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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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家,”她一边说着,一边又往他手里塞了一块银子,“这多余的银钱,带着你们兄弟几个吃酒去,今日所见,权当没见过,可好?”
  她笑得温和,但那船工却莫名感受到一股阴冷。
  说话间,那男子已经钻入船舱内,三下五除二换了身干净衣裳走了出来。
  拿人手软吃人嘴短,既然已经给了钱,那便保守这个秘密,这些市井百姓容易知足,接了钱,立刻点头应下,没吭一声。
  萧介亭攀在船下,憋了一路气,也得亏习武之人容气比寻常人深些,否则就要气绝而死在这汴河水里了。
  “这、这就是你说得‘自有办法’?”他说着,又甩了一把头发上的水。
  蓝从喻睨了他一眼,冷声道:“闭嘴,别磨蹭,走!”
  说着,她扭头,便精准在码头外一众停靠的马车中找到一辆挂着青竹旗幡的,带着萧介亭钻了进去。
  不待萧介亭感受一下勾栏瓦舍或是东京市井风光,马车一路飞快,挑着人少的路一路疾驰,七歪八扭地使劲一处巷子内。
  延庆巷,内城边缘,临矾楼以及东京几家出门的正店,地处曹门大街,十分热闹,马车驶入,便被嘈杂的人声包裹其中。
  待下了车,蓝从喻更是不允他多看一眼,一脚将他踹进了小门中。
  不待站稳,院内响起另外一阵脚步声,有个人似乎是等了她们良久,将两人带入了屋中。
  萧介亭还一脸茫然:“这是什么地方?”
  再看那引她们入内的人,是个与蓝从喻差不多年纪的女人,穿着身水蓝色的窄袖交领旋袄,她不理萧介亭的问话,合上门,便与身后的蓝从喻对视一眼。
  紧接着,在萧介亭愕然的目光中,她快步迎上去,一把抱住了风尘仆仆的蓝从喻:“阿喻,怎么才回来!”
  后者自然地揽住她,紧紧抱了许久,才堪堪松开,那水蓝色的衣衫也被揉皱了。
  “路上耽搁,”蓝从喻一贯平常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萧介亭见所未见的温柔之意,“来得迟了,阿含,诸事安好?”
  *
  咸宁坊,林宅。
  最后一处摸索完,林慕禾也回忆地差不多,朝顾云篱打起了包票:“我想我记得差不多了,待再熟悉熟悉,想必便能和当初在旧宅那里一样熟练了。”
  顾云篱失笑:“记不记得住,都无所谓,还有我们。”
  见里面的人差不多了,清霜也探进来一个脑袋,知会二人:“姐姐,外面有刚才那个领路的人,说有事禀报。”
  轻舒了口气,林慕禾也做好了应对这宅中一切的准备,便道:“让她进来吧。”
  清霜又一溜烟奔出去,在门口的随枝也端起架子,叫那名为浣月的进来。
  “二娘子。”她依旧笑得很妥帖,礼数也挑不出错,“太太叫我给您带话,中书衙门递回消息,主君突然休沐一日,太太命灶上做了菜,请您与这位顾娘子一行人一同用饭。”
  林慕禾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太太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身体见好,主君也要来,叮嘱您换身衣裳,也说若有缺下的衣裳,明日唤布庄的人来给您裁新衣。”
  这宋氏倒是做得滴水不漏,叫人议论也无从下口,谁看了不会说一句慈母?但林慕禾知道,这又是做给右相看的。
  于是换了身尽量看起来不那么素净的衣裳,穿戴好去吃这顿饭。
  想起右相,顾云篱便不由得心生紧张,他身上藏着巨大的秘密,且很可能与旧案有关,就不得不认真思量如何面对此人了。
  一介寒门做到如今位及人臣,他的城府之深恐怕连顾方闻那种老江湖都要敬让三分,自己更该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了。
  可怎料,宋氏命人做了一大桌子菜,特地摆了个小型家宴,众人却从酉时等到戌时,也不见右相回府。
  坐在主位上的宋氏脸色极差,阴沉着脸吩咐几人随意吃下,便被苏嬷嬷扶着离席。
  这一顿,吃得食不知味,连清霜都没怎么动筷。
  直至戌时末,饭厅外才传来家仆的通报声:“主君回府了!”
  林慕娴还想着母亲的模样,拽住那小厮问:“阿耶现在在哪?可还来吃饭吗?”
  “主君径直去了岁华园的书房,说是在衙门上吃过了。”
  林慕娴眸色也一沉:“阿娘费心做了……他怎能!”
  小厮的神情也有些难言:“主、主君说,官家病重,不宜铺张,今日一切,往后不可再摆了。”
  林慕禾倒是庆幸他不来,没有说话,静静坐着喝茶。
  林慕娴也气得不轻:“他还说什么了?”
