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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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催玉无奈摇头:“我大多都只能在吃饭睡觉的时候瞧见它呢。生姜喜欢跟着我,梨花、也就是我家那猫,在外面野惯了。”
  ……
  温催玉刚上岗没几天,就听闻前头那位账房先生,被判了流放去漠北、服苦役十年。
  他有些错愕,回忆了下此前看过的大燕律法,觉得以他过目不忘的能力,应当不至于记错。
  “那位账房先生不是只贪墨了五千钱吗,还是过去三年累计的,竟判得这么重?”温催玉问。
  五千钱,差不多是县城里寻常一家子一年买米的花用,三年贪了这些确实不算太惊人。
  做假账贪污被送官受罚,这自然没错,可这个数额顶多判返还钱财和赔偿苦主、再安排个附近地界服苦役三年已经是顶格了才对……
  东家也愁眉苦脸:“我是想让他受罚,他先前梗着脖子说还不出来钱,我才一时气愤送他去见官,想着好歹得还给我点啊,可让他服苦役十年,还要被流放去更艰苦的地方,我……唉,都是一个地方的老乡,我是真没想这么不留情面,我这还要开门迎客做生意呢。”
  有食客听见了,也凑过来好奇:“县令大人判的?别是那账房运气不好,撞上县令大人心情不好,拿他撒气吧?”
  “唉,这话可不能瞎说。”东家连忙摇头,“我去问过了,县令说不是他不讲理瞎判,他也是听上头吩咐,往后这作奸犯科都更要严罚,越严才越有震慑力,不然对不起奉公守法的良民……雁安那边,去年有个贪了十万钱的大官,被发现后直接给杖刑打死了。”
  食客听了,一琢磨,乐道:“其实听起来也是好事啊,贪官都不放过,又不是只针对老百姓,反正咱平头百姓不偷不抢,光明正大做人,不怕这个!”
  温催玉抿了抿唇。
  乱世当用重典……可如今并非乱世,甚至不是开国之初社稷不稳的时候。
  突然用重典,在这个车马不便的时代,三五年内兴许有正面震慑效果,九年十年或许还能坚持,时间再长,只怕过满则溢物极必反,届时“作奸犯科”和“良民”的标准怕是不好说。
  不过……
  温催玉微微垂眸,心想他如今不在雁安,也不知道卫樾身边发生了什么,所以还是别置喙了,相信卫樾的决策吧,而且后面谁知道哪年就又改了呢,又不是下发了就不能改的政策。
  这年夏天,温催玉在知荷县见到了改进后的造纸术做出的纸张。
  问了问,墨宝铺子的掌柜回说:“上头说,这是去年没了的那位被追封的诸侯王……也是皇后嘛……”
  温催玉听得牙一疼。
  掌柜:“……他生前留下来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实施,人就没了,陛下命人琢磨出成品来,除了国都雁安以外,咱们琰国封地是最先用上这新纸的。崔先生,来一沓不?以前纸多贵啊,现在这便宜了,品质也不差,你瞧瞧。”
  温催玉买了些,回到私塾堂里后,研墨提笔作画,顺便试试纸张。
  一气呵成画完之后,温催玉看着画上的一猫一狗,想了想,又在其中加了个人的背影——反正他也“养”过卫樾,跟生姜和梨花放一块儿吧,瞧着还挺有意趣。
  搁下笔,温催玉把画挂到了屋内。
  画纸随着空气流动有些飘动,生姜被吸引了注意力,忍不住去底下抓,奈何个头不够抓不到,温催玉看了会儿这情景,忍不住轻笑。
  等到梨花回来——它爬墙上房都不成问题——温催玉发现的时候,那幅刚出炉没到两个时辰的画,已经在一猫一狗的口齿间被撕成了诸多碎片。
  温催玉无奈打扫,心想还是很不一样的,卫樾可不会撕咬纸张玩。
  ……
  这年冬天,知荷县县令调职,虽然调走后还是县令,但却是另一个更大更繁华的县城,算是升迁。
  县令高兴,在县里最大的酒楼请县衙上上下下的人吃饭。
  县丞恭维说:“县令大人劳苦功高、清正廉明,如今您要走了,我们可真舍不得,但一想到您是升迁,我们都很为您高兴,您这样的宅心仁厚的好官,理应升迁啊!”
  县令连忙谦虚摆手:“本官不过是尽些本分,如今能有机会升迁,还是幸有咱们陛下勤政爱民、铁面无私。”
  “陛下治理有方自然是最要紧的,但若不是您持身正,那也不会得到这次的好机会——你们不知道,咱们县令大人马上要去的那个清穹县,当真是个好地方,当然咱们知荷县也是个好地方,不过清穹县更好些,离雁安也近,才半月路程!”
