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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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堇闻言愣怔了片刻,抬手摸了摸额角,遮住了缓慢爬上脸颊的红晕。话虽如此没错,可从殷千寻口中说出来不免奇怪。云裳不就是她本人么?尽管失却了从前几世的记忆。
  见仲堇不作答,殷千寻冷哼一声,垂首俯视身上的银朱长袍,翘起小指扯了扯衣袖,神色有些厌弃,“那这件袍子……”
  说着,她闭了闭眼。那么这件华丽非凡的银朱色袍子,十有八九也是云裳的了。难怪穿在自己身上会如此合身。
  布料摸上去丝滑柔凉,如新作的一般。不知是何昂贵材质,这般的历久弥新。算起来,这袍子的原主人可是死了有几百年了……
  因着这念头,殷千寻脊背生出一丝凉意,不适地上下抚了抚手臂。而后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动作一僵,朝身前的仲堇抬起眼。
  “我有个疑问。”
  “嗯?”
  “你念念不忘的是云裳,”她眯起眼眸,“还是我殷千寻?”
  “……”
  未料到会有这一问,类似于听到悟空问玄奘,你喜欢行者,还是悟空?仲堇目光茫然地一笑,温声道,“这两者有什么区别么?”
  闻言,殷千寻倏然秀眉紧蹙,嗓子里像是引燃了一串炮仗,声色俱厉道:“该死的,你不是拿我殷千寻当云裳的替身了吧?!”
  若眼下她袖里有飞镖之类的物什,定会毫不留情地扬手抛过来刺她个片甲不留。
  仲堇满脸地惑然不解,“怎么会呢?……不对,你与她根本是同一人,又何来替身一说?”
  说话间,她视线缓慢游移往下。
  殷千寻垂在身侧的摸上了腰间系带,手指翻飞着将它解开了,下一瞬,挂在身上的袍衫瞬间松散了。
  云裳的袍衫。
  殷千寻里面着的仍是那件绣了一条狂妄青蛇的浅色兜衣,精致曼妙的曲线隐隐在其中显形。仲堇下意识别开视线,心跳怦然。
  秋末冬初的夜风彻凉入骨,带着缥缈的雨雾,瞬间沾染了殷千寻裸露出来的每一寸肌肤*,引得身上起了一阵轻微的寒颤。
  然而她还是义无反顾将这袭朱砂般艳丽的袍衫脱下,凛然将其散落在花园湿泞的泥地,且抬腿在那一尘不染的布料上踩了一脚。
  “晦气。”
  她裸着纤薄的背,横眉冷目低垂,一心一意想要毁掉这件衣衫,借此否认她自个儿与那云裳之间莫名其妙的联系……
  不料下一瞬,耳里传来了一阵丝质衣料飞快抽离摩擦发出的声音。
  她狐疑,但还未来得及抬眼,便觉眼前一黑。
  夜幕下正遭受着风吹雨淋的冰凉身体,陡然落入了一个温暖的绵软怀抱。
  温暖与绵软,皆源自于肌肤贴着肌肤。
  殷千寻整张脸闷在了一个散着浅淡香气的滚烫颈窝里,不争气的身子倏然不受控制地软了一瞬,脑神经也有一刹是断裂了的。
  接上之后,她发觉这个不知死活的神医,竟把自个儿的腰带也抽落了,并且敞开了鹤氅与袍衫,将她整个紧紧实实裹在了怀里。
  “你放肆——”她闷声道。
  “深秋冷雨,会着凉的。”
  殷千寻看不到仲堇的表情,但此人的语气听上去就像坐在医馆开药方那般庄重自持,正经八百。
  要不是殷千寻紧贴着她,感受到了神医单薄却同样有着玲珑线条的前胸,以及她过于明显的擂鼓般狂乱的心跳,差点就信了。
  她想要挣脱出来,神医却把她抱得更紧了。
  于是她吃力地抬起手腕,照着神医伤口还未完全愈合的胸腹之处,戳了一下。
  “别,别动……”仲堇瞬间痛得喉间急促地低喘了几声,哑着嗓子道,“你起码穿了个兜衣,我里边什么也没穿。”
  “……”
  殷千寻果然不动了。
  却不是因为仲堇的这句话。
  而是因为仲堇因痛喘出来的这几声,太过近距离地钻进了耳里,挠得她耳间的细小绒毛蓦地一痒,接着浑身的寒毛刹那间卷起了一阵风,简直令她从头酥麻至脚,外焦里嫩,腹腔中那种久违的热流如潮涌至了……
  该死的。
  *
  桌上的蜡烛燃尽了。
  三更半夜,荒郊野岭,度假小屋,两个女人同床共枕,又皆是妙龄单身,其中一个居心不良,另一个还情发了。
  殷千寻有些难受地躺在一团绵柔锦被之中,望着窗外渗进来的幽蓝洒在屋梁,思忖自个儿的处境,越想越觉出一丝荒唐。
  论角力,她竟然真的角不过这个病秧子。
  竟然生生就被她的鹤氅这么裹着,紧紧贴着一步步挪进了木屋,放倒在了床上,接着又被温暖厚实的锦被团团包裹住。
  好在床很大,她与仲堇之间隔了少说三个人的距离。
  这神医虽说老奸巨猾心思不纯,总算还能装出一副尔雅温文的模样,只要殷千寻自己不出什么乱子,她也绝不会贸然逾矩。
  但,殷千寻还是不禁开始怀疑这一切都是神医的阴谋:
  故意被马踢断肋骨,尾随自己来到悬崖边,知道下面是个深潭,因此装晕落下悬崖,并笃定自己会因着愧疚跟随她跳下来……
  勾勒完这一切,殷千寻追悔莫及地闭上眼,深深呼出一口气。考验她美人蛇凛然傲骨的关键时刻到了,决不能被区区情欲击垮。
  于是,自从半柱香前躺到了床上,殷千寻便无声无息地像一片秋日的萧瑟落叶,浑然看不出体内是怎样的千万股暗流奔腾涌动。
  只有这一声哑沉的叹息,令躺在另一边的仲堇察觉了一丝可乘之机。
  “不舒服吗?”仲堇轻声问道。
  殷千寻不回答。
  “睡不着?”
