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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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此刻浑身湿透,发间水流如注,夏日轻薄纱衫紧紧黏在皮肤上,勾勒出少女纤细曼妙的曲线。秦长卿只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同时将身上外衫解下罩在她身上,扭头道:“去将水里其他人也救上来。”
  苏蕴宜从宽大的外衫中挣扎探头,待见倚桐被顺利救上岸,才松了口气,披着外衫起身,走到秦长卿跟前行礼,“多谢这位郎君相救,小女子吴郡苏氏蕴宜,不知郎君如何称呼?”
  “广陵秦氏,秦长卿。”秦长卿颔首回礼,“苏五女郎不必多礼,本就是我家船夫行船不慎,这才致你落水,阖该我亲自登门致歉才是。”
  瞥见苏蕴宜冻得有些微微发白的脸,秦长卿转头吩咐道:“快带苏女郎下去更衣。”
  苏蕴宜向他点一点头,叫上倚桐跟着秦家侍女入船舱更衣,路过虞越和苏长女时,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们。
  此时虞越已从方才濒死的恐慌中苏醒,见苏蕴宜面无表情地从自己身边路过,他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懊恼地低下了头,瞥见地上躺着一方绣帕。
  画舫中此刻人员嘈杂,竟无人注意到那方绣帕。
  虞越小心腾挪过去,迅速捡起,只见绣帕精致异常、芳香扑鼻,角落里还绣了一个小小的“苏”字。
  ……
  广陵秦氏虽是后富,于各处礼仪上却是处处周到,哪怕是船舱之内都备了足量的热水,苏蕴宜先由秦家侍婢服侍着沐了浴,又细细擦干长发,再换上一袭秀雅新衣,待走出船舱时,画舫已经靠岸。湖水茫茫一线,四下杳无人烟,穹顶弦月高悬。
  秦长卿正站在月下船边,闻声转头道:“苏五女郎,车马已经备好,天色已晚,在下派遣人手护送你回府。”
  看了看四周,并不见苏长女和虞越的人影,苏蕴宜不由问:“其他人……我长姊和与我同船的那位郎君呢?”
  “在下以为,苏五女郎并不愿同他们二人同行,便先遣人各自送他们回去了。”
  秦长卿说这话时,面色如常,并不见丝毫卖弄讨好之色,仿佛只是说了现在是什么时辰。
  苏蕴宜心中却怔了一怔,暗想这秦家郎君虽是个男子,倒是难得的心细如发。
  她不由多看了他几眼,秦长卿久等不到她的回应,也转头看来——但见月下女郎乌发如墨披散,眉眼盈盈,含笑而望。
  苏蕴宜笑道:“多谢秦郎君悉心安排,小女子先告辞了,后会有期。”
  “……”许久之后,久到那女郎乘的辎车都已缓缓消失在视野中,秦长卿才听见自己喉中极低地应了声,“嗯。”
  苏蕴宜自是没听见,她坐在辎车中兀自生着闷气,倚桐几次说笑话试图逗她开心,也不奏效,只好暗暗叹息一声,正想着一会儿回了自家院子给女郎煮碗甜汤消消火气,辎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倚桐掀帘问。
  车夫的声音响起,“咱们家侧门外似乎等了个人。”
  夜色尚浅,倚桐探头眯眼瞧了一阵,缩回马车中,“女郎,是虞越在门口等着。”
  第43章
  苏蕴宜顿时抬头,毫不犹疑地道:“绕路,避开他。”
  车夫立即扬鞭调转方向,向苏宅另一面驶去。
  “女郎可是怨怪那虞越今日拖你下水之事?”倚桐小心觑着苏蕴宜的脸色。
  静默片刻,苏蕴宜平静道:“他不会凫水,今日之举,不过是情急之下为了求生罢了,我可以理解,只是……”
  双手不自主地握拳,指甲刺入掌心,苏蕴宜秀眉紧蹙。分明在说虞越,她心里想的却是当日京口城中,同样的生死关头,裴七郎遣人给自己送来那枚用以离城的玉牌。
  曾见过江河壮阔,再看山间溪流,便不过尔尔。
  “算了。”苏蕴宜顿了顿,“先晾着他几日,叫他长长记性,看他下次还敢不敢了。”
  “嗯嗯。”倚桐一向是以苏蕴宜马首是瞻的,“女郎英明!”
  苏蕴宜既打定了主意晾着虞越,便再不管他。顾自回到院中吃
  过甜汤,又细细洗漱打理一番,便早早上榻睡了,浑然不知虞越在门外直等到深夜。
  侧门“吱嘎”一声开了,虞越期盼地抬头,却见门内探出的是苏家看门家丁的脸,“我说虞郎君,你还是回去吧,这都什么时辰了?五女郎院子里头的灯都熄了,想必是不肯见你的。”
  收起失落的神情,虞越垂眸摇了摇头,“我该等她,向她当面致歉的。”
  家丁不耐一撇嘴,想到自己收过他不少的好处,此时也不好强硬赶人,只能摇摇头又把门关上,嘀咕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疯了……”
  “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一个脆生生的女声响起,家丁连忙转身,却见一个俏丽的丫鬟,正倒拧着柳眉看着自己,“我家女郎不慎丢了件东西,你可曾看到过?”
