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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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兰从未听说过婆娑教,也不清楚教中人将他们这些孩童关在洞穴中是有何种目的,他后来又几次在洞口偷听教中人交谈,可都没有找到有用的消息。
  直到有一日,头戴黑纱的男人又出现了。
  他站在洞口,似乎正透过黑纱观察这洞中的孩童。
  那日拜教除了神女像让大家大开眼界,这个被称为教首的男人也给人留下了恐惧,所有人见了他都靠着石壁瑟瑟发抖。
  黑纱男人拎起一个小孩,声音有些尖利:“你有什么愿望?神女会满足你。”
  小孩瞪大眼睛,吓得浑身抽搐,竟说不出一个字。
  不一会儿,裤腿有水滴下,竟是吓得尿了裤子。
  黑纱似乎失去了耐心,将小孩扔下,又拎过另一个:“你呢?有什么愿望!”
  另一小孩也浑身发抖,他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我想要出去!我想回家!”
  山洞中因为这个无理要求有了一丝凝滞,似乎都对接下来黑纱的怒气感到恐惧。
  陈兰屏住呼吸,偷偷抬起眼,可那道黑纱遮住了男人的神情。
  谁知黑纱喉间发出一声轻笑,竟道:“好,我让人带你出去。”
  随即,洞口进来一人将小孩带了出去。
  其余孩童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万万没想到男人竟答应了,陈兰也摸不透他的目的。
  第二日,黑纱又来了,他环顾一圈问:“你们有谁还有愿望?”
  人群中有些躁动,昨日的场面消解了大半恐惧,但一时间依然无人出声,不知是谁问道:“神女娘娘真的会实现我们的愿望吗?”
  黑纱想也不想道:“当然,那日神女显灵你们也见到了,神女入世,拯救世人,你们都是神女垂怜之人,她会满足你们的愿望。”
  不知为何,陈兰总觉得这其中有些说不通的地方,可他一时又想不出原由。
  他出神之际,有一个胆大的男孩站了出来,有些瑟缩,但还是道:“我.....我想吃鸡腿。”
  不一会儿,有人拿了个鸡腿进来,交到男孩手里,男孩迟疑了一下,最终没忍住大口吃起来。
  其余孩童盯着前面啃着鸡腿的男孩默不作声,即便这洞穴中每日有人供应吃食,但大多都是些面饼馒头,荤腥少见。
  洞中时不时起伏着吞咽声。
  陈兰也咽下口水,他甚至不记得上一次吃肉是什么时候了,也许从狗嘴中抢下的半个肉包子,也许是别人汤碗中落下的一丁点肉丝......
  面纱下的男人又轻笑了一声。
  等那小孩吃完,其中又有一个小孩站了出来:“我.....我也能许愿吗?”
  黑纱摇头:“今日不行,明日可以。”
  后面几日,孩童不再害怕,大着胆子朝教首许愿,有的想回家见爹娘,有的想吃好吃的,有的想得到自由.....
  黑纱都一一满足了。
  再后来,只要黑纱一出现在洞口,孩童们都期待起来,他们朝洞口涌去,争先恐后要许愿,唯有陈兰和几个胆小的从未上前过。
  又过了十几天,陈兰察觉关在洞穴中的孩童越来越少。
  这倒是也能说得过去,因为大多孩童最后都许愿要回家,应该是被人带下了山。
  他想起每年观音诞辰,他母亲也总要从小贩手中买下一筐鱼,叫人去河里放生。兴许婆娑教也是用这种方式行善?
  陈兰想了想,放下了疑虑。
  到最后,留在洞中的孩童只剩下三五个,陈兰已经没有家,就算出去也只能过忍饥挨饿,他想不如先待在教中再做打算。
  这日,男人又来了。
  他这次并未像往日那样问谁要向神女许愿,而是打量着几个孩童,突然,他透过黑纱看向陈兰:“你一次都没有向神女许愿,你不信神女?”
  其余几个孩童或多或少要过些吃的玩的,陈兰不想引起注意,故而一次也未许过愿。
  没想到这个男人能记得如此清楚,他压下心头惧怕,道:“教首,我家遭了大水,逃难到此处,若不是教中收留我,我早就饿死了,如今我还活着,已是得了神女护佑,便没有其他愿望了。”
  男人透过黑纱盯着他看了一阵,似乎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声音温和了不少:“好孩子,你可认字?”
