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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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想再保持几分清醒,但有安神香的作用,她翻了个身,便觉困意袭来,强撑着清醒了片刻,便沉沉睡了过去。
  直到帐中人的呼吸声平稳下来,顾云篱这才轻轻起身,吹灭了那仅剩的蜡烛,转身出了主屋。
  月明星稀,院子里仅剩夏蝉在入秋前最后的苟延残喘声,一声声躁动,就仿佛她现在的心情一般。
  也罢,该睡了。她闭了闭眼,转身回了自己的卧房。
  这一夜,顾云篱从头至尾做了一场梦,梦里的自己还是幼年的模样,她梦见自己与林慕禾两小无猜,同居长干,梦见自小陪她长大,没有目盲,没有丧父丧母之痛。
  许是梦里的世界太温馨美好,她这一睡,直直睡到日上三竿。
  苏醒时,还是被屋外一阵通报声吵醒的。
  清霜正在树下擦剑,看见来到的女使,想到顾云篱还在熟睡,正想提醒她小声些,那女使就已经开口了:“太太让我来传话,午后去大相国寺进香,问问二娘子可能去?”
  清霜龇牙咧嘴,无奈垂头,摆手示意她等等,转身跑去了主屋。
  片刻后,林慕禾披了件外衣出来,站在廊下回她:“去回太太,我能去,劳烦她费心备下车马了。”
  那女使应下,福了福身子就要离开。
  顾云篱的房门也被从内打开,女使瞧见她,也行了一礼:“顾娘子万福。”
  她刚刚起身,洗漱了一番,还未佩头饰珠花,点头示意过。
  “先前你不是想去大相国寺祈福?”她走到林慕禾身边,低下头问她,“正好,此次想求什么,一并去了吧。”
  声音太过柔和,清霜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总觉得今日顾云篱身上有些不对,但是一时间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上下看了他一眼,再看看林慕禾,随后一脸深沉地去找随枝。
  随枝还忙着对账,在房里对着账本劈里啪啦地打算盘,她不耐烦地在账本写写,头也没抬,回:“这有什么怪,顾娘子也开窍了呗。”
  “什么——”清霜倒吸了口凉气,又摇摇头,“莫非……是真的?”
  “你再在我案头嗡嗡,我就要将你扔出去了,”随枝揉揉眉心,“午后还要去相国寺,我早些弄完好不耽误啊!”
  清霜的注意力瞬间又转移了:“算账?随枝姐姐,让我试试呗,我还没试过学算术呢……”说着,摸起架子上空余的一个算盘,拨弄了两下。
  好歹看她有个东西可以摆弄,不用叨扰自己了,索性扔给她一本已经算罢的账本:“那你试试,这两篇全算完了!”
  清霜乐得接过,低头摆弄起来,凭借着幼时在学堂里仅有的那小半年珠算经历,磕磕绊绊算起来。
  好容易安静下来,随枝算得更快,与一旁一个一个拨弄的清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这般算了一中午,吃了饭,女使就来叫几人出发了。
  阖府女眷出行,每个人头顶都戴着白纱帷帽,乘马车一路顺着大街走,两刻钟后,就到了地方。
  今日天气晴朗,风和日丽,进香的人更多,大相国寺深受皇室尊崇,修得格外华丽古朴,四处都是买卖佛具或是香灰的贩子,热闹程度,不比瓦子那边逊色。
  林家车架一一停靠在庙前的广场边,林慕禾被顾云篱扶下马车,便闻到一股扑面而来的檀香味。
  今日此处热闹非常,人来人往,还有孩童在外面放着风筝,清霜正想看看这闻名世间的寺庙到底有什么名堂,就猝不及防被一个飞奔来得小孩撞得向一边歪倒。
  “诶哟!哪来的小毛孩!”她不待去捉那孩子,手心里便猛地被塞进来什么东西。
  顾云篱上前问:“没事吧?”
  “没事……”她揉了揉胳膊,将那张纸抬起来,看了一眼,竟是密密麻麻的字,“什么玩意儿?”
  顾云篱皱眉,接过那张写满字的纸,定睛一看,便看见右边抬头那醒目的一行——讨长公主檄。
  扯了扯嘴角,她顺着那群孩童的来处看去,果然见不远处摆着一张摊子,围了一群青衫儒士举子,正嚷嚷着,义愤填膺不知在说些什么。
  “姐姐,这是什么?”
  抖了抖纸,顾云篱笑了笑:“是举子共创的檄文。”
  林慕禾一怔:“檄文?讨得是谁?”
  “正是长公主殿下。”
  “哈?!”清霜瞪眼,接过那纸看了一眼,许多生僻不认识的,但勉强看懂了第一行字,“维嘉兴二十一年,岁在丙辰,天下士子,愤懑难平,特举义檄,以讨长公主之不道?”
