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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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使苏俊一时想不起她这个女儿,可始终在旁虎视眈眈的苏蕴华绝不会放过这个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她一定会趁机将她推入深渊!
  眼见苏蕴宜也跟着沉下了脸,裴七郎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笑了。可下一瞬,就见苏蕴宜板着脸说:“这有什么好担心的,粮草目前尚在我们手中,还不是你说给谁就给谁?”
  “那朱化既然如此不要脸,你自然不必同他客气。”
  裴七郎眼神一动,“蕴宜竟与我想到一处去了,你我果真是心有灵犀。”
  他再度转向那守将楼登,朗声道:“还望楼将军见谅,这批粮草乃是在陛下面前过了明路的,恕我不能随意交出。如今京口情势复杂,我亦不愿见楼将军为难,既如此,我先行携粮返回,待朱太守考虑清楚了,再行定夺。”
  楼登高居城墙之上,清楚地看见那裴七郎对属下下令,押粮车队后队变前队,一副要断然离去的样子,不由有些慌了神。
  他的顶头上司朱化的意思,是收下裴七郎的粮食就让他滚,楼登虽觉此举颇为不妥,但也无可奈何,如今眼见事态有变,他是半分责任也不想担,当即抬手叫人,“立即禀报朱太守,那裴七不是个好惹的,请他亲自过来处理此事。”
  一刻钟后,京口城门缓缓打开,一个身穿乌衣、头戴漆纱笼冠,外罩石青大氅,身量颇高的男子朝他们走来,远远地就冲裴七郎拱手笑道:“久闻裴郎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寻常。”
  裴七郎亦行礼笑道:“裴七见过朱太守。”
  朱化并不如苏蕴宜想象中那般是个肥肠满脑、老谋深算的模样,相反的,他身形瘦削,浓眉大眼。那身乌
  衣交领处露出一圈墨狐皮毛,腰间玉佩洁白无暇、如脂似膏,正合当下世家圈层中所追求的内敛奢豪。
  似乎是感受到苏蕴宜打量的目光,朱化也向她看来,所幸苏蕴宜已提前擦黑了脸扮作男子,朱化的目光只是一掠而过,又同裴七郎道:“我原是同楼登说,帮着裴郎一块儿搬运粮食入库,谁知他竟会错了意,引得裴郎误会,我一定好好教训他。”
  裴七郎淡笑道:“楼将军日夜镇守京口以防流民生事,操劳之下出现失误也是有的,裴七岂敢苛责?”
  两人几句寒暄,就轻飘飘地将此前龃龉揭过,如同数年未见的兄弟一般亲亲热热地把臂入城。
  苏蕴宜等人跟随其后,进入城中,却见四下静谧,芳草处处,屋舍俨然,几个衣着干净朴素的百姓在田间劳作。
  不是说京口遭了水灾,已是尸横遍野、饿殍满地?
  似是察觉到了众人心中疑虑,叹息一声,朱化道:“世人都道我这京口太守无能,不能安民救灾,其实我是日夜劳心,一意只为了百姓。早些时日大水退去之后,我拉下脸面四处借粮安抚民生,已然将灾情平定。你瞧瞧,这哪儿有灾民啊?”
  苏蕴宜听见身旁的褚璲从牙缝里硬挤出几个字,“无耻至极!”
  同是无耻之人的裴七郎则面不改色,故作同情道:“竟是如此,朱太守实在是受委屈了。”
  “裴郎既知,我便不委屈。”
  撂下押运队伍,朱化一路引着裴七郎往东而去,苏蕴宜和褚璲作为他的“亲信”自然同行,远远地便看见一座高楼矗立江畔,青瓦朱门,鸿图华构,比之吴郡城中最好的酒楼亦不逊色。
  苏蕴宜小声问:“那是什么地方?”
  褚璲面无表情,“摘星楼。”
  京口曾是江左富庶之地,摘星楼则是城中最奢华的酒楼,无数高官名士出入于此。而如今大水淹田,数万流民四散逃离,摘星楼却歌声缭绕,灯火通明依旧。
  一旦踏入楼中,佳肴如流水而过,美貌婢子如云而来,娇声软语、香气袅袅,迷得人晕头转向。
  一门之隔,门外是灾难与饥饿,门内却俨如瑶池仙境。
  饶是苏蕴宜不知人间疾苦,想到此前所见那些流民深凹的脸颊与麻木的眼神,再看看摆在自己面前的鹿肉鲍鱼,也不由得一时恍惚。
  第17章
  “裴郎以为,我这摘星楼较之建康酒楼如何啊?”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朱化脸上已带了薄薄酒意,他往官帽椅的椅背上一靠,无不自得地问。
  放下象牙筷,以湿绸巾略拭了拭嘴唇,裴七郎笑道:“不遑多让。”
  朱化“哈哈”一笑,“纵是如此,可终究,建康是建康,京口是京口。裴郎,你说是也不是?”
