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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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晚了,裴大人当真是好兴致,不知找我所为何事?”
  “叙旧。”裴郅声音冷清,字字如冰,“准确的说,是罗大人的旧事。”
  “本官的旧事?”罗谙失笑,“愿闻其详。”
  他官场沉浮多年,城府之人少有人能及,多年来八面应对心中有数,从不立于不败之地。
  一个小辈而已,便是锋芒毕现,令人有些忌惮,却又有何惧?
  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仗着有几分本事不将长辈放在眼里,还找他叙旧?他倒要听听,是怎么个叙旧法。
  裴郅看着他,漫不经心地问:“不知罗大人可还记得你父亲的妾室梅蕊?”
  他闻言,瞳孔猛地一缩。
  年少时,家里的后院住得挤。
  父亲的妾室众多,白日里那些人争着抢着,不拘是什么东西都值得她们斗来斗去。哪怕是园子的花,亭子里的凳子,总能引来一番争抢。
  他厌极恨极,每日里早早出门,极晚才归。
  某天春夜里,他照旧深夜回家,路经园子时见一女子在夜中赏景。
  那日满月,月色衬得那娇弱纤细的女子宛如仙子下凡。他一时看痴,后来才知是父亲新纳的妾室,名叫梅蕊。
  “我父亲在世时妾室众多,本官实在记不清有这么个人。”
  他不是记不清,而是从来没有忘记过。
  裴郅对他的话不置可否,无所谓信与不信,道:“近日我查一桩旧案,案子牵扯到令尊,细查令尊生前之事时无意中发现有这么个人,似乎有些不太妥当。原想着罗大人知道些许内情,叨扰了。”
  “裴大人查案心切,本官自会体谅。”
  “罗大人若是日后记起些什么,还望不吝告之。”
  裴郅说着,人已下了马车。
  走出去两步,缓缓转过身来,语气没什么起伏地道:“罗大人以后少走夜路,免得遇到不该遇到的人。”
  罗谙瞳孔又是一缩。
  这个裴家小儿到底知道多少?
  第33章 裴郅垂在身侧的手微动,……
  *
  一大清早,大房的下人们就忙得脚不沾地。
  杜氏满脸的忧色,因着一夜没睡好而显得面色发郁,再是敷粉也遮不住眼下的青色。她指挥着丫环婆子,一邊清点自己私库存里的药材,一邊讓人列单子再去采买。
  下人们亦是个个绷着,无半分松快的样子,一个比一个緊张。
  其中有个下人因太过緊张,搬东西时险些摔倒,剛惊呼出声时,人和东西都被托住,定睛一看见是南柯,立马连连道谢。
  杜氏闻声看来,一眼看到顧荃,神情有些复杂。
  顧荃福了福身,满脸的愧色,“大伯母,都是我不好,讓您也跟着受累。”
  这事说起来是大房的人起的祸事,委实怪不到别人。
  杜氏不是不明理之人,只是到底事关自己的親生女儿,多少有些关心则乱,明知顧荃没错,心里却難免有失偏颇。
  “不怪你,你也是无辜。”
  “大伯母,昨日祖母烧信时,我看了一眼,好似提到了大姐姐。算日子大姐姐也快生了,我这心里不上不下的,总觉得有些不安。”
  杜氏闻言,感念她时刻不忘关心自己的女儿,一时有些动容。
  “祜娘,大伯母也不瞒你,那信上还提了一件事,说是你大姐姐她生产时会有不测。我想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正准备派人过去。”
  说到这,已有哽咽之声。
  女人生孩
  子就是走鬼门关,哪怕是听到一点风吹草动,那也是半点马虎不得。
  “还有这样的事?”她白了脸,也跟着急,“大伯母,我讓郭大夫跟着一起去。他醫术高明,有他坐镇定能保大姐姐万无一失。”
  杜氏大喜。
  郭大夫的能力,她自是信得不能再信,那可是比宮里的太醫还要厉害的人。欢喜过后,她犹豫起来,一时纠结,“他若是走了,你怎么办?”
