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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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地在颤抖。
  远处轰隆声响起,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城中人皆经历过水患,当然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不肖片刻,开封一城就要被黄河水淹没。
  所有人都惊慌起来,唯有城墙上的那人泰然自若,朗声笑着朝城墙下的人喊:“陆英,这就是我的有备而来。”
  是乌日格!
  他为了脱身,竟再一次炸毁了河堤。
  周遭混乱一片,百姓慌乱逃窜,哭声、哀声遍起......
  好在士兵皆受过训练,虽有慌乱,却并没有乱了阵脚,他们皆望着一个方向,等待为首的人发号施令。
  只是......为首之人迟迟未动。
  这是乌日格的阴谋,他要让陆英陷于两难:是为太子报仇而弃全城百姓不顾,还是放他离开集兵力护城?
  “陆英,我倒是好奇,这次你要复仇还是救人?”乌日格说完,跳下城墙往城外去。
  “......”
  众士兵面面相觑,他们是该出城追乌日格还是关闭城门抵御黄龙?
  然而陆英还是没有动,可细看之下,能发现他手中的刀在细微的抖动。
  十年。
  陆英花了十年终于见到杀害白起的人,可他却要眼睁睁见到凶手从他面前逃走。
  苏及早已走出躲藏的地方,他从打开的城门望出去,能清晰看见奔袭而来的黄龙转眼间倾覆了半座山,所过之处不会再有活物。
  他不认为陆英会干蠢事,但见那道身影迟迟未动,还是忍不住高喊:“陆英!太子已死,城中数万人却还活着!”
  死人与活人,哪个更重要不言而喻,何况还是数以万计。
  陆英闭了闭眼,最终朝城墙那道消失的残影看了一眼,将刀收回鞘中,沉声道:“所有将士听令!关城门,垒高护城堤,抵御水患!”
  苏及总算松了一口气,庆幸陆英还未被仇恨蒙蔽双眼。
  ......
  洪水翻腾而下,犹如恶鬼,吞噬一切生灵......
  所有人不敢再看,他们惊心做着最后的防御,也不知晓过了今日后会怎么样,侥幸活下来,还是被洪水吞没。
  这时,有人忍不住抬眼,却被眼前的场景惊住了:“快看!分......分开了!”
  其他人闻声看去。
  令人没想到的是,这恶鬼一般的洪水在离城一百里处被一分为二:一部分沿山而走,绕着山腰往山后去,剩下一部分冲下山与护城堤撞在一起,掀起巨浪。
  所有人反应过来,严阵以待,凡被撞出缺口,便有人迅速垒上砖石和大埽,将水流阻挡在外围,有人不慎被水冲走,便有下一个人沉默地替上......如此周而复始。
  他们没有时间再恐惧黄龙的威力,也没有精力哀悼同伴的殒命,将水流阻拦在城墙外成了活着的所有人的唯一期盼。
  这是一场由乌日格带来的天灾,也是一场开封百姓与天灾的较量......
  ......
  直至后半夜,水流渐小。
  城墙完好,城中建筑无一毁损,唯有几处护城堤被冲毁。
  “泄了泄了,水泄了!”有人喊道。
  人群惊了一瞬,随即响起欢呼和叹息。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他们竟然躲过了这次的洪水,劫后余生的喜悦传遍周围,相熟的人忍不住相拥而泣。
  苏及浑身是污泥,他扔掉手中的竹木,累得瘫坐在地。
  喧闹中人影变得模糊,一只虎口带茧的手横在眼前。
  “起来吧,地上凉。”
  饶是陆英,此时也略显狼狈。
  苏及默了默,拉住,借了把力站起来。可惜一起身便觉得头晕眼花,差点来个倒栽地,好在被身边人揽住。
  陆英看着怀中人,扬眉道:“二公子还真是弱不禁风,若是个姑娘就该误会你向我投怀送抱了。”
  “......”
  苏及站稳后退一步:“陆大人多虑了。”
  “苏二!这里!”
  柳时清早在接到洪峰过境的消息便赶到了城门口,指挥一众将士垒墙,他一身脏污,头发乱糟糟,连长须上也挂了泥,却如往常一样中气十足,看起来倒比苏及更精神。
  苏及正好想问他:“老头,洪水为何会在山腰一分为二?”
  若不是这洪水在半山腰被一分为二,想来他们这次是无法抵御的,全城淹没的景象怕是要再现一次。
  柳时清顺了把胡子,得意道:“哼,不是老夫的功劳还能是谁!”
  “我前几日就带着人在山上挖了沟渠,想着若是又有水泄出,便引水沿着沟渠入下游河道,以减轻水势.......倒是没想到能这么快用上,若是再给我几日,我将沟渠再挖深挖宽一点,这水流更能分走一大半!”
