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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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应问好笑瞥她一眼,抱臂退后一步,“倒是奇了,三娘有事儿就哀着一张好脸摇尾乞怜,没事儿将能将人一脚踹开,真不怕某哪天就不奉陪了?”
  李辞盈干脆就认了,上前一步,昂首冲他展了个甜如桃酿的笑容,“郎君,您不是还忙着鸣剑矿场的事儿么,留着庄冲对您大有用处,若他死了,咱们这些时日岂不白费气力。”眨眨眼,若真有尾巴,此刻也能摆出风声来。
  自以为掌住了人家的痛处,却又是副狗腿子谄媚的模样,真不晓得裴听寒看中她什么。
  萧应问挑眉压住了唇角,转向庄冲问道,“是那位光明特使做的好事?”
  庄冲一愣,“你们果真是从密道逃出生天的?”
  那日李、萧二人从鹧鸪山离开,又自西南处现身,楚州牧已猜测他们知晓了兵器库的事儿,但这么些天萧应问与傅弦始终隐而不发,他又不敢十分确认。
  庄冲冷哼一声,说道,“楚州牧明面配合西京使等行抓捕之职,暗地实则已将此事呈禀与祆教知晓,光明特使为保万无一失,令某故意留下线索将你们往肃州引,以全转移脏物之事。”
  萧应问早有定夺,他笑了声,说道,“那条密道仍掌握在你手中?”
  “不错。”庄冲道,“离开鹧鸪山时,某已将密道关卡逆锁,除我之外,任何人也没办法打开石门。”也正因如此,光明特使遣人一路尾随,他才不慎着了道。
  庄冲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楚州牧通敌叛国,西三州似唯有肃州郡守仍有一力与之对抗,是以,某欲往肃州投奔裴听寒。”
  原该如此,李辞盈点点头,“不错,裴郡守赤心青天可证,咱们即刻就将此事禀告给他!”
  “……”萧应问简直不可思议,“哈”了声,“李三娘已不怕裴郡守知晓庄冲与你的联系了,这么着急要为他揽功?”真当此间是她李家后院,想怎么的都随她去了?
  这话庄冲听不明白,迷茫瞅瞅李辞盈,又瞅瞅萧应问,他能在此时将话敞开了说,可全为着妹妹信任这个姓萧的杂碎,他“唔”了声,“阿盈,他不是你的——”
  李辞盈两眼一黑,只怕这话又要冒犯了萧应问,手儿摆出阵旋风来,“当然不是!那日在鹧鸪山不过权宜之计——”
  这阵阵凉风真如鞭入骨髓,铺天盖地的寒霜凝在愠怒的眸底,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也似结做了冰锥,锋锐刺于五脏肺腑,萧应问垂眼看着臂上那对玄鞲,极轻地笑了声。
  庄冲耳聪目明,也顺着萧应问的目光见着了他的臂鞲,吃惊“啊”了声,又看向李辞盈。
  萧应问本觉此间已没有什么能让他更觉得失望,随口问他,“你认得出来这是三娘所制?”
  庄冲点点头,张嘴欲言,李辞盈却心道一声“不好”,只恨不能捂了他的嘴。
  只见庄冲举起右手送到萧应问面前,“团花纹样精巧,某幼时尤其偏爱这样的图案,那年中秋,阿盈正是要送我这样一对臂鞲。”
  哦,怪不得了,她做了这小家子气的纹样。
  萧应问笑了声,接话道,“不错,正是那夜你迷失于砂海风暴。”他转向李辞盈,面色更森然,“是以三娘那对臂鞲没送得出去,险做了终生遗憾,是么?”
  李辞盈“唔”了声,竟是心虚移开了眼睛。
  第32章 “他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
  话说到这个地步便好,至于庄冲周旋于祆教与迷津寨之间的缘由——想想那捆搁置在郡守府暗阁中的宗卷,萧应问心中已有了考量。
  时辰差不多了,他侧耳聆见风中微弱的响动,没再理会那兄妹俩个,径直扬手喊人驾马车过来。
  “嘚嘚”几声轻快蹄声,是戚柯亲自御了架辎车行到眼前,此辎车通体以黑楠木制,木梁雕刻宝相花纹,亦于边条镶上金缕,辅彩锦裁帘,日光一照,斑斓焕华美,怎么也不像是用来载囚犯的。
  “……”李辞盈瞧着这个制样的辎车过来,先是愣愣发怔,而后好似突然想明白什么,昂首瞧了萧应问一眼,声线也如枯叶般于冷风中轻轻颤动,“郎君这是何意?”
  萧应问早知李三娘聪慧,却意外她能于须臾间将他之用意想得通透明白,可惜这份心灵相契没用对地方,徒惹恼怒。
  萧应问唇角轻压,隐隐撇出个冷冷的讽笑,“何必明知故问?”
