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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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催玉听得不禁迷茫起来——卫樾这样说,好像也没错,而且交流起来效率还高。
  所以方才是他把事情说得太复杂了,反倒叫这小孩胡思乱想,显得他们之间说得太弯弯绕绕了?
  温催玉不禁失笑:“好,方才是老师话太碎了,把你说糊涂了。那往后阿樾就稳重一些,可好?”
  卫樾回答:“不好。”
  温催玉:“……”
  卫樾重新躺下,还是往温催玉身上贴,他说:“老师今日才说过,叫我在你面前坦然一些,有什么说什么,不必让自己心思太累。老师,我知道我要稳重,可我不想在你面前也稳重,我就想跟你亲近……”
  闻言,温催玉心一软。
  他本就犯困,意志不清,卫樾又确实情真意切、没弄虚作假,于是温催玉被说服了,甚至自我反省起来——
  对啊,这小孩只是想表达亲近而已,纯出本能。等他过了这段新鲜劲,只怕到时候让他撒娇他都不乐意,说不定还觉得跟男性师长撒娇有损气概呢。
  自己身为老师,一边说希望卫樾在他面前坦然、放松,一边又拿礼节分寸约束他,说他在他面前不够庄重,这怎么行呢?
  好在卫樾没有憋在心里纠结,而是直接说了出来,不至于郁结于心、另起隔阂。
  “抱歉,阿樾,是老师不好。”温催玉轻声说。
  卫樾摇头,又期期艾艾地确认:“老师没错……但老师也不会再排斥我的亲近了,对吧?”
  温催玉莞尔:“嗯,不会了。”
  卫樾心满意足地高兴起来,也松了口气,他蹭了蹭温催玉的颈侧,喃喃说:“那就好……我真的很喜欢这样亲近老师。”
  十六岁的少帝虽然还在长个子,但身量已经没比年长六岁的温催玉矮多少,将将到了温催玉眉眼处,大概要不了多久就能长得和温催玉一般高,再越过他这老师去。
  所以这会儿,卫樾贴在温催玉颈侧,实在没有“小鸟依人”的便利。而且他要小心别压着温催玉的肩臂,反倒得弓着腰、歪着脑袋,并不多舒坦。
  可卫樾喜欢这样,闻着温催玉身上的白檀香,入睡都安稳。
  温催玉也累了,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直至夜半,温催玉被左手上细密的疼痛给唤醒了。
  清醒时能靠意志不去在意,困倦时能凭睡意沉沉忽略,但休息到没那么乏累的时候,伤口的疼痛便占了上风,温催玉又本就是对疼痛敏感的人,于是这觉就睡不下去了。
  他下意识动了下左手,接着不禁轻嘶了声,意识还没完全醒来,就疼得先掉了几颗眼泪。
  温催玉被自己这脆弱折腾得有些无奈。
  他体弱,还怕疼,从小如此,于是待自己格外小心,而从前也没什么机会受伤,所以“疼哭了”这种窝窝囊囊的时刻并不多。
  没想到穿到这个书中世界后,这段日子他总时不时就落泪,实在是糟糕。
  “老师……”卫樾似是感觉到了温催玉的不宁,迷迷糊糊地醒了,还未睁眼,先蹭了蹭温催玉。
  这时温催玉和卫樾自己才注意到,卫樾大概是睡前那个姿势比较别扭,睡着之后本能地换了,这会儿卫樾已经不是歪着头贴在温催玉颈边,而是挨着温催玉的头,脸一蹭就蹭到了温催玉的面颊。
  卫樾一下子睁开了眼。
  温催玉手疼,而且既然接受了卫樾小兽似的过分亲昵,这会儿也就没在意那么多,只是温声安抚道:“没事儿,继续睡吧。”
  卫樾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又蹭了蹭温催玉的脸,然后等了几息,发现温催玉没再跟他说什么礼节和分寸,于是他放心地伸手抱住温催玉。
  “老师,你怎么醒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卫樾担心道。
  温催玉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块暖玉抱住了。
  “还好,大抵是白天睡多了,现在睡不着。”温催玉只道。
  深更半夜的,跟卫樾说手疼,让这孩子担心他、耽误睡眠,温催玉觉得没有必要。
  但卫樾敏锐地想到:“老师,你是不是伤口疼了?”
  他说着,定定地看向温催玉的眼睛,借着月光发现其中果然隐约有水痕,像是方才落过泪,必然是太疼了。
  卫樾着急起来:“叫太医过来看看吧……”
  温催玉意识到,卫樾虽然时而跋扈骄横,但若是他愿意,也是个很细心体贴的小孩。
  既然卫樾想到了,温催玉也没瞒他,轻轻“嗯”了声:“是有点疼,不过不用折腾太医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受了伤要痊愈,总是要疼一疼的。你别担心,好好睡吧,我也继续睡了。”
  卫樾想要碰一碰温催玉受伤的手,但又怕不小心弄得温催玉更疼,懊恼道:“怪我没用,害老师受伤,还不能让老师少疼一点……”
  温催玉哑然失笑:“阿樾,怎么又说这种自责到不讲道理的话?不是你的错,若是说你没用,那我比你年长、又是你的老师,弄得这样狼狈,岂不是更没用?”