  “大伯母放心,我如今好了许多,好好养着就行。大姐姐的事最緊要,先紧着大姐姐。我再人寻几个京中最有名的产婆,讓她们跟着一起去。”
  “祜娘……”
  这下杜氏是真的大受感动。
  難为这孩子经历生死大事,还想着她的元娘。
  顧荃要的不是她的感动,而是拔除她心底的刺。
  “大伯娘,我仔细想过,那信上的字无从辨认笔迹,许是劉姨娘自己编撰的也未可知。前两件是已知之事,应验了也不能说明什么。如果是她居心不良,那这第三件有可能是假。倘若真是这样,她当真是其心可诛。”
  “她确实可恶!”杜氏咬着牙。
  一个妾室谋害府里的姑娘,不管谋害的是大房的姑娘,还是二房的姑娘,那都是顾家正儿八经的主子。
  以下犯上的奴妾,还搅出这样的是非来,何止是其心可诛。
  顾荃又道:“若不是她害我不成露了形迹,那信上所写的事她怕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透露半分,更是该死。”
  这话提醒了杜氏。
  她转过弯来,更是大恨。同时为自己之前心里的那丝不对而感到惭愧,惭愧自己活了这么大年纪,自以为事事通达,却还有一叶障目之时,甚至迁怒于无辜受害之人。
  若不是祜娘这孩子遭了難,二房查出劉氏,那么她的元娘……
  “她该死!”
  *
  刘姨娘的死讯是三天后傳来的,说是夜里悬梁没被救过来。至于是不是真的悬梁,是不是真的被救过,没有人细问,也没有人去在意。
  她的死是必然,也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
  因着顾老夫人严令过,府中上下无人再提起顾荃中毒一事,也没有人敢过多议论刘姨娘。然而人言可控,人心難控。
  刘姨娘这一出事,顾荛的地位一落千丈,纵使表面上杜氏不会给她任何为难,也不减她身为顾府姑娘应有的份例,依然挡不住捧高踩低之人的落井下石。
  高门大户内的下人一个比一个精,使的招数让人挑不出错来,偏偏又是实实在在的刁难,直叫人哑巴吃黃连,有苦也难言。
  几日不见,顾荛清瘦许多,下巴都尖了不少。
  她站在杏树下,不知在想什么。
  听到动静转身,见来人是顾荃,阴郁的脸上顿时迸发出难以言喻的神色,似憎似怨,似嫉是恨。
  顾荃一步步走近,仰头望着繁茂的杏树。
  “满树杏,一片青,曾许良人年年春,耐何怨恨日日深。幼年时,我见你姨娘常将杏花簪在发间,旁人说杏花白不吉利,我却觉得甚好。我其实很是不解,她为何因一封不知来历的信就想将置于我死地?”
  “人都死了,你现在问这些还有何意思?”顾荛抬着下巴,努力让自己高傲一如从前。
  “怎会没有意思?”顾荃从树下摘下一枚尚小的青杏果,拿手指揉搓几下,然后扔在地上。
  果皮破碎的果子,落在泥土之间,不仅没了生机,还被人用脚碾进泥中,不过是瞬息的工夫,再无先前的鲜活。
  顾荛眼神一变,不敢置信地看着做这一切的顾荃。
  “四妹妹,你这在做什么?”
  顾荃微微一笑,“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二姐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顾荛大愕,一时像是从不曾认识她。
  她自小体弱,父母宠着护着,像是养在温室里的娇花,给人的印象就是性子又弱又淡,不愿与人親近,也不容易被讨好。虽不太讨人喜,却不足为惧。
  “四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在替二姐姐问的啊。”她的眼神極淡極冷,明明在笑,明明看上去娇弱天真,却莫名让觉出一丝惧意来。
  顾荛在她宛如镜泉照人的目光下无處可逃,人已退后两步,眼中全是惊疑不定之色。
  她又从树下摘下一枚果子,重复着先前的动作。果子再被她碾进泥中,破碎凋败,一如人之尚幼却早早夭折。
  “子承父志,女遂母愿。二姐姐,你姨娘未做完的事,你想替她完成吗?”
  “四妹妹,你胡说什么!”顾荛倒吸一口凉气的同时,莫名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害怕。
  这个四妹妹……
  是经此事后性情大变,还是她一直看走了眼?
  “我们都是顾家的姑娘,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我怎么可能会害你?你若是再胡说八道,我……我必告之祖母。”
  顾荃又笑了。
  “二姐姐,你姨娘想要我的命,你此前当真不知情吗?”
  “我……我不知道!”顾荛心口又是一凉,不敢与她的目光对视,“我若是知道她想害你,我怎么可能不阻止?”
  她似是信了,又似是不信。
  好半天,又问:“你们真不知道那写信之人是谁吗?”
  “我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顾荛太过惊惧,居然喊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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