  裴七郎但笑不语。
  ……
  一番招待之后,朱化走了,这回倒是没催着裴七郎快滚,还送了他一坛曲阿酒,嘱咐他回房之后再打开。
  裴七郎笑盈盈地送走朱化,转头就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酒坛,一阵若有若无的香味散出,里头灿灿金光四溢,装的全是沉甸甸的金块。
  一片倒抽冷气声中,只有见惯富贵的苏蕴宜还镇定依旧,她迷惑地问:“那朱化这是何意?”
  “他只把我当做那等沽名钓誉之徒,意思是,我粮草送到,名望已然到手,拿了金子就可以走了。”裴七郎嗤笑一声,随手又将盖子掩上。
  左右随从问:“郎君,这朱化不肯配合,咱们接下去该如何是好?”
  “他打他的算盘,我们做我们该做的事。”裴七郎沉吟片刻,转头看向褚璲,“还请珩章带我们前往流民安顿之地,才好安民赈灾。”
  褚璲颇激动地一拱手,“是!”
  见几人说得兴起,苏蕴宜却对此兴致缺缺,她只庆幸今晚总算不用继续露宿野地,能安安稳稳洗个热水澡了。
  前些日子虽说在村中民宅草草洗过一遍,终究已过了数日,这些天来苏蕴宜只觉头皮与后背时常瘙痒,直到此时整个人浸入热水中,这种感觉才散去。
  她舒适地叹息一声,解开紧紧束起的长发,仔细清洗起来。
  水流潺潺声,掩去了房门开阖与脚步声。
  苏蕴宜专心致志地沐浴,浑然不觉自己房中来了个不速之客——直到一只手贴上了自己的后背。
  “啊”的一声惊叫,苏蕴宜掩胸转头,却见是裴七郎,他正单手撑在浴桶的桶沿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你……你来干什么?还不快出去!”虽说心头略微一松,但到底还是羞涩窘迫,苏蕴宜尽力把自己埋进水里,只露出个脑袋,慌乱不堪地不敢与他对视。
  喉结上下滚动片刻,裴七郎竭力控制自己移开视线,道:“蕴宜,朱化往我房里塞了人,请容我在你这里待上一夜。”
  高官名士之间以美人待客的习俗由来已久,吴郡苏氏宅中便豢养了不少舞姬歌伎,用来招待贵客,这苏蕴宜是知晓的。她狐疑地剜了眼裴七郎,“你若不愿,为何不去其他侍卫房中,偏来我这里?”
  裴七郎想起方才,自己才回到房中不久,房门“吱嘎“一声,两名美人袅娜而来,向他盈盈一礼,“见过郎君,朱太守命我姐妹二人前来侍奉郎君就寝。”
  合上书页,裴七郎淡声道:“不必了,你们回去……”他话音未落,身下却忽起燥热,一阵熟悉的冲动袭遍全身,不由得登时咬牙噤声。
  那两女对视一眼,双双宽衣解带,向他靠近。他竭力压制不适,这才摆脱两女,匆忙避了出来。
  “朱化给我下了药。”
  苏蕴宜诧异转头,这才注意到裴七郎素来苍白的脸此刻泛着异样的潮红,他嘴唇微张,不住地微微喘息着,额前滚落汗珠,滴入她所在的浴桶。
  心中微微一动,虽已信了七分,可她犹自嘟囔:“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方才分明我们同桌而食,吃的东西都一样,怎的我就没有异常?”
  裴七郎向她伸出手指,苏蕴下意识地凑上去嗅了嗅,只觉他的指尖似乎萦绕着一股颇为熟悉的香气。
  “……是那坛金子。”双眼紧盯着近在咫尺的鲜嫩红唇,裴七郎恍惚了一瞬,用力闭了闭眼睛,喘息着勉强道:“朱化在金子上涂了药,只有我一个人碰了。”
  “那你还给我闻?!”苏蕴宜简直想跳起来扇这厮一耳光,又怕便宜了他,只好忍住。
  见她气鼓鼓地瞪着自己,裴七郎一时觉得她可爱,忍不住便笑了。他不顾苏蕴宜凶狠的眼神,俯下身凑近了她,喉结滚动着低声问:“蕴宜,真的不能帮帮我吗?”
  “……”不知是否受那下作药物的气味影响,苏蕴宜忽然脸热得发烫,心跳也加快了,口中也跟脑子里含了一团浆糊似的,半晌挤不出一句囫囵话,“你,我……我……唔!”
  而裴七郎久等不到她的回复,显然已经按耐不住,他单手捧住苏蕴宜的后脑勺,颇有些急切地吻上了她的嘴唇。
  两人分明有过最亲密的行为,彼此却还是第一次亲吻。
  苏蕴宜有些懵懂地承受着,她迷茫地半睁着眼睛,感受到裴七郎在自己唇瓣上碾动半晌,然后生涩地探入纠缠。两人的牙齿磕磕碰碰,舌尖弥漫出点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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