  “主君、主君让您稍后与二娘子去岁华园问话。”他战战兢兢答,生怕林慕娴迁怒,“还有、还有……”
  林慕娴恼了:“还有什么!”
  那小厮慢吞吞抬起头,看向了正静坐喝茶的顾云篱:“说、知晓二娘子带回来一位医女,事关二娘子身体康健,也叫这位娘子,待您二位问话完后,去与主君一叙。”
  右相,邀请她去说话?
  闻言,顾云篱忍不住将脊背挺直了,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看了眼那小厮,搁下茶杯,应了一声。
  主母宋氏也只是在屏风后一直等着,可等来的,却是右相泼来的一盆冷水。
  一气之下,她竟将一直盘在手中的碧玉佛珠摔落在地,一阵碎玉滚珠之声,佛珠四散,足见屏风之后的人气得有多深。
  “既不吃,那都撤下去!让他做他的清流好人,我来做这个恶人罢!愣着干什么,撤下去!”
  众人敛声屏气,不敢出声,就连林慕娴也不敢上前安慰,只指挥着下人收拾残局。
  僵持了许久,屏风后的宋氏似乎终于忍不住,起身拂袖而去。
  听不见她饱含怒气的脚步声,饭厅内的众人才终于暗暗松了口气,清霜也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余光瞟着屏风后,才敢开口:“姐姐,我陪你去?”
  眸色酝酿了片刻,顾云篱思索了一瞬:“不必,你和随枝在外面等着我们便是。”
  林慕娴也低头整理了一番情绪:“二娘,你修整好了?一同去吧。”
  林慕禾点了点头,也从圈椅上起身,随枝上前扶好她,一行人便步出饭厅,从抄手游廊后穿过中庭,一路无灯,便有女使提着降纱灯在前方引路。
  来接几人去岁华园的,是右相身边的得力助手,亦是府中管家,名为蔡旋,讲话时彬彬有礼,见了顾云篱几人,也温厚得体,他约莫五十多岁,与右相差不多大的年纪,据说是当年右相入京赶考时便伺候在侧的书童,如今已成为了他的心腹。
  “蔡叔,父亲为何突然休沐?寻常不是每十日一休吗?”林慕娴问。从前,右相每旬末休沐,在林慕娴记忆里,右相并不经常回家,时常歇在中书衙门中,也只有每月的休沐,才会一定回到家中。
  他与母亲的感情并不太好,说相敬如宾也并不贴切,只是维持着夫妻间基本的体面。
  “呃……”蔡旋顿了一声,“告诉姐儿也无妨,今日衙门中,主君与御前那位闹了点不愉快,放衙时,便让主君休沐一日,好好消消火气。”
  “御前那位”大抵指得便是二皇子了,顾云篱默默听着,暗想眼下的争执,恐怕便是处置难民一事了。
  “……那他如今心情怎样?”林慕娴还隐隐怕着这个父亲,不敢在他心情不好时触了霉头。
  蔡旋抿唇勾了勾嘴角:“主君再盛怒之下,也绝不会迁怒与两位娘子的,尽可放心,快些去吧。”语罢,他脚步一停,侧开身子,掖着手站定。
  原来这一路言语,竟然已经到了岁华园外。
  从拱门向内望去,只见正对的屋子亮着灯,从此处通向书房,是一条鹅卵石路,两旁种满了翠柏青竹,月华降下,竹影重重,斑驳的投在地上,隔着几步放置的木质高立灯,将这段路照得清楚。
  走到此处时,清霜已经敏锐地扶上了腰间的剑柄,压低声音对顾云篱道:“姐姐,屋顶上有人。”
  但蔡旋耳力惊人,将这句话听了去,温和地笑了笑:“小娘子莫惊,这些人都是主君手下的人,对府中人并无恶意。”
  顾云篱疑道:“既是住处,又地处咸宁坊,临近大内皇城,金吾卫应当夜夜巡逻,怎么还需这么多人值守?”她抬眼看了离自己最近的屋顶上的黑衣人,确定了一件事:这群人皆是龙门卫。
  蔡旋咳了一声:“顾娘子不知,一月前府中莫名来了贼人,在书房中偷找东西,府中动用数十人都未能将他捉住,书房重地,主君因此加强了此处的巡防,以防再有人趁虚而入。”
  “原是如此。”睫毛轻颤,顾云篱联想到楚禁给自己递信的时间,猜出来蔡旋所说的贼人,恐怕便是他了。
  数十个人围堵下,逃出生天,再加上那片染血的纸片,他情况必定好不到哪里去,也不知如今如何了?来了东京也未曾听闻他的消息,待安顿好,一定要尽快联系上楚禁,也好进不来了解那纸片背后的其余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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