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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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深露重,梁守义睡不着觉,腹中饥饿,下人为他奉上热羹,按照惯例由亲卫先尝。那亲卫尝罢片刻,始终安然无恙,梁守义遂放下心来,正要端起碗来大口喝下,却见亲卫皱眉道:“将军且慢,小人虽无不适,可这汤……这汤滋味似与往日不同。”
  梁守义心中惊疑不定,当即掷碗于案,急召军中医官。那年迈医者把脉片刻,大惊失色:“此乃慢性奇毒,虽不至于伤人性命,但连续多日服用,日积月累可致人瘫痪。幸而发现尚早,若再晚些时日,待到毒入膏肓……老朽医术虽不算低微,却竟不识此毒解法。”
  梁守义面色陡变,蓦地想起谢缘觉适才所言。这般厉害的毒药,除了秦艽,还有谁能下得?
  恰巧,他每夜必食宵夜的习惯军中皆知,仆役们总会提前在厨房为他备好。而那时秦艽尚未离营护送粮草,要下毒正是易如反掌。
  只是谢缘觉刚道破秦艽的“阴谋”,毒羹便送至眼前,是否过于巧合?
  哼,谢缘觉,你当真以为本将军如此好糊弄吗?
  梁守义正暗暗腹诽,然而转念之间,却又迟疑,谢缘觉身为阶下之囚绝无下毒机会,而他营中戒备森严,即便是定山派的那些江湖高手也不可能来去无踪。何况今日秦艽对他态度很是不敬,擅自交出解药也不与他商议分毫,全然不将他这个主帅放在眼里,让他心生恼怒,自然不免对秦艽怀疑加重。
  谢缘觉信不得,秦艽也信不得,他只得同时防备这两人。
  还有那赉原城里的李定烽,也是个诡计多端之辈。梁守义越想越是恼恨,忽又想到不久前李定烽假意归降、暗地里却掘地三尺的毒计。
  梁守义眼中精光一闪,这世上也不止李定烽一人会使这诈降之计。
  第208章 良言为药医心病,以身作饵扭乾坤(七)
  夜半寂静,东方未白,梁守义趁着夜色未明,匆匆写就一封密信,遣心腹快马加鞭赶赴赉原城,务必要亲手呈与李定烽。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那心腹持节为凭,果然顺利入城面见李定烽。李定烽展信细阅,只见梁守义在信中言道欲降之意,却又道:“此事恐非李将军所能决断,还望将军转呈圣听。若朝廷能既往不咎,更赐封赏,梁某定当肝脑涂地以报。”
  而为表诚意,信中竟将自家粮草辎重的运送路线和盘托出,更特意点明秦艽亦在护粮之列。
  李定烽命人将使者带下去好生安置,言道需细细思量再给梁守义答复。待那使者退下,他转向定山众人:“诸位以为如何?”
  凌霄面沉如水:“看来我们的谋划已然见效。”
  “但梁守义绝不可能全信公主之言,因此这信中所述,我等也不可尽信。”李定烽知晓定山派与秦艽血仇难解,他们断不肯放过这个报仇机会,目光扫过凌霄等人,语带忧虑,“倘若粮道有诈……”
  定山弟子尚未答话,众人忽闻耳畔传来一个清越女声:“秦艽确已答应了梁守义的请求,前去运送粮草。”声先至,人方现,正是颜如舜翩然而入。
  众人略一拱手:“颜女侠。”随即凌霄眉头微蹙,率先问道:“你不是在敌军营中护持谢大夫吗?此时前来,谢大夫那边……”
  “梁守义现在不会对舍迦下杀手。”颜如舜说完这句,立即又道,“今日我在梁守义帐外听得真切,果然如我们所料,他与秦艽各怀鬼胎,已然生隙。李将军刚刚说得不错,梁守义确实不会轻信舍迦之言,但既然如今他对秦艽也起了戒心,以他这般多疑的性子,定会担忧若秦艽真是奉了魏恭恩密令来取他性命,他必须在攻破赉原城之前先发制人。依我猜测,他故意泄露粮草路线,多半是要借刀杀人,让秦艽与定山诸侠斗个两败俱伤。”
  毕竟定山派弟子同样是梁守义恨之入骨的对象。
  是以颜如舜暂时抛下谢缘觉,赶来告知定山派此事,便是希望定山派的朋友们不要莽撞。
  “定山武学渊深,自非秦艽可比,但秦艽毒术神鬼莫测,防不胜防,也唯有舍迦能与她周旋一二。不如且等舍迦归来,我们再……”
  “等谢大夫回来,已是梁守义兵败之时,秦艽还会待在此处吗?”玄鸿是定山七杰里仅存的二人之一,山岚师妹之仇积压多年,他实在不愿再等,“知白,你身为掌门,不可轻举妄动,便坐镇城中吧。我带几位同门前去查探,诸位放心,我们必会审时度势,绝不冒进。”
  “不妥。”凌霄沉声道,“师叔应知,定山之中,我的武艺尚算佼佼,此番与你们同去,胜算方能多几分。为山岚师叔报仇,原就是我等定山弟子共同的心愿。更何况诸天教欠我们的,还有段其风、洛西云、卫银竹三位师弟师妹的血债未偿。”
  听他们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颜如舜也不再劝他们。
  “好,既如此,那我再回敌营探探敌军动向。”
  冬夜凛冽,寒风如刀,秦艽率领梁军官兵行于山道,风中衣袂翻飞。她此番应下梁守义护送粮草之请,一半原因是为维系盟友之谊,另一半原因却也想出来走走,借这刺骨寒风,涤清纷乱思绪。
  若天佛令当真非颜如舜所盗,那显然春燕与梁未絮都骗了自己。
  春燕的欺瞒倒也就罢了,梁未絮此举却是何意?
