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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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秋之后,东京下了数不清不知多少场这样的雨。
  潮湿的气息从天边压来,风也越来越大,将人的衣裳裙摆吹得猎猎作响,顾云篱找来披风给林慕禾披上,带着随枝和清霜就要离开。
  湿风阵阵,卷携着远道而来的水汽向人扑来,原本在马场的贵妇女娘们也都纷纷打道回府。
  送走顾云篱她们,李繁漪回到休息的屋中,欲换下身上的猎装。
  “殿下,太师回来了。”
  整理衣领的动作一顿,李繁漪扬眉,扭身问:“何时回来的?”
  “听家仆说是午时,您要去见见太师吗?”
  “起驾,不必回府,直接走。”语罢,李繁漪利落地甩过肩上的衣服,套在身上。
  崔内人意会,拣起一旁的披风,跟在李繁漪身后为她披上,便快速向外走去。
  马车驶出马场,在这场倾盆大雨下来之前,终于抵达太师府。
  雨*点劈里啪啦地落下,府门前的家仆快步上前,将伞撑开递到崔内人手中:“主君方才还说起来殿下,这会儿便来了。”
  “外祖这几日身子如何?”
  “好多了,也见硬朗。”
  抿了抿唇,李繁漪顺手解下披风,在廊下净手,便踏了进去。
  屋内,须发灰白的老人倚着软榻,戴着叆叇看书,听见脚步声,便搁下书本,朝门口看来。
  “阿翁。”她点点头,瞥了眼他桌上的书,“什么时候爱看这些话本子了?”
  “偶然得来,瞧见还有些意思。”
  太师长孙应,三朝帝师,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儿女皆有官职,哪怕是皇帝见了,都要尊称一声“长孙太师”的存在。只是他比皇帝长寿多了,七十多岁快八十的年纪,也依旧很硬朗。
  “我认识有个人,也爱看话本子。”坐在圈椅上,李繁漪脑海中浮现出什么人的模样,轻轻勾唇笑了笑。
  “都是些孩子们爱看的,我闲的无聊才翻一翻。”
  “还好如今不在朝中就职,否则明日,一群弹劾您的折子就上来了。”
  长孙应哼笑了两声,放下手里的书,两指从小几上一叠书中抽出了一封薄薄的信:“上次你托我办的事情,已有了音讯。”
  李繁漪眸子亮了亮:“怜姨回信了?”
  “百忙之中,可算回我一封,我这把老骨头,如今不中用,谁都不愿意搭理我。”
  “怎会?我不常来,政务忙,现在又是要紧时候,来了更怕扰您休息……”
  “全家里,就捡出来你这么个舌灿莲花的,”长孙太师摇了摇头,将信纸抽出来,“她向来不爱说话,你阿娘走后更甚,信里面也只有一句话。”
  李繁漪接过,展开一看。
  “劳义父挂心,月末月初之间归京,勿忧,怜尚好。”
  月末月初,那正巧是田猎的时候,这越发巧了,更让李繁漪心中对长孙怜的猜忌又提升了一个高度。
  近乎消失了无音讯的这几个月,她究竟在做什么?又和谁待在一起?
  李繁漪蹙了蹙眉,又问:“她出去月余是在作甚,没有告知您吗?”
  “她哪里是我能管束的?一个比一个有主意,这个下落不明,那个不知道要做什么,你如今也受官家宠信……”
  李繁漪眸色黯了黯:“我们几个,让外祖忧心了。”
  “罢了罢了,我一把年纪,再活几年就要去阴曹地府报道,”他叹息一声,转而却又忽然严肃起来,“但伏玉,你要知道,帝王侧,哪怕亲如父女,也能反目。”
  第192章 “不用在乎旁人,他们喜欢不喜欢,都没有干系。”
  “我省得。”
  “你心里有数就好,外头也下雨了,待一会儿再走吧?”
  雨声快要盖过说话声,几个小厮女使在外面的廊下躲雨,抱怨雨声的声音隔着雨幕传来。
  “除此之外,伏玉还有一件事想求阿翁。”
  静听了片刻,她移开眼,忽然再次开口。
  长孙太师眯眯眼,翻了一页话本,道:“说吧,这个地步,阿翁不帮你,还有谁能帮你?”
  李繁漪吸了口气,片刻后,道:“我想借阿翁的人脉,办一件事,参一个人。”
  后者眼皮不抬一下,问:“是圣人?”
  *
  回府后雨下得倾盆,如泼水般撒进院中,清霜抱着脑袋躲雨,好险没被淋了一身湿透。
  “怎么这个时候了,雨还下得不停?”她甩甩衣袖,一把薅起也在廊下躲雨的大将军,放在脸下蹭蹭,“好重!它是不是又肥了?”
