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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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明日就走了,我们也心有余力不足,何必忧心这个呢?早早回客栈歇息才是。”清霜也附和。
  但面对这些难民,她还是有些于心不忍,路过时,还是和乔万万与随枝一道将随身的干粮分给他们许多。这样的世道,更不敢施舍银钱,只怕给他们招揽更多的祸端。
  一路这给点,那给点,等到了暂住的仙山驿,清霜兜里买的烧饼已经分了个干净。
  林慕娴一行人早已到达,吃过晚饭歇下了,驿站内拴着几匹马,还有许多其他住客,除却这几张陌生的面孔,顾云篱还看见了一个许久未见的故人。
  来人依旧一身黑衣,站在槐树下整饬马匹,听见陌生的脚步声,缓缓回过头来。
  待清霜看见此人,低低唤了句:“姥姥欸,这才是真晦气……”
  “柴官人,”看见故人,顾云篱并没有几分喜悦,只是讶然,“许久未见。”
  “二娘子,顾娘子,还有两位小娘子。”看见几人,柴涯停下手中的活,朝几人叉手作揖,“奉主君之命,来接应诸位回京。”
  他错眼,看见了又多出来的乔万万,但神色没有异常,只是瞥了过去,没有过问:“既然到了,便入驿内歇息吧。”
  自上次雨夜后,再没见过这人,再次遇见了,林慕禾心情说不上来的复杂,只是料想上一次见面,这一行人中还尚且周全,如今已是……物是人非了。
  “柴官人何时回的东京?”
  “几日前罢了,奉命来接应几位。”
  不知他经历了什么,竟然没有先前那么招人嫌了,清霜撇撇嘴,仍旧不想继续跟他打交道,推着林慕禾便朝不远处的客楼走去:“林姐姐,咱们去歇会儿吧,我好累~”
  林慕禾愣了愣,很快看出她的意图,便由着她推搡进了客楼。
  楼下有些吵嚷,楼上的人自然一览无余,靠在窗扇上,林慕娴垂着眼喝茶,目视着林慕禾走入了楼内,才收回视线。
  沈姨娘正打发走邮差,手中捏着一封信,递了上来:“姐儿,主君的信。”
  连日来行船的疲惫感使得林慕娴无暇应对,只摆手道:“姨娘拆来读给我听吧。”
  沈姨娘没说话,照做,展开信一目十行:“信上说……姐儿到达陈留的消息已经知晓,但主君说,不急于回京。”
  “不回京,作甚?”林慕娴眉心一跳,脸上早已是疲于应付的不耐,“我都已经到陈留了,还要有什么事!”
  “姐儿莫急……”沈姨娘连忙上前宽慰她,“只是近来东京周边难民一事成灾,主君信中说,叫咱们在仙山驿停几日,给当地难民施粥布施。”
  林慕娴不解:“他们固然可怜,可不是已有驱赶的诏令了吗,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近来朝中波动,二皇子此举已受不少言官诟病,主君急需摆明立场,他的意思,布施于民,安抚民心,才能稳固地位啊,你是长女,如今礼哥儿不在,只能由你来代表林家……”
  “又是这些!”林慕娴眼眶有些红,身子颤抖,眼中尽是怨愤,她一把将茶盏碎在地上,咬唇死死道,“可这些与我又有何干!”
  无辜的茶盏碎落在地,林慕娴丝毫没有收敛力道,瓷片碎裂,险些伤到了沈姨娘。
  她气喘吁吁,手心里捏着那张纸,攥成不像样子。
  沈姨娘没有说话,低下头看了眼碎在自己脚边的瓷片,眸色沉了一瞬,片刻后,直到林慕娴的呼吸声逐渐平稳下来,她才出声:“姐儿,再忍忍,待出阁后,就没有这么多顾虑了。”
  林慕娴却笑得惨然,手心的力道松懈,她倚着桌边,像是妥协了似的,将那张信纸缓缓铺开,眼眶中还蕴着欲落不落的泪水。
  仰起头,她拿袖口拭了拭泪,从桌案上取了张信纸,沈姨娘立刻意会,轻轻松了口气,上前为她研磨。
  “我回信给父亲,府里面派人来了吗?”
  “派了柴涯来,明日晨起,便在汴河渡口旁设粥棚,只设两日,便回府去,多不过两日,也不用姐儿整日施粥,只是做给朝中那些长舌鬼看……”
  “知道了姨娘。”林慕娴吸了吸鼻子,提笔润锋,“你去知会一声二娘,叫她也做些准备。”
  又看了她一眼,沈姨娘应了一声,搁下墨块,轻轻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片刻后,幼月携了令,敲响林慕禾的房间,将此事告知,临走前,她又偷摸瞧了几眼林慕禾的面色,被顾云篱发现,一眼盯了过去,才讪讪笑:“我瞧着二娘子气色好了不少呢。”
  “幼月姑娘挂心了,”随枝笑眯眯地上前将她送出门外,扒着门框看了她一眼,“我们娘子好吃好喝调养着,自然气色不错,天色已晚,姑娘早些回去歇息吧。”
  幼月也不好再看下去,又冲随枝笑了笑,便快步离开了客房。
  “啪”得一声合上门,随枝拍拍手上的灰,翻了个白眼:“三天两头的过来瞧一眼,是生怕这边人有点好!”