  总之须得尽快携谢缘觉返回洛阳,与春燕当面对质。一旦查明朱砂之死确与春燕有关,她定要将她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秦艽正思量间,忽觉周遭杀气骤浓,如剑光般陡然袭来。她心下一凛,迅速抬眸,只见多名素袍剑客自四面八方现身,已将她与她身后的梁军官兵团团围住。这群人步罡踏斗,剑锋所指,隐隐结成剑阵之势。
  “怎么又是你们?!”秦艽本就心烦,眉间掠过一丝不耐,指尖已暗持毒针,“呵,我明明不想与你们作对,是你们非要自寻死路!”
  冷月如钩,这边秦艽与定山众弟子剑拔弩张之际,那边颜如舜已悄无声息折返梁军大营,正独坐在关押谢缘觉的营帐外的大树之上。她单手托腮,目光如炬地监视着帐外巡逻的守卫,思绪却飘向远处,心生忧虑——此时此刻定山诸侠想必已与秦艽碰面,也不知这一场相斗双方胜负如何。
  时间过得颇快,转眼间夜尽天明,幸而颜如舜身体素来不错,熬了这一宿倒也无碍。不晓得昨夜舍迦可曾安睡?颜如舜默默嚼着随身干粮,仍耐心守在原处,日影渐移,又过许久,忽见营中官兵骚动,人马集结,刀甲铿锵,竟是大军整装待发之象;而先前为梁守义与李定烽传信的那名使者,竟又策马扬尘,直奔赉原城方向而去。
  颜如舜猜出几分端倪,踌躇片晌,决心还是要将自己的发现告知于李定烽。
  舍迦目前应当尚无性命之虞。
  回到赉原城,颜如舜先迎面撞见一名定山弟子,当即向他询问凌霄等人可已平安归来?那弟子眉头深锁,长叹一声:“颜女侠的担心果真没错,昨夜一战,我们确实和秦艽斗了个两败俱伤。那秦艽虽伤得沉重,却又趁机给我师伯和几位师姐师兄下了剧毒,没奈何,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师伯和师姐师兄丧命,只能再次放虎归山。但好在——”他说到此处,眼中终于闪过一点喜色:“据我师伯和掌门师姐断言,此番我们已重创秦艽经脉,寻常人受此重伤,非得十年光景不能痊愈。纵使那妖女医术通神,那少说也要三五年才能恢复吧?至少这几年里,她再难为祸人间了。”
  听闻定山派众人虽伤未亡,颜如舜心下稍宽,又追问道:“诸位与秦艽交手时,那些押送粮草的叛军官兵可有人趁乱逃脱?”
  “这个自然。”那弟子面露不屑,“那些贪生怕死之徒,见势不妙便作鸟兽散了,我们当时也无暇顾及他们。”
  “他们既已逃回梁营,必会将此事禀报梁守义,难怪……”颜如舜喃喃自语,心下恍然,当即转身去了李定烽的帐中。
  李定烽正在帐中细读那使者送来的密信,见颜如舜掀帘而入,道了一句:“颜女侠来得正好。”说着便将信笺递了过去。
  颜如舜目光迅速扫过信中文字,只见梁守义在信中言道,魏恭恩早已知晓他欲举兵反叛之事,如今正调遣重兵前来征讨。这信中言辞恳切,恳请李定烽与其联手,共诛魏贼,又详陈魏军行进路线,巨细靡遗。
  “这信中所说魏恭恩已将他的爱女梁未絮处以极刑,分明是舍迦告诉给他的假消息。”
  李定烽并不意外:“我早知他真心归降的可能微乎其微。”
  颜如舜道:“但方才我见他麾下兵马确已整装待发。”
  李定烽道:“你专程来见我,就是要告诉我梁守义有可能给我设了埋伏?”
  颜如舜点点头。
  李定烽霍然放声大笑,起身时身上铠甲铮铮作响:“兵者诡道固然重要,可真到了沙场之上,终究要看行军布阵的真本事。”
  “颜女侠,若梁守义已不在营中,烦请你将宜光公主带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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