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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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巧枝,记得换新衣服!”
  这会儿大家衣服都讲究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无论买衣服,还是做衣服,都是奔着至少穿十年去的。
  林巧枝这身就特意放了量。
  但她肩膀宽,倒也撑得起来,调整了一下裁缝缝在内衬里的松紧绳,腰哪儿就收紧了,不漏风。
  新做的棉袄,红彤彤的,看着就喜庆!
  “这袄衬得你脸都红润了些,气色好。”江红梅拉着女儿的胳膊,高兴得上下打量。
  林巧枝笑笑。
  如果可能的话,她真希望妈妈不要回老家过年了,那样的话,她真的可以坚定不移地相信,枯树也会开出新芽,绽出新时代的花。
  但这是不可能的。
  林巧枝看着穿着红色新棉袄的江红梅,容光焕发,好像一下子精神了十岁。
  她伸手拥抱了一下江红梅,轻声喊:“妈妈。”
  这真的是她最后一次勇敢了,不要让她失望。
  真的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否则小时候受了很多很多委屈的小巧枝,会跑出来骂她的。
  “哎,你这孩子。”突然被抱住的江红梅有点无措,完全不习惯闺女突如其来的柔软,笨拙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林巧枝松开她:“好了,走吧。”
  她看着江红梅喜气洋洋地收拾年货,期待着穿新红袄回老家告诉大伙她有工作的事,眉眼都扬着自信和喜气。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妈妈出生在农村,是八姐弟的大姐,却又在人生转折点意外走到红旗厂,遇到了孟主任,接受了新思想的熏陶。
  新旧时代的思想在她身上交叠,织出复杂的人生花纹。
  “走啦走啦,再不走就晚了,错过公交车还能等,错过牛车咱们就只能走回去了。”林父提着大包小包在门口催促,林家栋也积极回乡过年,站在他旁边。
  “来了来了!”江红梅赶紧弯腰换鞋,她招呼:“巧枝,你也快点。”
  “马上。”
  林巧枝把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收回来,深吸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的脸,对自己小声说:“林巧枝,说好的不要畏首畏尾的!!”
  不管能不能拆开这个死结,她都是要继续往前走的。
  坐了公交。
  赶上牛车。
  今年江城雪下得早,化得也早。
  在泥泞的黄土路上,牛车轻摇慢晃的走。
  远远能看到水湾村。
  水湾村真的是非常漂亮的农村,远远能看到被云雾薄烟笼罩的青山,村前方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常青的松柏枝繁叶茂,一株株腊梅飘出的清香在鼻尖萦绕。
  林巧枝自小看习惯了家属院的红砖小楼,其实很喜欢这样和大江一样辽阔的自然美景,让她觉得心胸开阔,世界美好。
  只可惜,有些夹杂在这壮丽大自然景色之间的东西,让她每每抵触回老家过年。
  牛车进了村。
  林父率先跳下车,腰杆子都挺得直直的。
  江红梅脑子里畅想了一路,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向全村炫耀,她们家即将要有三个工人这个事了!!
  第17章 嘉奖你对铁路系统优化做出的贡献
  大新闻!!
  林家二媳妇, 当上工人了!
  全村都因为这个消息轰动了。
  消息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传遍水湾村每个角落。
  尽管是大年初一,但村里许多人家都陆陆续续往林家赶, 初一家里回来的都是晚辈,留个顶事的在家守着就好, 不碍事。
  这捎带脚就能打听到的招工消息, 可不能错过了!
  “大仙她真当上工人了?”
  “我听二仙三仙说的。大仙都穿上新衣裳了,红色儿的,咱村去年结婚的新媳妇都没穿上红嫁衣,你说还能是假的?”
  “我滴个乖乖,工人就是好, 吃供应粮,还有工资拿,又稳定。大仙一当上工人,连红袄都敢做新的穿了。”
  ……
  林巧枝搬了个小木凳, 坐在小铁煤炉前烤火。
  她拢了拢衣服,伸出双手放在* 烧得红旺的煤炉上方, 手都被照得红亮亮的。
  面前摆了根火钳, 火钳上夹了一块糍粑,架在火上慢慢烘烤,白色的生糍粑一点点染上焦黄,又缓缓地像小锅盖一样膨胀,散发出糯米原滋原味的醇香。
  从门外跨步进来的村人惊讶一声:“巧枝怎么不去灶上帮忙?”
