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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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着急得很,简单交代两句,又都鱼贯而出。
  李辞盈也不知是那沙盗脑子单一不弯不绕,还是萧世子本就心有七窍,等那木门儿复合上几息,萧应问两只手指按在喉下一寸狠狠一摁,那大半颗未嚼碎的丸子就落回手心了。
  他如何能让自己落于砧上鱼肉,总之她见怪不怪。
  “帕子。”萧应问在袖中摸了个空,又冲她伸手。
  哦,他的帕子!李辞盈转身在枕下摸出那方软帕递过去,那人接了囫囵在手心一包,将那药丸子与帕子一同攥进掌中。
  “嘭”一声轻震,再张开手时,只余下一片白烬。
  他何至如此,药丸子扔脚下踩碎就是了,撒在风里谁知那是什么,再不济直接扔进篝火盆里,做什么这样大张旗鼓……
  萧应问瞅了那面色发白的女郎一眼,随手将灰烬撒进了篝火中,残余的零星几点火点儿也被覆灭,化作袅袅一缕轻烟。
  这会儿知道害怕了?萧应问“哼”了声,凉凉道,“三娘拿了某的帕子尚不知足,莫非还想要这把刀?”
  晓得他可能受药力所控,一双眼睛就不自觉地往人家束带上的小刀瞄,躲躲闪闪自以为藏得很好,实则像雪地里的火狐,两只赤色的软耳映照白地皑雪,心思昭然若揭。
  李辞盈晓得他在杀鸡儆猴,移走视线,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满腹恼怒,一掀被,将人家的盖面重新翻回地上去了。
  见他脸色黑下去,她两只眸子却似浸染笑意,弯弯地半眯着,明亮如同月牙儿般的,真有些像只狡黠的狐狸。
  “……”小气模样,萧应问懒得同她计较,一样弯腰拾起来,慢慢说道,“早些收拾了,咱们出去走走。”
  好容易上匪山,当然不能白走一遭。
  承蒙纪寨主的嘱咐,寨中众人对李、萧俩个客气尊重,早晨午晌有人送饭菜,也为着萧应问服了药丸的缘故,无人多在意他俩个行踪。
  更利于萧应问拉着人家四处打探地形。
  鹧鸪山横断于砂海尽头,峭壁与祁连山隔出一道望不见底的深渊,平且直,刁钻似由仙人劈下一斧。距悬崖二十尺外,啸风如鬼魅,再近一些人的面皮也吹皱了。
  他们沿着横山爬了半多时辰,才找着了鹧鸪山的顶峰。
  李辞盈不觉得累,反之,山峦高嶂重叠,千峰争攒,能登在缥缈云顶上渺看人间喜乐,不失一种别样滋味。
  可惜身旁的萧应问太过扫兴,没等人欣赏景色,一握她手臂,沉声又道,“有蹊跷,过去看看。”
  蹊跷!蹊跷!李辞盈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这人整日里疑神疑鬼的,这儿连一株树,一只鸟都没有,更别说什么人影踪迹,哪有什么蹊跷!
  没奈何萧世子气力惊人,一只手能把她提到半空去,她只有离了这块风水宝地,跟着他往湿漉漉的石块上走。
  霞光隐入山脊,风也渐冷,待重霄云散,他们总算找到了他口中所谓“蹊跷”。
  悬璧之下陷进一道豁口,攀着绳索下去刚好够着个黑黢黢的洞穴,入口极狭,两人并行转身不得。
  方才从崖璧悬下时,李辞盈倒不多少惧怕,但她单单对于这般逼仄的甬道敬谢不敏,只望一眼都觉着呼吸不畅,她好心劝着,“萧郎君平日里不读话本子么,此间阴森诡异,哪里会有人的踪迹,必定是上古仙草护兽的洞穴,咱们这样闯进去,定要触仙人霉头的。”
  萧应问不以为然,低头看着就快把他手臂完全抱住的女郎——她是有意的还是怎么的,抱这样紧,手臂若有若无地蹭在他的伤口上,一阵阵地疼。
  他闭了闭眼,说道,“是么,怎我看的话本子里,这样的石璧中必刻有传世秘籍?”
  得,这人铁了心要送死。
  走了大概三十五步,周遭已完全陷入纯粹暗色中,李辞盈是一点儿也看不清了,身旁那人忽停了脚步,她来不及反应,险些一头撞在前头的石门上。
  “当心。”萧应问挽住她后撤一步,“这里走不通了。”
  什么人会在这悬崖峭壁挖一间屋子?看来他料得没错,此处的确有蹊跷。
  石门光滑,萧应问摸了两轮没找着着力的把手,又擦了火石来点折子。
  光源近得刺眼,他令李辞盈拿远些给他照明。
  而李辞盈呢,拿了火折子走远两步,见着他四处探看,也漫不经心往石壁上一瞧——
  她猛地愣住。
  “怎么?”萧应问很快发现她的异常,快步走近两步,见着了璧顶上一枚精致的圆弧图案——四向朝中,中空,内绘饕餮凸凹样纹。
  她的反应实在奇怪,萧应问试探道,“三娘眼熟这个?”