  此等制样的辎车特意带到这儿来,还让乘与庄冲,李辞盈只觉他的恶意昭然若揭——鹧鸪山密道已封,真要取其中之物,除非以火药炸开山体,可如此一来,不异于楚州牧立即举旗反魏。
  他有这个胆子么?
  不,与其在时机未成熟之前逆天而行,不如干脆将可能知晓这个秘密的一干人等永留陇西——
  西三州掌于楚州牧之手,肃州驿馆也有自都护府派遣过来的长史,萧应问等人的动静他会一无所知?
  李辞盈垂目道,“楚州牧久无动作,是以郎君想以车驾为饵料,引他出手。”
  戚柯亲自驾车,任谁也会认为里面载着的是萧应问本人。
  要在万军之中取人首级是天方夜谭,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买上二十来个盗匪埋伏在峡谷峭壁,乱阵之中将这车驾射成筛子不算难事。
  萧应问早安排好一切,也懒与她多说,侧身催促戚柯,“还等什么,把人抬进去。”话毕转身,就要离开。
  戚柯自无不从,答了声“是”,下手是一点也不客气,躬身把庄冲拎起往肩上一扛,掀了帘子就摔进去。
  听得庄冲闷闷哼声,李辞盈实在气恼,捏了拳头,又跟两步追上萧应问,低声道,“郎君嘱咐的事妾办得稳妥,可您答应我的事又待如何,不错,到了这儿应以您的大事为先,可庄冲他身受剧毒,都没几天日子好过——”
  萧应问冷言道,“是么,这岂不是正正好,到临了做件好事,也抵过他这些年为非作歹的罪过。”
  “你!”这人实在走得太快了,李辞盈两腿迈得吃力,扶住胸口急急换一口气,才又喊他一声,“郎君,车辇之中有没有人,远远是看不出来的,不如就让庄冲随迷津寨众匪一同牵绳,跟在马儿后头走——”
  张口闭口就是庄冲、庄冲,萧应问倏然一停顿,快语打断随在后边喋喋不休的女郎,“跟来做什么,你也上去!”
  这一声振聋发聩的指令,实是骇得李辞盈倒噎一口气,“你说什、什么?!”这人怎得不可理喻,她压低声音,絮絮道,“是您把我带到这儿来的,难道只为了那件乌龙事,您就让妾也自生自灭不成?”
  李辞盈不晓得那日萧应问气恼并未读完戚柯之信件的事,她只觉造成这个误会也是戚柯传话有误的缘故,分明那日她嘱咐过,令萧郎君转交“二郎”。
  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若非自持身份,他早解了这对臂鞲还与她,且这会儿也不是说话的时候,萧应问淡淡瞥她一眼,“知大事为先,还磨蹭什么?”他冷笑,“或者,李使君是想让某亲自‘请’你上去?”
  话毕作势抬臂,似就要拎着人家后颈子。
  这可使不得,李辞盈忙又退一步,萧世子翻脸无情,事情亦无转圜余地,她只得悻悻“喔”了声,垂头丧气又走回马车前。
  踩了脚踏跪到内里去,心中仍是惶惶然。若早知晓一对臂鞲能惹*出这些祸患来,管他什么终生遗憾,李辞盈断不会费力织它。
  也不必思索萧应问肯不肯大发慈悲为庄冲找寻解药,这会儿让他丢了这个面子,把人都发配到必死的囚笼中来了。
  车厢中没有点灯,窗牍间缝隙紧拢,透不进一丝日晖来,李辞盈木然望着对坐的那个熟悉的影子,心灰意冷想着,真死在了丹霞岩谷之中,自己会否又回到永熙九年?
  有幸回去了,她得抓着佟季青,好好审问审问他究竟为何不肯与她相认。
  外头戚柯挥鞭斥马,车轱辘就在座下滚滚转动起来,她的眼睛也慢慢适应此间黑暗。
  再瞅瞅庄冲,人半倚在软垫上,死到临了,竟还有闲情露个似笑非笑的神情,问她为何叹气。
  血脉隔开漫长岁月,却不曾淡化一分,李辞盈靠近了看他,就似是对面照铜镜——如今的庄冲未脱少年稚气,脸颌轮廓偏于柔美,若有恶趣点上红妆伴她同行,大概一眼之下也分不出彼此。
  李辞盈闭了闭眼,没好气说道,“遇见个活阎王,也亏你笑得出来。”
  庄冲还是笑,颇有兴味反问了声,“活阎王?你是说——”他不知怎么称呼那位,往一旁扬扬下巴,“姓萧的?”
  李辞盈捏紧拳头泻不去喉咙里这股窝囊气,张口刚吐个“他”字,又顾忌萧应问的狗腿子就在外边驾车,还是忍气吞下了抱怨,重重点头。
  庄冲倒有不同见解,他叹了声,扬手往车壁上轻敲了两下,道,“阿盈你听。”
  指环扳戒叩在马车壁上无金木相抵之声,回荡风籁间两声清脆珑璁,似触着了生硬且冰冷的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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