  哪有姑娘懒成这样?以后不得被婆婆骂死,这要是搁她家,腿都给打折了。
  林巧枝都还没说话。
  三婶忙笑着过来拉着来人的手往里走:“来来来, 进来坐。她个城里娃娃,哪里会烧我们的柴火灶哟, 怪添乱的,我们几个妯娌做就行!”
  可不敢喊那个野丫头。
  不如她们妯娌几个做,还能从锅里抠几口好的给孩子吃。
  主要是,喊她才是闹心!
  打小就是那德行,你喊她来做事,不管是洗菜择菜也好,烧火淘米也好,她都要跑去喊弟弟。
  “林家栋,婶婶喊我们一起去帮忙干活啦!”
  她是答应得爽快,什么活都愿意干,可非要扯上弟弟,你说说,哪有这样的道理?
  就没见过谁家男娃围在灶台跟前打转悠的!
  作为最出息的二儿子家的大孙子,林爷爷和林奶奶多稀罕啊?
  当即心疼地摸着小家栋的头道:“受苦了受苦了,咱们家栋在城里还要干灶台上的活。”转头又对林父质问,“她江红梅是干什么吃的?连自家男人孩子都伺候不好,她们江家就是这样教她的?”
  如果江红梅恰好在面前,说辞又会换一种说法,看似在骂另外几个媳妇,其实是在指桑骂槐。
  被骂了个没脸,新媳妇便勉强笑道,“我喊巧枝呢。”哪想到她非要去喊家栋一起做。
  这个“新媳妇”并不特指某一人。
  而是每一个新嫁进来的媳妇,头一年都会经历类似的事,对妯娌说的“别去喊巧枝帮忙”的提醒不信邪。
  难不成她江红梅的闺女就金贵一些吗?
  然后就晓得了,原来还有丫头片子脾气能这么凶!
  要说林家二老有多疼孙子,其实也不尽然。
  谁会对一年见一两次的孩子感情深厚到不行?
  主要是骂江红梅!
  能嫁到城里已经足够沾光了,足够享福了,结果她干什么?尽会往娘家扒拉东西!!
  看不惯自家儿子挣的好东西,送那么多到亲家,老两口感觉简直像是从他们口袋里往外掏的一样,心都在滴血,膈应得不行。
  每年都对江红梅这个二儿媳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连带林巧枝一起,阴阳怪气、念唱做打,就差指着江红梅鼻子说“你就是这样教孩子的”“吃里扒外的东西”
  最后闹剧哄哄一场。
  经历过的,都再不敢喊林巧枝帮忙做活儿。
  江红梅每每事后在无人处抹泪,“我怎么这么命苦,别人家的丫头多懂事,偏偏就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一点不晓得心疼娘,做点活怎么了……”
  她不敢也无力反抗公婆,就只能将一切怪罪到女儿头上。
  ——都是小巧枝的错。
  林巧枝给火钳翻了个面,糍粑换了崭新的一面。
  可小巧枝慢慢长大,稳稳站住了小小的一片阵地,谁都晓得她性子凶,有人喊她去灶上烧火,三嫂的第一反应是“算了算了,我来,她哪里会?”,家里谁也不敢阴阳怪气地讽刺她。
  而嫁进林家多年的江红梅,还是依旧抹泪说自己命苦。
  “错”的人稳稳立住了,“对”的人却一直摇摇欲坠,依旧在被讽刺、被挖苦,被骂吃里扒外。
  那边热闹声儿一阵阵的高。
  就跟灶台里烧得噼里啪啦的柴火一样旺。
  “大仙!你真的当上工人了?怎么成的啊,是招工了?”
  “对啊对啊,有什么条件?我们能不能去,我家建国很能干的,什么都能干得来,大仙你给领导推荐推荐。”
  ……
  “大仙”喊得就是江红梅。
  她是长姐,勉强还得了个“红梅”的好名儿,尽管只是山里头的花,但总比后头几个妹妹来得好听,尤其是五妹六妹七妹,分别叫招娣来娣盼娣。
  直到生到第八个,终于生出了个男娃,村里就有人调侃,江家这是“八仙过海”,显了各种神通,可算如愿了。
  也不知谁起了个头,喊男娃叫“八仙”,后来打趣着喊五仙六仙七仙,喊多了,觉得方便顺口又好记,女娃娃们原本自己的小名就没了,大伙就这么一溜烟的开始喊大仙二仙……
  江红梅穿着红棉袄,多神气啊!
  她站在人群中间,简直扬眉吐气:“是有正式编制的!就在我们红旗农械厂,不是那些福利待遇都抠抠搜搜的小厂。”
  “怎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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