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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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房外站着四五个佩刀的龙门卫,衣物甚至都与那夜从刺桐港出来时遇到的那群龙门卫一模一样。
  林慕禾与林慕娴先入书房,屋外,蔡旋摆来几张圈椅,请几人坐下等待。
  书房内,灯火通明,入内掠过四折的屏风,向左拐去,入眼的是两三排塞得满满当当的书架,熏炉里的清神香烧得正浓,林慕禾不动声色地皱了皱鼻子,跟在林慕娴身后,步入左间。
  席地的软毯上,摆着一张红杉木矮桌,一个中年男子身着宽松的墨色深衣,头戴乌纱立帽,半支着腿坐竹席上,低着头正翻阅着什么。
  他蓄着短胡,眉心很深,鬓发梳得一丝不苟,即使是休沐在家,也依旧坐得笔直,一双眼矍铄有神,听见声音,抬头望向进来的二人。
  第109章 偏在她身上,就觉得岁月静好
  “阿耶。”
  “主君。”
  两人各自行礼,叫出口的称呼却各不相同。
  蔡旋叫人在书案前放上软蒲团,便遣退了几人,退了出去。
  “几时回来的?”搁下书卷,没有在意两人称呼的不同,林胥开口问道。
  林慕娴答:“今日未时末便回来了。”
  “嗯。”点了点头,他揉揉眉心,看了一眼跪坐着至今还未开口的林慕禾,神情似乎怔了怔,“二娘也回来了。”
  “听说你身子好了不少,看来回江南两年,那边气候宜人,调养的还不错。”
  调养的不错?没有病死在老宅中就算谢天谢地了*。林慕禾自嘲地想着,若不是遇上顾云篱,她能不能活过今春还要另说。
  “顾神医医术高明,日日吃药补气调理,看着确实比先前好些了,多谢主君记挂。”她一板一眼地回。
  托起茶杯喝了口茶,林胥舒了口气,没有继续寒暄,缓缓道:“江宁和扬州发生的事情,我已知晓一二。”
  林慕娴的身子顿时一抖,但还是尽量维持着语调的平和:“这事情怎么就传到您这里……”
  “泽礼不说,不代表我不知,”林胥冷冷看了她一眼,“你幼妹身陷危机,折损一个忠仆,你作为长姐,临行前如何叮嘱的你,你可做到了?”
  问话一出,便知他并不知自己与何照鞍的那些破事,林慕娴松了口气,可紧接着,又猛地提了口气。
  只见右相从软垫上坐起,从身后的书架中取出来一只半掌宽的戒尺,提步走了过来。
  林慕娴登时吓得打了一个激灵:“阿耶!你、你……”
  “庇护不力,依家法,训四戒尺,以正家风。”他说话没有温度,也没有对儿女的怜惜之意,“伸手。”
  自己方才归家,刚刚定亲,见到父亲第一面不是寒暄关照,而是一番带有训斥意味的戒尺,这任谁都觉得委屈,林慕娴眼中登时含泪:“阿耶,我才回来……”
  可她也不敢违逆,眼中的泪扑簌簌掉了下来,却还是伸出手掌。
  林慕禾跪坐一旁,静静听着那四声戒尺响,和林慕娴忍痛的哭声,心情却并无波动。用家法惩戒,又能挽回什么?这礼教不可违,不容置喙,甚至就连备受宠爱的林慕娴都没有法子避开,只让她心中生寒。
  这四下到底没用全力,林慕娴手掌红肿着,噙着泪收回,委屈地坐了回去。
  “此去见了那纪家二郎,你觉得如何?”收起戒尺,林胥又坐了回去,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问。
  “……”林慕娴低着头,“尚可。”
  “尚可?”林胥反问,“你还未打消入东宫的念头?”
  “没有,阿耶,我只是、只是……”
  “你只是不忿,我为何将你嫁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揉了揉眉心,他也不避讳林慕禾,“秋闱在即,依纪家二郎的学识功力,定能摘榜。有我在朝中,扶他入吏部又有何难?届时诰命还是名利,他哪个不能给你?”
  如今左相把持吏部,官员任免科考,都由吏部主理,若在这里没有自己的势力,与他抗衡,便又难上一分。
  “我想你自幼聪慧,不能不明白这道理。”
  “女儿……明白。”眼里的光黯了黯,林慕娴声音低落,也垂下了脑袋。
  “明白就好。”轻咳了一声,林胥又看向林慕禾。
  于她,他搜肠刮肚,想了半天,除了问询身体,好似再没别的可讲了,她比林慕娴更“懂事”几分,一直温吞有礼,从小到大,也没让他过多操心几分。
  眸色一变,他问:“我听闻,你的眼疾找了医师,可有转圜的余地?”
