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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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这话,在座其他朝臣们神色各异。
  陛下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怎么像是,虽然名义上把内朝裁撤了,但实际上又要搞个以帝师为首的新“内朝”?
  从前庄王的内朝,文归尚书台、武归大将军府,均直听庄王调令,外朝接内朝的旨意办事。
  如今……说得那什么一点,不就等同于温太傅以太尉之名,顶替了从前摄政王庄王的位置吗!
  要说区别,顶多就是庄王和陛下并非一条心,陛下受庄王辖制、根本没有话语权。
  但如今温太傅与陛下一条心,陛下在能拿捏满朝权柄的当下,主动选择了放任温太傅掌大权……
  内外朝的设置,自然是有利于君权的,毕竟内朝直接依附君权、有私心也放肆有限,外朝人多手杂、易于蒙蔽圣听,但内朝在上,外朝没有决策权只有执行权,蒙蔽圣听也蒙蔽不到哪里去。
  君权经由内朝集中,天子真正说一不二。
  所以,陛下不愿如事前所说那样,真正裁撤内朝,放权外朝……丞相和御史大夫都能理解,又因为在起事那日没什么功劳可言,其实也不敢置喙。
  他们只是觉得,这人心毕竟易变,从前有庄王在,陛下和帝师自然是能一条心,可这往后没有共同的敌人了,陛下难道就不怕帝师势大后变成第二个摄政庄王吗?
  还不如趁着这会儿“百废待兴”,直接把内朝握在他这个皇帝本尊手里,何必多此一举啊……
  不过忧心归忧心,看着少帝和帝师师生和睦的样子,旁人也没敢不长眼睛地扫兴。毕竟陛下自己都不担心,他们皇帝不急太监急就罢了,就怕代为急了之后,反惹了陛下不悦。
  而且,庄王伏诛、陛下得以亲政,事中最大的功臣莫过于温太傅了,如今陛下论功行赏、给予重任,不忘其劳苦功高,仍以师生之礼相待……对于他们这些还不熟悉陛下作风的朝臣来说,不可谓不是让人心安的好信号啊!
  古语有云,“虚心听纳,用人不疑,岂非所谓贤主哉”!
  ……
  “老师,既然有实职了,那明日起你可得陪我一起上朝。”
  议事结束,其他大臣离开后,卫樾笑眯眯地如是说道:“不过,上朝的时辰是不是太早了点,影响老师休息,我把早朝时辰往后推一个时辰吧,其他朝臣应该也挺乐意晚点起的。”
  温催玉失笑:“别闹,亲政没几天先把上朝时间推后,你想被上谏一笔‘好逸恶劳’啊。既然需要起早一些,那我头天晚上也早睡一些便好了,不影响,别担心。”
  卫樾想了想,点点头:“反正我陪着老师一起早睡和早起。不过早朝时间太长,老师的身子受不了,我让人给老师安排座位。”
  “既然要坐,那就朝臣们都坐下上朝吧。”温催玉道,“我确实也不想站那么久,累得慌,但其他人都站着,我一个人坐着,感觉也不太自在。反正站着还是坐着都不影响早朝,不如让朝臣们感念一番你的体贴。”
  卫樾轻叹:“老师总是这么体贴……其实老师更适合做皇帝,赏罚分明张弛有度,凡事都周全,朝臣们会喜欢你的。”
  温催玉忍俊不禁:“我看在阿樾眼里,老师当神仙都合适。做皇帝哪有那么简单,还凡事都周全,你想累死老师啊。”
  卫樾郑重其事地回:“我时常觉得,老师你就是仙台琼阁的天外来者。”
  温催玉微微一怔,想到他确实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这般说来,卫樾这夸张的说法,竟也不算完全不对。
  温催玉莞尔,又说起旁的事来:“对了,如今你还日日来往太傅府、不住在宫里,有些不合适……”
  不等温催玉说完,卫樾便颔首:“有道理,而且太傅府虽然离宫城近,但到底不如就在宫里来得方便,早朝也能稍微晚起一点,那我就不去太傅府了,老师日后陪我住在宫里,好不好?”
  听前半段,温催玉还以为他不用多费口舌了,没想到卫樾说到最后来了这么一句,他不由得错愕,然后失笑。
  “我住到宫里,那更不合适了。”温催玉道,“阿樾,老师知道,你和老师待在一起习惯了,一时半会儿不想改变,但你和老师不可能一辈子都黏在一块儿的,是不是?总是要改变的。但这点变化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情谊,好吗?”