  她说得太直白,林慕禾也只是笑笑:“也罢,被惦记上也无所谓……只是明日又要早早起身施粥,辛苦你们还要和我一起。”
  清霜无甚所谓:“我每日起得也早,还要扎一个时辰马步,正好明日歇一天。”
  余下顾云篱和随枝也说没问题,话毕,屋子里沉寂了一瞬,似乎在等某个人说话。一直将自己置之度外的乔万万被这阵诡异的沉默惊了一下,抬起头来,才发现几个人都在看着自己。
  她挠挠头,心情有些复杂:“我也要去吗……?”
  清霜环胸,撇嘴看了她一眼:“人不能忘本!你先前不也是难民?”
  “是是是……”乔万万悻悻拢了拢衣服,赔笑道,“我起来就是,劈柴生火都做得来!”
  清霜这才满意,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皮,从凳子上跃下:“既然如此,早早睡下吧!”
  顾云篱也起身,点了点头,就欲起身离开这间屋子。然而还未站起来,就被随枝一把按在了椅子上:“诶诶,顾神医,你上哪去?”
  被这么一按,顾云篱愣了一下,茫然抬头,就对上随枝坚定的眼神。
  她一把薅起乔万万,推给清霜示意她带出去:“这妮子心眼多,还是在我眼皮底下老实点,顾娘子你这种老实人,别又着了她的道。”
  乔万万呛了一句:“你这话说的——唔!”万幸被清霜捂上嘴,挣扎无果,只得妥协。
  活了这么些年,顾云篱还是第一次被人用“老实”形容:“随娘子,你……”
  “你跟林娘子睡一间屋子,也好照应不是吗?我们两个睁眼瞎,夜半有个风吹咳嗽都不省得……”随枝抿唇一笑,当即罗列了一条足以说服顾云篱的条件。
  思索片刻,顾云篱看了看坐在榻上林慕禾,她似乎没有发表意见的打算,便点点头:“也好,这里终归不是城中,夜半入睡,也记得留个心眼。”
  随枝迭声应了,从善如流地退了出去,只留下屋子里的两人。
  门合上,顾云篱才有了些后知后觉的赧然,她摸了摸鼻子,上前将蜡烛烛芯挑高,看了眼还坐在榻上的林慕禾:“夜里风凉,回床上坐吧……”
  似乎是同有所感,林慕禾也摸摸脸颊,呆呆站起身,应了两声“好”。
  先前船舱里虽是明面上有两间,但不过是置物架隔开的屋子,如今在这仙山驿里,却是实打实的同一间,身处一个地方,顾云篱甚至觉得就连空气中都漂浮着对方身上那股淡淡的皂荚香气。
  她看过林慕禾洗漱,拿着帕子蘸上皂荚粉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脸的每一个角落,有时候,衣袖会被水轻轻沾湿,因而靠得近了时,她时常能闻到林慕禾身上那皂荚香。
  明明是最普通的味道,但却印象深刻。
  但若是现在就休息入睡,却也为时尚早,思来想去,顾云篱脑袋空空,没有一个好的主意,看见她起身回了床榻,忽然心生一计:“也罢,天色尚早,又闲得无事,趁着这会儿空闲我帮你把经脉理通,也方便日后为你医治。”
  好不容易听见顾云篱主动开了一次口,林慕禾也没管她说得究竟是什么,脸颊热乎乎的,点头应了一声。
  于是顺理成章为她解下眼上白纱,帮着她轻躺在床榻上,掀起衣料,在她手腕关节施针。
  过程很平静,仅有几次,扎到了痛处,林慕禾轻轻“嘶”了一声,顾云篱便立刻放下力道,轻轻旋下针来。
  她已经有些忘记了,第一次为林慕禾施针时,林慕禾从头至尾都没有喊过一个疼字。
  然而专注于施针的顾云篱早已忘记此事,屏气凝神控制力道,半炷香后,终于完成。
  林慕禾还想抓住这个机会多与她说说话,可也许是针灸过的缘故,这次的困意来得极快,不等她想好要说什么,潮水般的困意涌来,她只抓住最后一丝清明,喃喃了一句“顾神医”。
  睡着前,那人似乎听见了自己呼唤,转过身来,握上自己的手,用微不可察的语调轻轻回了她一句“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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