  “顾神医只说,可以一试,没有确切的把握。”
  “是吗。”低下头沉思片刻,林胥抬起眸子,“你刚回来,有缺的东西,告诉你母亲便是……你小娘的牌位,我会叩请族老,列入宗祠的。”
  这是她要说些感恩戴德的话了?林慕禾心下情绪翻涌,先前在江宁时,这话由林宣礼说出来也好,林慕娴也罢,都远不及眼前这人说这话时的怒气来得更多,嘴唇颤抖了片刻,她垂头:“谨凭主君吩咐。”
  眼角的皮肉抽搐了一瞬,林胥似乎从她的语气中感受到了什么,但终究一句话也没说。
  顾云篱在屋外候着,隔得略远,听不见里面的动静,但看着林慕禾出来,周身气压低了不止一星半点,眉头便深锁起来,轻轻抚了抚林慕禾的肩,她轻声道:“待明天,跟我一起上彩,你回去好好休息,可好?”
  能让她心情好些的话,现在她也能逐渐琢磨地说出来了,见她轻轻应了一声,顾云篱微微松了口气,跟着蔡旋进了书房。
  她进去时,右相正背着手,盯着书房高处的四季图出神,见她进来,才回过头,那双眼一瞬间包含了无数信息,闪着锐利地光,朝她看来,似乎想要洞穿她。
  身居高位者,总爱这样审视他人,这样的眸光,她也曾在李繁漪那里感受到过。
  “顾娘子,”他掸了掸衣衫,挥手示意她坐下,“这该是你我第一次见,还是第二次?”
  果然,他认出自己了,或者说,是他身边的龙门卫,一早就探查过了自己的底细。
  “实在是……造化弄人,竟不知当时救得人,竟是右仆射大人。”她装作愕然,缓缓朝他作揖。
  “没有顾娘子,我还不知能不能活过那晚,没能亲自答谢,实在惭愧。”林胥笑了笑,看不清他的真实情绪。可顾云篱却了然,等他醒来的“答谢”,是真金白银,还是杀人灭口,就不得而知了。
  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且时至如今,他已经没了理由再来杀自己了。
  “大人言重,医者救人,举手之劳罢了。”
  “嗯……”林胥挑挑眉,自案头的绿釉瓷壶中沏了两杯茶,比手示意顾云篱也喝,“白毫银针,是泉州特供。”
  “多谢。”
  “缘分真是阴差阳错,我听慕禾说,你要为她彻底根治眼疾?”他轻尝一口,掀起眼皮,问。
  “拙手一试,究竟能否为林娘子带回光明,还不得而知。”
  “哦。”林胥顿顿,复又抬起那双眼,似乎不想错过顾云篱身上任何的情绪或是动作的变化,“那顾娘子,可知慕禾这眼疾病因几何?”
  他眼中有试探,尽管转瞬即逝,但顾云篱察言观色多年,自然没有放过。心下一震,她脸上没有变化,只搁下茶盏,抬起眼对上他审视的目光:“娘子的病,有些眉目,只知与脑中有关,但究竟如何,还未知晓。”
  ——林慕禾的眼疾,他果然知道什么。
  几乎是对视的一瞬间,顾云篱确定了此事。
  这个答案似乎并不是他心中所期盼的答案,未能看清他的神色,林胥便低头饮茶,勾唇呵呵笑了一声:“我不通医理。近些年遍寻名医,想为她将眼疾治好,但天下之大,还未曾找到。”
  手心里沁出来汗,顾云篱道:“医术浅薄,若能为二娘子治好眼疾,是在下之幸。”
  林胥摸了摸胡须,随手铺开卷轴看起来:“听闻顾娘子身涉江湖,是大名鼎鼎的鬼医弟子。据说鬼医毕生浪荡随心所欲,竟然收了徒。”
  顾云篱抿唇笑了笑,没有应声。
  “顾娘子既然师从圣手,那医术也不必做疑,”他顿了一下,“慕禾交给你,我也放心。原本还欲为她去请宫中的蓝太医诊治,如今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
  蓝太医,这是顾云篱第二次从他人口中得知这个人了,她似乎有些印象,但不深,只依稀记得,这人似乎与已故的父亲同样师出阆泽,也曾在太医院为同袍。
  只是也不知,这蓝太医会不会也知晓些当年旧案的眉目?
  “大人言重了。”她惜字如金的回答,在林胥看来,似乎就是一个不善言辞,性情冷淡的医女。
  一番试探无果,林胥也暂且搁下疑虑,唤来了蔡旋:“明日起,二娘院子用度按人数再添几成,既是为她诊治的,那便也是府中座上宾,不可怠慢。”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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