  第132章 自以死来正道,保佛门至纯至真
  还不等她接下去看,就听那书摊边传来一阵骚乱,竟是有人已经上手要拆了这几个胆大包天的举子的檄文摊子了。
  “天家威严,岂容尔等酸腐儒生妄议?写檄文前,你们眼中可还有礼法纲常!”
  “长公主不义不忠不孝,讨檄是顺天下举子之心,你是长公主门客?莫不是她李繁漪要堵这悠悠众口!”
  “笑话!”那说话之人冷笑一声,“我是笑你们,檄文写成这副样子,也敢散于市井,好叫众人看看你们这群举子何等无用吗?”
  清霜认出来那说话之人,正是杜含。
  “你……你一介女流,还敢评判起我们?你又有多少能耐!”那举子气得脸色涨红。
  “莫不是没话说了,指摘我女子之身?”杜含挑眉,说话更是一针见血,“我今口撰反讨檄文,叫你们看看便是。”
  “盖闻天有常道,地有常理,国有常法,家有常伦……”
  众人本以为她是夸下海口,却在她完全没有卡壳的口撰中纷纷惊在原地。
  方才气焰嚣张,还不将眼前的女子放在眼里的一众举子纷纷呆立原地,哑口无言。
  见状,清霜本就愤怒,当即扯嗓子喊了一声:“好!!”
  话音一落,一呼百应,抚掌声大盛!
  喝彩声此起彼伏,既然有喝彩的,便也有唱反调的。
  “空有才学,却当众羞辱旁人,可有半点君子风范?”有人扬起袖子,见她真的口撰出来一篇反檄,气急败坏,竟从这里开始攻击了。
  “君子?”杜含上下打量了那说话之人一眼,目光扫过,冷笑了一声,“我又不是君子,何必行君子之风?阁下方才还说我一介女流,怎得现在却要以君子德行框束我?”
  一句话便将方才那还妄图以德行绑架他人的人堵得哑口无言,他牙关颤抖,“你”了半天,也没挤出来半个字反驳,已经到了词穷的境地。
  “写下檄文竟都是这些号称国祚之基的举子,”杜含淡淡将那群人的写下印好的檄文拿在手中看了看,“传出去莫不是笑煞旁人?”
  语罢,她捏起那纸,竟然直接从中生生撕成了两半!
  “你……!你欺人太甚!”那举子的面色发黑,手心狠狠攥拳,看着似乎想上前将这人打一顿,但碍于这相国寺边上人太多,不敢发作。
  不等他再骂出声,杜含将手中的檄文当作废纸一般扔在地上,扭身便走。
  一转头,便看见了满眼崇拜的清霜与围观的顾云篱一行人,目光相交,她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待她带着人走远了,清霜才望着她的背影,喃喃:“这就是读书人吗?好厉害……”
  围观之中,也有林家下了马车的家眷,见这热闹结束,人们三三两两结伴离开,方才想起来此行的目的。
  “娴儿,发什么愣?”为首带着一众女眷的宋如楠见林慕娴站在原地,呆呆的望着杜含离开的背影,“该走了。”
  在过往的半生,很少看见女子这般谈论天经地纬,她虽自小熟读四书五经,但却从未想过,读这些名家经典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今日看见杜含在寺前滔滔不绝,林慕娴方才明白了些。
  但顾不上再向深处思考,身后的沈姨娘已经戳了戳她的身子,低声提醒:“娘子,该进去了。”
  恍然回过神来,才看见就连林慕禾她们也已经走上了寺前的台阶,迈入了佛寺。
  一行女眷祈愿拜佛,手中执香,拜完后再投入殿前巨大的香炉之中,就算结束。
  再接着,就是往功德箱里添些香火钱。
  宋如楠喜好礼佛,宅中就有专门收藏佛经的地方,近年来大豊贵妇人与贵女们都有添钱供养佛寺的习惯,在这佛风盛行的东京自然也不稀罕,带众人拜过主殿,便有僧人特意前来接待她,引她去别处观阅近来新添的佛经。
  于是女眷们也可自由行动了,几个表亲家的女娘们笑嘻嘻地要去祈愿树底下挂红牌,求姻缘,求财运,林慕娴早已定了亲,也没了这些兴致,比起这些,还是去佛前跪一跪,祈求些现实的东西吧。
  见沈姨娘还想跟上来,她揉揉眉心,摆手让她不要跟着,便从正殿绕到了后面。
  大雄宝殿后,是供奉足高的千手观音像的八角琉璃殿,一股浓浓的檀香从殿内袭来,熏得她头脑发晕,诵经声盘旋在头顶,林慕娴顿了顿,刚想跨进去,却看见里面蒲团上跪坐的顾云篱与林慕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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