  眼熟,那可太眼熟了,裴听寒书房暗格里的镇纸底下就绘有这个图案,她见了不知多少回,偶有一日想起来问问,裴听寒却并不如平时一般知无不言,打了个岔就敷衍过去。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仍在怔神之际,萧应问已取下那柄金製小刀,刃光在指间淡如暗水,他昂首将它嵌进饕纹缝隙中——
  石门“嗡隆隆”地震响,此间霎时风烟四漫,李辞盈抬袖遮了鼻子,却是铮亮银光自里间炫晃乱奔而出——
  第15章 “尺寸未免太大了些。”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料得到璧如刀削的鹧鸪山中竟藏有如此乾坤?斗室四面摆满兵器架,各色冷兵整齐悬挂,地上垒着三大排木箱,未开刃的枪头、箭头逐个罗列,锃光瓦亮照得此间似白昼般的。
  《魏令》明禁私囤冷兵,各个矿场、石场开采前皆需由当地官员亲自勘察详情,了解完状况往中廷递交文书,待内阁批朱后方可正式开工。
  每季所用工人、开采数等皆登记在册。
  萧应问等人口中所谓定风山庄,其实也属幽州锻造司制辖,事关重大,是一分都马虎不得的。
  此时这些未在册的兵器又从何而来?
  再想想方才璧顶上的饕餮纹案,李辞盈都觉得自己已与裴氏亲族一同被推到午门外,座上长安令掷下判签,一排儿脑袋掉下去,直滚到人家端来装血的瓷盆中。
  身上起着一层儿冷栗疙瘩,李辞盈下意识抱住手臂,去看旁边的人。
  自石门洞开,萧应问再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
  他就这样一排排查验过去,眉头越拧越紧,这些制品走的是官制式样,可均未按律令嵌印所出。来路、用途皆可疑,但观鹧鸪山众匪所持器械,远不如此间精良。
  倘若那日砂海混战中,他们能有这等良锻利锋,鹿死谁手也未可知。
  沙盗本是恶名昭著,更不会遵令禁用官制品,没用得上这些——萧应问心道,难道……竟误打误撞又与陇西矿场贪墨案牵连上了?
  屋子东南角悬着张落灰的毡毯,萧应问放下手中冷器再行两步,一掀开,幽暗的眸子骤然凝聚风云,发白的指攥在布上,真真是要将人家撕作两半。
  看见什么了?李辞盈在他背后探头出去瞧,但见毯后一道窄道蜿蜒而下,隘斜幽暗,深不见底。
  她吃惊后退半步,“……还要继续探看?”
  “当然。”萧应问毫无犹豫抬腿踏上石梯,见后边女郎久久没有动作,又侧了脸回头,说道,“或者三娘能直言快语,告知某你于何时、在何地见过这种饕纹样案?”
  李辞盈习惯他审问般的语调,也早从最初的惊慌中缓过神,她摇摇头,否认道,“未曾见过,只觉着那纹样瞅着丑陋可怖,像是不祥之兆。”
  看模样不似作假,但她素是狡诈。
  萧应问没说什么,沉沉看她一眼,“跟上。”
  今日本是个晴好的天儿,午晌李辞盈觉着炎热,除了夹袄才出的门,谁知萧应问寻着了“蹊跷”,耽搁到这个时辰。
  此时她身上不过一件窄袖衫襦,冷得人直想跺脚,但再冷也没有前边那人冷,萧应问一张影子阴积寒风,每一根头发丝都像结了霜。
  愈往下边走,就愈觉着胆战心惊——方才所见不过冰山一角,鹧鸪山一面山几乎被掏穿地心,此石阶如探宝密道般的,其间逶迤纵横,岔出十数暗室,每一处都藏满脏物。
  《魏令》书不尽这逆天重罪,但料想让萧世子查着了这里,那人九族亲友是保不住了。
  李辞盈跟在后头心中也忐忑,这一切难道真是裴家做的……?
  虽说裴氏与天子李家政见或时有不和,然而裴氏儿郎之忠勇人尽皆知——或许传言不可信,可李辞盈与裴听寒朝夕相伴,后者始终一腔热血、甘以贵亲之身为大魏戍守西境,就算是上峰故意为难,也未说过朝廷、或李氏一句怨言。
  冷风不知从何处袭来,丝丝凉意顺着背脊一点点爬,李辞盈冷得轻颤,回神过来,两个人已走到一间空屋中。
  说是空屋,实则不然。相对于填得满满当当的器械库,这间茶室显得尤为空旷。
  屋子中陈列简陋,但轻易能看出一些有人活动的痕迹。软竹小榻上的被褥胡乱松散着,栉木架上还搁着换下的外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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