  “闭嘴。本来要睡着也被你吵醒了。”
  殷千寻在黑暗中翻个白眼。
  片刻后。
  “可是,”仲堇轻缓地翻了个身,朝向了她,“我睡不着。”
  感受着床体的细微颤动,殷千寻搁在身前的两只手渐渐攥紧了。
  “你睡不睡得着跟我什么关系?”
  “有关系。”
  “……”
  这是在暗示什么?殷千寻提起一口气,随时准备重拳出击。
  “方才被你戳的那一下,又在流血了。”神医两手交叠,搁在枕头与腮之间,轻笑道,“好痛。”
  原来是说这个。
  殷千寻淡淡道:“痛死你算了。”
  话一出口,她又后悔了,不堪回首地咬住唇: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打情骂俏。
  而仲堇似乎并未在意,只浅浅笑了一声,道:“痛死我,你可寻不到出去的路了。”
  “呵,威胁我?”殷千寻冷笑,“姑奶奶平生最不怕的就是威胁。”
  “横竖这崖谷景色不错,就是在这儿过上一辈子,又何妨?”
  此言一出,仲堇陷入良久的沉默。
  殷千寻渐渐心生不满,以为仲堇睡着了,迟疑着从枕上转脸望去,然而,却将仲堇映着漆漆幽蓝的温柔眸光尽收眼底。
  “是啊,能同你在此处过上一辈子也好了,寤寐求之。”神医柔声道。
  “……”
  殷千寻想骂人了。这是摊牌了,不装了是吧?
  从前怎么没觉得这木头神医这么会讲骚话啊?适度的骚她能接受,她可以视而不见。可如果骚过了她美人蛇,她可就不开心了。
  于是美人蛇骤然抬腿,蹬掉了身上的锦被——热得想死,谁要盖被子啊!
  床板吱呀响了两下。
  不过一刹电光石火之间,殷千寻矫若游龙翻了个身,势如水火将仲堇压在了身下,虎口一下抵在她的咽喉处,不疾不徐地施力。
  “你再给我乱讲一句试试?”
  殷千寻细长的手指将仲堇的脖颈整个覆住,卡上去的力道渐渐加深,仲堇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窒息令她的两手本能往殷千寻身前抵,然而指尖触上去却触到了一片柔腻的肌肤,又烫着似的缩回手,转而抓紧了身下的床单。
  殷千寻姣美的面庞离得她几寸远,气息灼热得如同一株浇了滚烫开水的幽兰,语气却分外凛若冰霜:
  “不是喜欢受虐么?嗯?滋味如何?”
  仲堇额上青筋暴起,被迫仰起脖子,布满血丝的眼眸垂死般望向正缓缓要她命的殷千寻,哪里还说得出话。
  接着,殷千寻略微错开脸,俯贴在她耳边,呢喃道:
  “提醒你最后一次,我殷千寻如今是一条随时会咬人的蛇幻成的人形,与那残花宫宫主云裳已是八辈子扯不上的关系……”
  “我没兴趣做谁的替身,你若再这样不清不楚地勾引我……”
  “我折磨人的手段可远不止于此。”
  殷千寻本一双生来含情的桃花眼,此时漠然置之地盯着仲堇因窒息而起泪的眼眶,良久,松了手。
  仲堇伏在床边剧烈咳喘起来。
  而肇事者若无其事地躺回了原处,闭上眼,暗暗压下胸腔中愈演愈烈的邪火,将自个儿紊乱的气息调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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