  闻言,大将军怒而起爪,挠了一下却被清霜躲开。
  “你别嚯嚯它!手没个轻重,洗手吃饭!”随枝看她又在地上提着大将军的两只前爪,摆弄着让它跳起了舞,无奈骂道。
  大将军忍无可忍,一把挣脱开清霜,扑进了饭桌前林慕禾怀里。
  “你也要吃饭?”它亲近自己,林慕禾心里也一阵柔软,随手拿了片云片糕递到它嘴边,“咪咪,你也吃。”
  大将军凑上去闻了闻,一阵失望,果断扭转聊胜于无的脖子,一下子又跃了下去。
  “狸子很挑,断不爱吃这些。”顾云篱笑了笑,顺手接过林慕禾手里的云片糕塞进嘴里,“后厨每日给它做小鱼干,它嘴养刁了,寻常的闻都不闻一下。”
  “呀,那等楚官人回来,养成这样,日后如何是好?”林慕禾笑问。
  “几条小鱼而已。”顾云篱随口应着,一边的女使也端上来今天的晚饭。
  晚饭是清淡温补的热汤面,府里厨娘一大早文火炖着鸡汤,这会儿正是时候,下一把面,放些葱花青菜,几碗面条端上来,鸡汤香味四溢。
  四下里尽是嗦面的声音,吃了一会儿,有只鸟儿却被雨水淋得飞不动,啪唧一声撞在了廊檐的柱子上。
  随枝赶忙咬断面条,过去一看,一只黑鸦已经浑身湿透,在地板上滑出一道湿痕。
  “好傻的鸟,下雨了不知道躲躲!”清霜说着,也跑过来看。
  随枝却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把它脚上尾羽扒开,才看见那之上小小的布条。
  “……”
  “噫!”清霜一惊,打了个饱嗝。
  “什么东西?”顾云篱一愣,起身去看,那黑鸦正低头梳理羽毛,从它脚上解下来的布条被随枝递上去,由顾云篱展开。
  林慕禾也停下,起身来看。
  “现已在邓州,一切安定,偶遇赵绥,相伴而行,你师父安好,抵京前,切莫妄自行动,一切当以保全自身为先,常。”
  “是师叔的信!”清霜欢快地说道。
  “邓州……也不远了。”默默盘算了一下,按普通的脚程来算,有小半月也到了。顾云篱愣了愣,惊奇地发现,她们也许能赶上田猎的时候。
  不知为何,她忽然心悸了一阵,这场田猎,果真能顺利开下去吗?
  “是那位常娘子?”林慕禾问。
  “对,”顾云篱答,“她先前见过你,你却没见过她的真容。”
  “是位嘴硬心软的前辈,那时我便知晓了。”
  “嗯……除此之外,还有我师父,他也随我师叔一道来。”提起顾方闻,顾云篱难得卡壳,不知道该怎么给林慕禾描述,“他这个人有些古怪,届时若见了,他嘴里说什么,你就当听着玩玩就好。”
  那岂止是古怪?清霜在她身后翻白眼,这人集刻薄、玩赖、抠门、记仇、不靠谱、爱戏弄小辈诸如此类的特点,简直不胜枚举。
  被她说得,林慕禾倒生出来几分紧张,方才意识到——自己的生母也好,凉薄的生父也罢,顾云篱一一见了个遍,而自己却还未见过顾云篱口中那个神秘的“师父”。
  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从脑中浮起,她忍不住想,见到自己时,这位长辈会怎么看自己?
  一时间,手心里竟然还出了些薄汗。
  “哎呀,林姐姐你不用担心这个!”清霜叹了一声,上前拍了拍她,“我师父虽然阴险狡诈刻薄抠门记仇小心眼,但是本性不坏,尚有人性。”
  林慕禾额角抽了抽,心道:这是形容一个人该有的词句吗?
  顾云篱咳了一声,抬手轻轻点点清霜的后脑勺:“你说得太过了。”
  “没有任何夸大其词。”清霜倔强地补充。
  顾云篱叹气,转身对林慕禾郑重说道:“不用在乎旁人,他们喜欢不喜欢,都没有干系。”
  她神色认真,没有揶揄,让林慕禾方才升起的紧张,片刻便消失了个干净。
  “也是苦了这鸟儿了。”随枝抽了块干巾帮着这乌鸦擦拭羽毛,找了根支杆,让它栖息在上面继续梳理。
  雨滴噼啪,晚饭也吃得差不多,几人就欲回房歇息一阵了。
  “大人,娘子!”刚要转身,就听前厅一阵踩水的脚步声,几个人齐齐回头,看见在门房值守的女使丹心正撑着伞跑了过来。
  “坊里的香娘子来了信,”她喘了口气,“代做铺子那边有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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