  刘县丞正巧过来汇报死伤人数,听后要朝柳时清跪下:“柳大人,是你救了开封百姓啊!”
  柳时清一面慌忙拦住,一面叫嚷着受不住。
  刘县丞却拉着他袖口不放,泪流满面:“你是我们的再生父母!”
  苏及掏掏耳朵:“这套说辞倒是有些熟悉,我似乎前几日才听人说过。”
  柳时清花白胡子一抖:“......”
  刘县丞能屈能伸,前几日为了赋税跟柳时清吵得面红耳赤,现下因引水之恩,誓要和柳时清攀点关系。
  只是柳时清受不起这“再生父母”的名头,他连忙摆手:“别别别,我就顺手挖了条沟,主要还是多亏陆英!若不是他领着百余将士牢守城门,开封城也是要被淹的......哎?人呢?”
  他本想把这烫手山芋引给陆英,转头却发现刚刚还在身边的两人早已走远,只留给他一道叫不回的背影。
  ......
  两人刚走进城内,有士兵来报韦章的状况。
  苏及这才想起还有乌日格的余党,乌日格能趁乱逃走,但韦章和随行的人却没那么好的运气。
  两人没有停歇,又直奔县衙牢房。
  牢中油灯昏暗,韦章身上带了鞭伤,已被陆英手下的人拷打一番。
  陆英走近,沉默看着脚下的人,眸中染了黑雾般,叫人看不出情绪。
  韦章醒了过来,抬眼见到面前的人,抖得如筛糠:“陆陆大人,小人错了!小人也是不得已!太子之事我也是受鞑靼人胁迫——啊!”
  昏暗的房间响起凄厉的惨叫。
  韦章撞在墙上,“哇”地吐出几口血,暗红的血迹隐入脚下漆黑的泥地中,这下痛得连发抖的力气也没了。
  陆英收回脚,冷淡道:“你也配提太子。”
  苏及心中啧啧两声,这一脚丝毫没收力,怕是人已经废了大半。
  似乎想起身边还有个人,陆英微微侧头,朝苏及道:“牢房外有赵铁盈送来的手书,劳烦二公子跑一趟,帮忙拿进来。”
  苏及心头疑惑,他们进来时陆英为何没有提起?
  可他又看了一眼韦章的惨状,哪敢置喙那么多,连忙应下。
  等他出了牢房,突然想起忘了问手书在牢房外何处,见一看守经过,便叫住询问,可看守也不知情,只叫他往前面县衙中去询问。
  苏及无法,只好又去了县衙,正巧在门口遇上柳时清和刘县丞,两人互相搀扶依偎着走来,好得形同兄弟.......只是,柳时清是被迫的。
  苏及看得有趣,见两人走近:“刘县丞回来了。”
  刘县丞:“苏公子为何在这儿?”
  苏及道明来意。
  刘县丞一听有赵将军送来的东西,便唤了手下人去找。
  不肖一刻钟,手下人便前来回复,整个县衙,连带牢房看守都问了个遍,并未有人知道什么赵将军的手书。
  刘县丞斥责手下:“是不是你们给弄丢了?”
  手下忙跪下:“没有没有,是真的没见到!”
  苏及心下了然,原来是陆英找的借口,想支他离开牢房。
  于是道:“不必再找,想来是已经交到陆大人手中了。”
  说罢,假装没看见柳时清的无言求助,径直离开。
  ......
  苏及回了牢房,却并未急着进去,而是在门口的看守拉了会儿家常。
  牢房深处不时传出连连惨叫,苏及好似没听见,和看守从开封天气聊到家中寡母,再到刚过门的媳妇儿,将人一家老小聊了个明明白白,直至里面惨叫声逐渐弱,他才告了别,踏步往里走。
  牢中寂静,只有细微的声响,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摩擦。
  一股血腥味铺面而来,苏及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还未走近便碰上陆英,鼻尖的血腥味似乎更浓了些。
  “走吧。”陆英凶相已消,面色如常。
  苏及最后朝里头瞧了一眼,什么也没看清,于是收起好奇心,跟着出了牢房。
  刚过寅时,天已开始泛白,街上行人寥寥。
  苏及侧头看了看身旁一身血腥气的陆英,问:“这韦章是如何与鞑靼人取得联系的?他可招了?”
  “他母族来自鞑靼,自小会说蒙语,河套之战中鞑靼人与他取得了联系,以他母亲性命要挟,让他将太子行踪透露。”陆英顿了顿,又继续道,“那日白起只带了百余将士在贺兰山一带探查,鞑靼人谋划已久,得了韦章传回的消息,带了万余人围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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