  “不是……反正就是我的错,如果老师不护着我,就不会受伤,但我和赵曜之间的仇怨一直都在,不论有没有老师你,我和赵曜都迟早会有厮杀。”卫樾轻轻磨了下牙,“……我一定要杀了他。”
  即便没有今日的刺杀,卫樾和庄王之间也有杀母之仇。
  温催玉想起来,白天在水梨树林子里遇到刺杀之前,他们正在说起卫樾的母妃辛夫人。
  虽然他从原书剧情里知道一些内情,但具体细节还是不太清楚,此前因为怕惹卫樾回忆伤心往事,所以他并没有问过。但白日里卫樾既然愿意对他说起了,兴许也是想跟他聊旧事的。
  “阿樾,你此前说十年前没能救下辛夫人……”温催玉轻声提起。
  卫樾靠在温催玉脸侧,点了下头:“那时候……其实最开始,赵曜命人打开了定风殿的大门,我能到院子里自由走动了,最初我甚至是有点感激他的。”
  “赵曜谋反,杀了我名义上的父皇和一些兄弟,我其实没什么感觉,我又不认识他们,我和母妃、老嬷嬷被关在定风殿里六年,我还挺恨宫里其他人的。不管赵曜做了什么、又想要我做什么,至少他让我和母妃还有老嬷嬷自由了……我当时就是那样想的。”
  “直到他命人拿来了三尺白绫,说……要送我母妃一程。”
  卫樾闭上眼睛,回忆着当初的场面:“那是我唯一一次求他。”
  “我求他放过母妃,我说母妃不过是个疯子,她就算没疯也做不了什么,她连娘家都没有。我说我会老老实实做个听话的傀儡,直到他需要我让位,到时候他杀了我我都绝不反抗。我求他把母妃留下来,作为牵制我的把柄,免得我生出异心不听话……”
  “他说,他不需要一个听话的傀儡……我后来猜测了下,觉得他的意思是,如果傀儡皇帝太安分了,虽然无功但也无过,日子长了只怕朝臣们反倒会不安分,毕竟再是傀儡,也终究占了个正统皇帝的名分。”
  温催玉想要抚摸安慰卫樾,但他侧躺着、又被卫樾贴着,右手活动不便,放在被子外的左手又有伤,也不好乱动。
  所以温催玉学着卫樾依赖他的举动,用脸颊轻轻蹭了蹭卫樾。
  卫樾把温催玉抱得更紧,喃喃道:“母妃当时就坐在院子里的枯树下,还在问老嬷嬷,说这水梨树怎么好像变样了、它到底什么时候能开花……”
  “老嬷嬷也一个劲儿给赵曜磕头,求他放过母妃,但没用……母妃临死之前还是不清醒,白绫缠到了她脖子上都没躲,直到最后她才下意识地挣扎,我和老嬷嬷被赵曜的人按着,就那样看着。”
  “母妃最后对老嬷嬷伸手,喊她乳娘……”卫樾如今回想起来,觉得最后那一刻的母妃,就像是一个害怕到了极致、所以想要找娘亲的孩子。
  他不知道那一瞬间,母妃是否清醒过一刹。
  卫樾轻声说:“母妃死了,赵曜没再对我和老嬷嬷做什么。”
  “我问老嬷嬷,我母妃是不是和赵曜有什么旧怨,不然他为什么非要杀了她不可,就算觉得用不上她,那不理她、甚至继续关着她不就足够了吗?留着她,万一哪天就派上用场了呢……”
  “老嬷嬷说,不仅没有旧怨,非要说的话,还算是我母妃对赵曜有旧恩。我母妃和赵曜都来自陈国,老师知道吧?”
  温催玉轻轻颔首。
  当下这个架空的大燕王朝,在国家制度上更近似史书上的汉初,实行的是郡国并行制。
  卫樾提起的这个“陈国”,并非是与大燕并列的另一个国家,而只是大燕境内的一个诸侯国、属于大燕的一处封地。
  陈国虽然叫国、封地内也有朝堂、还和皇室一样能立储继承陈国,但国内并没有“皇帝”,只有“陈王”,立储君世子也得报由大燕朝廷认可。
  陈王本姓也是卫,是大燕皇室子弟。
  当前的陈王是先帝的兄弟,先帝当年登基继承大统,其他皇室子弟要么留在国都雁安,要么如陈王一样有个自己的封地、前往封地做个受中央管束但能世袭的“土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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