  县丞绘声绘色道:“可那里之前的那个县令不是个有良心的父母官,仗势欺人闹出了人命案子,还想往下压,没想到那么‘巧’,死者家里有个姑姐早年托人送到宫里当宫人,如今还正好就在陛下寝殿的院子里当差。那宫人知道家里出事了,也不知哪来的胆子,居然敢求到陛下跟前。”
  “我听说啊,陛下知道后,就说让人查,要是属实,就要涉事官员的命,要是不属实,就要那宫人的命,还有给宫人报信的人的命,不然诬告成风也不行。”
  听得入迷的众人里,有人接话道:“这倒是应该的,陛下圣明啊。”
  “看这情况,应该是查了属实,然后那清穹县的县令就被砍了,咱们县令大人就被看上然后调过去了?”
  县令高深莫测一笑。
  县丞点头:“可不吗!而且你们猜怎么着,真实情况比那宫人和传话的人知道的还可恶,那清穹县上一个县令不光是那一桩人命官司,往前还有不少,还涉及到那个郡县的官官相护,最后按下葫芦浮起瓢,直接治了一大串官员的罪,那个郡据说府衙都空了一半。”
  有个衙役说:“嚯,这么狠,陛下好魄力啊!”
  县令这才开口接话:“那是自然。据说当时有朝臣劝陛下,法不责众,一次处置太多官员对民生也不好,陛下却说,明知官员有问题却不惩处只会让民心不稳,更不好,咱们大燕从来不缺当官的,那些个酒囊饭袋的祸害留着碍眼!瞧瞧,咱们陛下多英明神武、爱民如子!”
  县丞又吹捧道:“因为那郡县少了不少官,又是比较打紧的官位,让没经验的新官上任,肯定不行,所以朝廷就看上了其他郡县有资历的好官,咱们县令就是其中之一!”
  县令笑眯眯摆摆手,一脸喜不自胜的谦虚。
  县尉也说:“而且啊,事情就是从清穹县起的,那地方最敏感了,陛下同意把咱们县令派过去接管,这是多大的信任啊!来,咱们一起敬县令大人一杯!”
  温催玉坐在大堂的柜台内,生姜四肢朝天十分不雅观地摊在他脚边睡觉。
  听着不远处的欢声笑语,温催玉心想,对百姓中作奸犯科的严厉、对官员更严厉,既接上告又不助长诬告,卫樾有分寸的,他不必担忧。
  ……
  雁安的朝臣们只觉得一天比一天如履薄冰,生怕行差踏错一步就掉了脑袋。
  若是谋财害命那样的大事,自己老实点,倒也不怕沾上。可人活在世哪能保证自己连一点小错都不犯啊,谁也不是无欲无求的圣人,可偏偏陛下对他们这些当官的,似乎真就要求他们丝毫错处都不能犯。
  前几日,有两个朝臣御前争执,话赶话间,其中一个说起对方在家里和家人赌牌——虽然只是自家人,也就赌个每局一钱怡情,但大燕官员禁止赌博。
  于是那赌牌的官员被罚了二十杖,嘴漏意外“告状”的官员也被罚了十杖,陛下原话是:“这么点小事也拿出来排除异己,把朕当刀使?”
  被罚了十杖的官员:“……”他当真没想告状,就是说快了。
  被罚了二十杖的官员:“……”既然是小事,陛下您为何要罚得这么狠啊!
  这两个官员其实私交还不错,不然也不会知道对方在家里赌一钱这种小事。经此一事,两人倒也没结仇,还是得托他们陛下的福,毕竟都挨了罚,挨罚更重的那个官员也知道对方不是故意的。
  但此事过后,朝臣们更谨小慎微了,居然自家这么点“小赌怡情”都算不上的玩闹,被陛下知道后都要挨罚,这谁受得了!
  而若是陛下的标准纯属白纸黑字,那也还好,可陛下有时候脾气上来了,惩处起来又十分主观。
  比如某日有个朝臣说话声音小了点,陛下嫌听着累,就罚那朝臣站到宫门口连说了六个时辰的话,最后给人累得当真是口吐白沫。
  陛下还只许他自己这样对待朝臣,不许朝臣这样对待百姓和仆从,不然就挨罚。
  “既然诸位是父母官,自然当爱民如子,谁家靠谱的爹娘舍得孩子受委屈?”卫樾道,“至于朕……古语有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朕也当以百姓为先,有火气不便撒往民间,不然温太傅要生气的。可各位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不会也拿自己当普通百姓吧?”
  朝臣们连忙附和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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