀了来瞧,金帖上铁画银钩,乃是请裴二郎往台狱与飞翎及王侍郎协查一桩案子。
  奇了,且不论萧应问怎肯伸这个手,单说请人协同办案,招呼亲信来说一句就好,一样为圣上办事,他哪里会不肯?
  做这姿态,倒像从前京中有贵家犯事,有人不欲声张的做派。
  帖子上只这么含糊两句,怎让人摸得了头脑,且王侍郎若真办了什么案子,哪里又会不与他通气呢?
  裴启真余光下瞥,但见身侧那儿郎看了帖上请邀,便是双拳紧攥,冷汗浸鬓,两只眼溜溜儿转,怎得也不肯看他,看来是心中早有定数。
  这会儿天灵一道重锤,再想想王侍郎往公主府畅谈的事儿,裴启真霎时沉了面色,凛凛转身看了裴二郎,只凉声道,“吾正愁近来少有历练的机会,这不难得了萧世子信得过咱们,显城即刻便应了帖子去吧。”
  裴二郎心中有鬼,这下怎肯应帖,他一抹额上冷汗,出口便拒了,“二叔,显城方从陇西赶回来没几日,腿脚还不利索呢,哪里能帮着萧世子的忙——”
  平日里若想偷懒,大都督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这会儿拿了这个说辞来,那人却无动于衷,“怎么的,莫非你连公子弦那黄口小儿都不如,我倒听说了,回京当日,公子弦与飞翎出了城,直至如今也未归。”
  裴二郎一噎,只好改口,“二叔,您想想,萧应问哪得这样的好心愿分功劳给咱们?想必是有所图谋。”他被裴启真幽冷的目光盯得一顿,到底心虚别开脸去,“显城觉着此事蹊跷,不可不防!”
  裴启真数十年浸染朝政,谁人能在他面前撒这拙劣的谎,他笑了声,“蹊跷?显城既是身正磊落,在这长安城之中,只怕还没人敢对你怎么样。”
  身正磊落?可他偏偏一时昏聩做了错事!这时往台狱去,萧应问岂不是要用那把薄刀割他的皮,裴二郎想起从前在狱中见过的惨状,止不住两股战战。
  “还不肯说?!”
  一道厉喝,裴二郎应声而跪,此时还有谁人能救他性命?他忙是膝行两步赶到跟前,攥住了裴启真的衣摆,“二叔、二叔,显城是一时糊涂,您一定要保我,万不能让显城落到王六的下场啊!”
  说起这事儿,裴启真脸色更差,“王六落罪,判立斩也有前例可循,你倒说说你又瞒着我做了什么好事儿,竟至要怕成这没出息的模样?”
  大都督从来对他耐心,哪里有这般咄咄逼人的时刻,裴二郎哭丧着脸,热泪也如瀑布般涌落,“若不是因为他,二叔怎会如此疾言厉色地待我!显城惶恐失了您的宠爱,做出此事岂非是人之常情!?”
  “他?”裴启真一拧眉,立即就想通了关窍,他终是气得两眼发红,单臂揪了那人衣襟,竟就这般把人举到半空中来,“裴显城,你哪里来的胆子敢谋害朝廷御派的巡查使?”
  此罪一旦揭破,裴氏全族蒙羞。
  而裴二郎呢,见着对面那人目眦尽裂,没来由是一股傲气冲上脑袋,他大声道,“萧应问秘至肃州之时,二叔不也暗派了死士要取他的性命么,当夜戚长史重伤,又是拜谁所赐?!怎得如今轮到裴九郎,您就舍不得了!”
  裴启真不可思议,“素日晓得你愚笨,真不料笨到这个地步,萧应问持秘令乔装,就算死在了肃州城,杀他之人也不会以谋害朝廷命官之罪治,且裴九郎是咱们自家人,是你的阿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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