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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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催玉让卢子白把马车赶到了河岸边,发现先前那个小乞丐还在树下蹲着没走,手里握着那十钱铜板,也没买个东西吃。
  卢子白下马车时,也多看了那小乞丐两眼,然后一瘸一拐去帮何所有搬堆到岸上的东西了。
  小乞丐低着头,看到卢子白的腿脚,愣了下,接着小心翼翼抬起头看向了温催玉。
  温催玉手上伤还没好,不便使力,所以没有上前帮忙,只是旁观。
  他闲来无事,注意到小乞丐在一侧的目光,略作犹豫,还是靠近了点。
  “你不是饿了吗,怎么没去买东西吃?”温催玉轻声问。
  小乞丐舔了舔嘴巴,语气虚弱地喃喃说:“我……大人……您家里还缺奴才吗?我能干活……”
  温催玉微微一怔,然后坦荡地摇了摇头,道:“抱歉,我知道你小小年纪流落街头,实在可怜,但若是遇着一个可怜人我就往家里领回去,那迟早有一日家中人满为患、庇护不了,届时不照样叫人重回可怜境地吗?倒不如一开始便心里有点数,不掺和旁人生平。”
  既然有了交集,给出十钱铜板,让小乞丐不至于当下便饿死,这是温催玉力所能及之事,他可以做,但更多的……
  正如他此前说的,他温催玉并没有那凭一人之力普度众生的志向和能耐。
  温催玉如此坦然直言,小乞丐听了之后倒也没有纠缠,只是愣愣地点了点头,好像方才那句请求已经耗光了勇气一般。
  他低下头说:“哦……大人说得对,是我太厚脸皮了……大人没有怪我偷你钱袋,还给了我十钱,已经很大方了……”
  闻言,温催玉想了想,又问道:“我有一事不大明白……倒也不是认同你偷东西的意思,只是……你方才顺走我的钱袋,动作很麻利,我并没有发现,你能学成这般娴熟的‘手艺’,应当不至于饿肚子才是?”
  小乞丐摇了摇头,小声说:“可我……我不想偷东西……真的!”
  说到最后两个字,小乞丐仓促地抬头看了温催玉一眼。
  温催玉耐心地看着他。
  这给了小乞丐说下去的勇气:“我……我很小的时候就被老大他们捡回去,和其他小孩子一起挨训……就是训练我们偷东西和乞讨,学会了偷东西才能保住手,学不会的话等年纪大一点就会被弄断手脚好乞讨……”
  温催玉怔了怔。
  小乞丐:“我学会了偷东西……我偷得多一点,老大他们满意了,就不会因为别的孩子偷不来足够的钱生气,要弄断他们的手脚……我们本来不在国都的,但是去年老大他们想来国都发财,就把我们都带上了船,可船到一半沉了水,我运气好被路过的商船救了,才活了下来。”
  “那商船也是来国都的,我跟着到了国都,没地方去,就成了乞丐,可行人多的好地方都被本地乞丐占完了,我又打不过他们,所以讨饭也讨不着什么,总是饿肚子……”
  小乞丐看着自己的手,小声说:“我能偷东西,但我不想当小偷了,讨饭也比偷东西好吧……但我以前偷习惯了,看到钱袋就手痒,只能躲着能看到钱袋的人走,但这样就更难讨到钱了……”
  听罢,温催玉心下轻叹了声。
  他伸出手,摸了摸小乞丐头发打结的脑袋,温声道:“罢了,你跟我回去吧。”
  小乞丐一愣,仰起头看着温催玉,结巴道:“可、可……您不是说……”
  温催玉笑了笑:“谁让我听了你的生平,那就不算萍水相逢了。”
  而且,温催玉突然想起来,他如今好歹也算个官身,还把自己当寻常老百姓,对所见不平事太过回避,那对寻常老百姓而言未免不公。
  他今日既然遇到了这小乞丐,那即便不带他回府,也该给他寻个去处安置,而不是让一个小小年纪的孩子继续流落街头。
  小乞丐头发不干净,难免弄脏了温催玉的手,小乞丐看到他手上的脏污,有些窘迫地惶恐起来:“我会给您添麻烦吧……”
  “不会,正好我府上人少,请了何大夫入府,也没个给他端茶倒水跑跑腿的人,你和何大夫有缘,便去他的院子里给他打个下手吧。”温催玉柔声道。
  小乞丐自打记事起,还没被人这么温柔对待过,当即鼻子一酸就想哭,但又怕哭哭啼啼显得麻烦,于是他匆忙抹了一把眼泪,顺势改蹲为跪,就要给温催玉磕头。
  温催玉连忙侧身避开,伸手搀他:“可别,你快起来……”
  小乞丐不肯起,温催玉只好给他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我手上还有伤,就一只手能用,你要让我为难吗?”