  陈兰点头道:“家中光景好的时候去过几年学堂。”
  “那就你吧。”
  第45章 回忆(2)
  陈兰被带出了呆了十几日的洞穴。
  他还是在山中,只是被带到另一处洞穴,这里没人看守,他可以随意来去,平日帮着教中登记山外信徒捐献来的吃食药材,又或是帮着整理书册。
  山中洞穴有的是天然形成,有的是教中人开凿而成,洞穴连接,四通八达,不知通往何处,就算是在教中数年的人也容易迷路。
  好在陈兰还未迷过路,因为他从不敢乱走。
  这日,陈兰听令去洞库中找一味药材,婆娑教存放东西的洞穴极大,从药材到书册再到兵器各有分类,洞外有人看守,寻常人不得进入,只有像他这样得了指令的人才能进入。
  看守的人见过他几次,看了眼他手中的东西便放人进去了。
  洞中昏暗,为防走水,只在靠外的石壁上点了几盏长明灯。
  陈兰走进洞库,又回身看了眼看守,几人正沉迷骰子,并未注意他。
  他神色如常地走向存放药材的几排格架,却又没有停留,而是穿过架子继续往里走,最后在教中存放书册的地方停下。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后来每次都要在这里翻找一番,但时间不宜过长,否则外面的人会起疑。
  婆娑教算得上是神通广大,通过教中各地所设教坛,定期将当地发生的奇闻、大案汇总整理,形成书卷运至总坛。
  这些消息足够多、足够细,有的甚至连各地官府也未能记载入册,只是陈兰那时还小,想不通其中用意,直到婆娑教灭教后的十多年他才逐渐明白过来——婆娑教要做的并非只是感化施教百姓,他正在织一张网,而南明正在网下......
  前一次,陈兰已找到陈府贪墨一案的书册,只是未来得及看完后续。
  他再次翻开,册中提到湖州布政使司陈焕之贪墨罪定案,家中财产皆被抄没,而其家眷被判连坐,朝中分了两派,一派为其家眷求情,认为不该牵连无辜者,而另一派与之相对,认为应重罚之,以儆效尤......
  陈兰想起离开湖州时听到的那些闲谈。
  “贪是贪,不过还有另一则,听说这湖州布政使司只是个被扔出来挡灾的,最终啊还是因为京城那帮子人的争斗呢!”
  “呀!这可说不得说不得……”
  陈兰眼睛发酸。
  他原不明白为何不能去学堂,不能随意出府,也不知为何府中的东西都被洗劫一空,连她娘绣的锦被也要拿走,他想出声询问,他娘却捂住他的嘴只是无声摇头......
  如今他总算明白了。
  陈兰抹掉眼泪,将书册放回原处,抬眼却与一道视线撞上。
  只见一个小孩正趴在柜子顶上,下巴隔在双臂上,乌黑发亮的眼睛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带着疑惑和探究。
  陈兰被吓了一跳,他忙往洞口方向看去,骰子相撞的声音还在继续,他稍微放下心来。又抬起下巴看柜顶的人,只见小孩不知何时又往柜沿挪了些,双手和脑袋吊在空中,打量着地上的陈兰。
  这个小孩比陈兰小上几岁,但是他从未见过,难道是新来的?
  那小孩突然开口:“你刚刚在哭吗?”
  陈兰也还是个孩子,刚得知家中遭遇的由来,被这么直接了当一问,心中悲戚又升起,却嘴硬道:“我没哭,只是......眼睛看得有些疼。”
  小孩“哦”了一声,从柜子上跳下来,走到他面前,舔着泛白的嘴唇,问道:“你来教中多久了?”
  陈兰这才看清了小孩身上的衣着,他脖上挂着项圈,上面缀了银铃和流苏,一身绸缎所制的黑袍子垂至脚踝。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短打,生出几分警惕,摇了摇头。
  小孩也不恼,又问:“你来这里干什么呀?”
  陈兰混身僵硬地站着。
  他似乎还想问继续问,陈兰打断他:“我还要送东西。”
  说罢不再理会小孩,转身慌忙往洞口逃去。
  ......
  陈兰又提心吊胆了几日,生怕他偷看书册的事被人告发,直到确定无人向他问责才逐渐放下心来。
  他再一次遇到那个小孩已是半月之后,那时他已经知道圣子的存在,而那日他在洞库中遇到的就是婆娑教圣子。
  圣子在教中的身份特殊,是教中除教首外最尊贵的人,被当作神女留在凡间的使者,无人知道他从何而来。
  圣子拦住了陈兰的去路,质问道:“你那日为何直接离开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来教中多久呢!”
  洞道本就狭窄,陈兰手上的瓷碗还盛了东西,若是被撞洒了会被责罚,他只好停下脚步:“我那日急着送药材,无意忽视圣子,望圣子恕罪......我来教中快两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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