  卫樾有心想要耍赖糊弄过去,但又不想让温催玉对他的印象总停留在“不懂事需要劝解的学生”这上面,于是纠结了下,他才端着稳重地回答。
  “那老师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习惯这件事的变化吧,好吗?”卫樾垂下眼睛,看着有些难过。
  “老师的意思我都明白,我也知道不论是皇帝住在臣子家中,还是臣子入住宫里,都于理不合,即便我和老师都没在意过君臣之别,可旁人看见了总是在意的,老师方才所言,也都是为我着想,怕碍着了我作为皇帝的声名。”
  “可我习惯了日夜都在老师身边,突然瞧不见了,我会心神不宁的……这样好不好,老师还记得青霜殿吗,你之前曾在那里歇过,那处宫殿处在前朝后宫交界,也不算太逾矩,我和老师就暂且一起住在那里。”
  “等过段时间,我忙于政务,应当也就会慢慢习惯和老师聚少离多,到时候老师再搬回太傅府,可以吗?”
  卫樾瞧着实在可怜巴巴的,而且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温催玉心一软,点了点头。
  卫樾唇角轻扬。
  这晚他们还是住在太傅府,只是命人收拾了行囊,准备第二天搬到宫里去。
  翌日一早,天色未亮,和往常一样入宫上朝的大臣们,还有因为百年大典所以仍然留在雁安的诸侯王们,就发现朝堂殿中多了好些个坐席。
  宫人低垂着头解释:“陛下口谕,坐着上朝也不影响议事,不如让朝臣们都轻简些。”
  说来只是一件小事,但细微之处往往更触动人心。
  过去站着上朝、下朝之时往往浑身僵硬的朝臣们不由得感慨,陛下早年也就是被庄王压制了,才闹得那些桀骜不驯、张扬跋扈的名声胡乱传播,如今瞧瞧,陛下分明十分仁德!
  诸侯王们也挺感慨——他们这陛下还挺会“小恩小惠”收买人心的。不过,能想到如此窝心的“小恩小惠”,也是难得。
  景王卫榆瞧了眼丞相旁边的席位,那位子上的垫子看着都比其他人厚两层,给谁准备的不言而喻。
  卫榆意味不明地说:“与其说是笼络人心,不如说大家都是沾了光吧。”
  他声音低,旁边的诸侯王没听清:“什么?”
  卫榆摇摇头:“没什么,说陛下体贴着呢。”
  旁边的诸侯王:“……你怪腔怪调也换个场合吧。”
  卫榆老神在在,自诩知道得多,懒得跟这一无所知的诸侯王计较。
  ……
  又过了几日,五月廿九,大燕国祚百年大典。
  卫樾身着玄色衮服,十二冕旒旒珠微晃,冷肃着脸步上祭祀高台,他转过身,看到阶下眉目清润、眼中带笑的温催玉,不由得也神色一缓。
  这天,被幽禁在南郊行宫十余年的先帝后妃、公主们也出席了大典。
  庄王身死那日,林王事后派人把柳夫人送回了行宫,卫樾继而下旨,往后南郊行宫的众人均可自由出入行宫,她们这些年被克扣的份例都会补偿、往后会如数发放。
  先帝的几位公主,说来也是卫樾同父异母的姐妹们,均分配了公主府邸,其母妃若是还在世、彼此都愿意,也可一同入住公主府,不是只能住在南郊行宫。
  这一点按理来说不合规矩,但陛下亲政之初,要处置的人和事太多,朝臣们不想这个时候唱反调,不然显得像是要趁着陛下根基不稳,和陛下对着干似的……反正无伤大雅,随陛下安排吧。
  百年大典结束后,卫樾换下累赘的冠服,对温催玉伸手:“老师,陪我去围场一趟,可好?”
  温催玉猜到他要做什么,微微颔首。
  没带旁人,卫樾策马,拥着坐在身前的温催玉,一同出城,前往了狩猎用的皇家围场。
  卫樾曾说过,要砍了围场里那几棵碍眼的水梨树,烧给他母妃做祭奠。
  因为此前景国之行,耽误了两年,如今诸事尘埃落定,此时来砍烧,倒也时机正好。
  天清气朗,温催玉和卫樾站在围场空旷地带,看着刚被砍下点燃、此时熊熊燃烧的水梨树,被火焰飘来的热息扑出薄汗。
  卫樾握住温催玉的手,带着他又往远处走了走,免得热晕难受。
  直至水梨树烧完,他们回了城。
  百年大典后,少帝下达的第一个旨意,是追封其母辛青荷辛夫人为太后。
  ……
  百年大典既过,诸侯王们就不便继续逗留国都了。
  众诸侯王约好了,收拾行囊、整理队伍,六月初一这日,同时启程返回封地。
  离开雁安前一日,宫中夜宴,算作践行,朝臣们没有参加,只有卫姓宗亲在场,也算“家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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