  这下小乞丐不敢跟他犟了,老老实实站了起来,局促地捏着手说:“那我去帮忙搬东西……好像都搬完了……”
  何所有的东西并不多,之前放置在破船上也规规整整的,这会儿收拾起来并不费事,温催玉决定让小乞丐一同回府的这点交谈时间里,卢子白已经帮忙都收拾到马车上了。
  端着仙风道骨的何所有站在卢子白身边,是随时可以出发的意思。
  听到了几耳朵的卢子白看着小乞丐,有点高兴道:“公子,他要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温催玉点了点头。
  小乞丐看着精气神十足的卢子白,有点腼腆地笑了下。
  何所有上了马车,小乞丐觉得自己身上脏,而且和卢子白一样都是仆从,没有进车内的道理,所以只坐在外面。又怕弄脏了卢子白的衣裳,所以小心翼翼不敢离赶车的卢子白太近。
  温催玉坐在马车内,用绢布沾着茶水将就擦了擦方才弄脏的手,然后把一盒子糕点分成了两份,放到何所有面前一份,另一份递给了外面饥肠辘辘的小乞丐。
  这盒子糕点还是从围场出发回城前,卫樾怕温催玉路上饿了,以防万一给放过来的。
  何所有也没假客气,拿起糕点开始吃,顺道问温催玉:“方才有旁人在,我也不知道方不方便问,索性就没问。但这会儿没旁人了,你家府上是?”
  温催玉沉静道:“忘了自报家门,失礼了。”
  其实主要是何所有答应得太快,没给温催玉进一步自报家门、加以劝说的机会,温催玉本是计划循序渐进的……
  “在下温催玉,目前是当朝太傅。”他接着自我介绍道。
  车外,小乞丐抱着糕点盒,边吃边小声问卢子白:“太傅是什么呀?很大的官吗?”
  卢子白压低了声音:“嘘——太傅就是皇帝的老师。”
  小乞丐瞪大了眼睛,差点让糕点呛着。
  车内,何所有倒是不至于问出“太傅是什么官”这种话,但他也挺惊诧:“太傅?这么年轻?不应当和老夫一样是头发都白了的年纪吗……年轻有为啊,看来老夫养老有望!”
  温催玉失笑,又道:“不过,并非我想要拜师学医,方才同何大夫所说的徒弟,回头您见着了就知道了,想必不会让您失望。”
  何所有无所谓道:“反正老夫年纪大了骨头软了,就看在温大人你相信老夫医术、特意亲自来请的份上,老夫也会多些耐心的。”
  温催玉斯斯文文回答:“何大夫自谦了。”
  说罢,温催玉又想起来一件事:“对了,方才……”
  他顿了顿,意识到先前何止是他自己忘了报姓名,他还忘了问小乞丐的名字。
  撩起车帘,温催玉对上小乞丐的眼睛,笑了下:“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小乞丐吃东西吃得脑子发晕,这会儿又被温催玉的笑晃了晃眼,感觉跟看到了菩萨低眉似的,更晕了。
  他匆匆咽下嘴里的糕点:“我叫……小七,因为我是之前的老大捡回去的第七个小孩……我也不知道自己具体几岁,大概十一二岁?”
  “老夫摸他骨头,推测他应该是十四岁了,只是过去缺衣少食,身形比寻常这个年纪的男孩要瘦小许多。”何所有接话道。
  卢子白惊讶地看向小七,不禁有些同情:“那你比我大了三四岁呢,可你看上去和我差不多高……”
  卢子白虽然也流落街头过过一段苦日子,但从前他爹还在世的时候,给大户人家养马所得工钱尚可,他爹也疼他,没短过他吃食,所以卢子白倒不瘦小。
  小七窘迫地挠了挠头。
  不等温催玉继续开口,何所有便猜到了他想问什么似的,接着说道:“不过,除此之外,这小乞儿身上倒没别的毛病,方才老夫为他诊治时瞧过了,就是饿过头了,以致气血阻塞晕厥过去而已,扎几针醒了便无事了。”
  “他这点毛病,老夫本是无心出诊,但他昨儿夜里正好晕在了老夫的船边,晕了整六个时辰也没动弹,老夫寻思着这求医之心也算诚了,才勉强出手。”
  说着,何所有看向卢子白:“倒是这位小友的腿疾,老夫甚感兴趣,待会儿安置妥当了,容老夫给你瞧瞧?”
  卢子白赶着车,闻言一愣:“啊?我的脚吗?可我这是天生的,我爹以前给我找过不少大夫,都说没法子,能一瘸一拐走路已经很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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