  家丁眼珠子滴溜溜转着,果然瞧见枝叶掩映后,似乎有绛紫色的衣袂一闪而过。他忙哈腰腆笑道:“不知女郎丢了什么东西?小人这就为女郎找!”
  丫鬟道:“是一方蜜合色绣帕,用金线在角落里绣了个‘苏’字的……”
  她尚未说完,门外头却忽地闹起动静来,不知是谁大喊:“苏女郎!帕子在我这儿!我是虞越啊,求女郎纡尊见我一面!”
  丫鬟当即大怒,向那家丁斥道:“哪里来的登徒子,都找上家门了!还不速速将他……”
  “且慢。”
  身着绛紫色纱衫的女郎自树后现身,她一抬下巴,“去把门打开。”
  家丁一看竟是长女郎亲临,不敢怠慢,忙不迭地开了门。
  门外的虞越浑身还湿漉漉着,却小心捧着那方绣帕,惊喜抬头,“你终于肯来……苏长女郎?”
  看着虞越骤然消失的笑脸,苏长女不悦地皱了皱眉,“怎么,看到是我而不是苏蕴宜,你很失望?”
  怔了怔,虞越慌忙摇头,又挂起笑道:“自然不是,只是有些意外。那这绣帕……”
  “我的。”
  “是。”虞越上前一步,将那绣帕端端正正地摆在门口石羊的头顶上,缓缓躬身。
  丫鬟忙去拾了绣帕回来,苏长女转身正要离去,却听虞越又唤道:“苏长女郎请留步!”
  只见他从怀中慢慢掏出一只长匣,匣子打开,里头躺着的是一支琉璃荷花钗,花瓣流光溢彩,造价当是不菲。
  “这支荷花钗,是我向老师傅学了做琉璃的手艺自己做的,我观女郎甚是喜爱荷花,若女郎不弃,在下想将它赠与女郎。”
  苏长女眼神怔忪一瞬,随即抿了抿嘴,“这是你本来打算送给苏蕴宜的吧,她不要,你就给我?旁人不要的东西,我凭什么收留?”
  虞越却摇了摇头,“女郎此言差矣,在送出之前,它都是无主之物,只盼一有缘人留用。今日我既将它赠与女郎,它便是女郎的东西,去留也自该女郎决定。”
  他如先前一般,将装着琉璃荷花钗的木匣摆在了石羊头顶上,随即躬身拜了拜,转身走了。
  他潮湿落寞的背影,在苏长女眼中映了很久。
  “女郎,”丫鬟指了指那木匣,小心翼翼地问:“可要奴婢将它丢掉?”
  见苏长女下意识地皱起了眉,丫鬟立即住口,上前将那木匣连同里头的琉璃荷花钗一并奉至苏长女面前。
  琉璃花虽然昂贵,但对于吴郡苏氏来说,不过是随手可得的小玩意儿。尤其是手中这支,边缘粗糙、做工简单,是登不得大雅之堂的。
  可苏长女的指尖细细抚摸过冰凉的花瓣,不知为何竟有些不舍。
  “收起来吧。”
  她轻轻将钗放回木匣。
  落水事件之后,苏长女那头就没了动静,一副偃旗息鼓的样子。只是她安分了,苏蕴宜却是个睚眦必报的,这段时日天天琢磨着怎么报复回去,脑子动得多了,连饭都要多吃几碗。
  可还没等苏蕴宜想出好办法,倒有另一件事撞上了门。
  “秦郎君携礼登门致歉了。”
  “秦郎君?”正在思考报复行动的苏蕴宜随口问:“谁啊?”
  “女郎忘了?便是上次画舫上搭救咱们的那个人。”
  经倚桐这么一说,苏蕴宜才记起,“哦,是他啊。”
  一旁的莲华闻言,道:“我向主母院子里的丫鬟打听了,那广陵秦氏郎君,似乎是主君为长女郎选中的夫婿,上次他们同船游湖,大约就是在相看呢。”
  莲华长得漂亮,看着亲善又和顺,兼之在淮江王府里修炼出了一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很快就在苏家混得如鱼得水,不少小丫鬟都把她当知心阿姊,苏蕴宜通过莲华得知了不少家中鸡零狗碎的事。
  “原来如此,那秦氏郎君此行,说不得致歉是假,借机来看苏蕴华才是真。”苏蕴宜勾了勾唇角,“那我偏要凑上去好好碍一碍苏蕴华的眼。”
  她当即命人为自己梳妆打扮,对着铜镜再三审视过,才翩然向前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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