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会更好 第7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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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我也不是很清楚。”
  吴霜突然摘掉了墨镜,反问道:“什么意思?难道他昨天没有工作行程?”
  “我只能回答我知道的情况。”戴秘书又重申了一遍,补充道:“当然了,金总私人行程的安排,您应该比我更清楚。”
  吴霜挂断电话之后,突然觉得从肺里涌上来一阵气,那阵气化作了原始而野蛮的力量,让吴霜狠狠一脚踹上了轮胎。
  但下一秒,吴霜用余光一瞥到闹市区的行人,又戴好墨镜回到了车里。
  很快,石世炜抱着纸袋回来了。
  “魏总,您要的埃塞小农水洗的豆子没有了,我只好拿了秘鲁的回来,您看行吗?”
  “没有问题,辛苦了哦。”
  吴霜面对着金魁专门安排给她的这位司机,又恢复了一贯亲切和善的笑容。
  两个小时后,吴霜躺在家中阳台的藤椅上晒太阳。
  住家阿姨买菜回来了,她还给吴霜带回来了一个洁白的a3信封,说这是物业托她转交给吴霜的。
  吴霜疑惑地看着那个大信封:“确定这是给我的?”
  “是的,物业也是刚收到。”阿姨答道。
  吴霜拆开了信封,里面露出了几张照片。她刚一抽出照片,全身很快被一阵电流般的麻痹感包围。
  只见那几张照片,都是吴霜孕检回家途中打电话时歇斯底里的表情,还有她摘掉墨镜并气势汹汹踹向轮胎的样子。
  吴霜一把掀开毯子,大声地喊道:“尹姐!这是谁送过来的?”
  阿姨摘掉了围裙,说道:“我也不清楚,不然我去物业问问?”
  说完,阿姨就走向了玄关。
  “你回来!”吴霜大声喊道。
  尹阿姨吓了一跳,吴霜立刻缓过了神,急忙解释道:“我是说不用问了,你忙去吧。”
  吴霜支开了阿姨,她久久地盯着那几张照片。
  这些照片的景别拉开得不小,看起来拍摄者当时就隐匿在街对面,也难怪吴霜毫无发觉。
  但是,信封里除了照片之外空空荡荡,照理说拍摄者至少应该塞进来一张字条吧?既然没有诉求,那拍摄者到底想要做什么?
  正当吴霜陷在焦灼状态中时,她的手机突然收到了一条信息,发件方是个陌生号码。
  “希望你不要把怒气撒在那位阿姨身上,她很无辜的。不过你应该不会这么做,毕竟她是你未婚夫派给你的阿姨,该有的体面和涵养,你还是会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
  看到这里,吴霜狠狠地望向了窗外,她不知道究竟是哪扇窗户的背后隐藏着一双眼睛,能透过树影直直地观察到她的阳台。
  这里是由金魁提供给她暂住的小区,它雄踞在国贸、cctv总部和中国尊三大地标围合处,推开窗就能览阅媒体公园。只是由于cbd寸土寸金的缘故,虽然小区已经是繁华地段中的私属领地了,但放眼望去,还是能与一栋栋高层隔窗遥望。
  吴霜纤长的睫毛下露出一丝冷光。
  ——知道她这个居所地址的、知道她手机号码的、知道她会因何事而暴躁的,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其实吴霜很清楚,吴文雄的死亡会让袁良难受很久。
  但吴霜就是想让袁良知道,她这一生再也不想与这家人有任何纠葛。不仅这一生,而是生生世世。她希望将这份血脉的联系彻底斩断,最好是挫骨扬灰、魂飞魄散。
  只不过,吴霜遗憾于他们又把袁良跟丢了。
  早在8月7日,当吴霜眼睁睁地看着袁良逃离公园后,尽管她立刻派穆军他们去追,但穆军也没赶上袁良疯了似的脚步。
  自那之后,穆军等人以公园为圆心撒了一张网:他们去过西直门的北京北站,曾在候车大厅仔细查看滞留人员的形貌;他们在中关村、人民大学等沿线地铁站蹲了很久,却再没能复制7号晚上的成功。
  那个时候,吴霜显然乱了阵脚,她搜罗着脑海中记忆,把所有与袁良有关的地点全部筛了出来:国家图书馆、魏公村小学、人大附中游泳馆、育才中学、民大小东门篮球场,包括2002年他们在众目睽睽下重聚的那条南长河。
  吴霜曾当着手下的面红了眼睛,她在地图上勾着这些位置和地点,速度越来越快,直到笔尖刺破了地图,就像是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凿开一个洞。
  没有人能找到袁良在哪里,她甚至连他的方向都不知道。
  因此,当吴霜看到a3白信封里的那五张照片后,心中突然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她此前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或许,袁良根本就没有跑远,他一直都隐藏在吴霜的身边,就在某次和吴霜擦肩而过的车里、就在某扇能看得见她的窗户前。
  傍晚七点,吴霜赶在晚高峰结束前回到了她在朝阳区东三环的房子,这套160平米的婚房还是她在2018年与顾天宇离婚后得来的。
  吴霜是这么想的:既然袁良已经搬到了金魁那套豪宅旁监视着吴霜,那她也能悄悄地从袁良的眼皮子底下溜走。
  吴霜还专门给尹阿姨放了两天假,通知她不必随自己到广渠门做饭打扫。
  这天晚上,吴霜久违的亲自下厨,煎了牛排和蘑菇。她一边吃饭,一边通知穆军等人连夜转移。
  “你们不要在海淀死等了,他已经搬到朝阳来了。你们尽快分好工,就在金总那套国贸的房子外守着。”吴霜说道。
  这时,吴霜的电脑邮箱收到了一封新邮件。
  这封邮件既不是面料供应商的新季海外优选,也不是关于她职称评审的反馈,发件方是一个陌生人。
  吴霜点击进邮件,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傍晚的照片,只见吴霜乘坐的那辆金色路虎正缓缓驶出地库。
  吴霜的鼠标向下滚动,只见邮件里竟有十余张照片,它们完整记录了吴霜今晚从国贸cbd回到广渠路的全过程。尽管晚高峰的街道川流不息,但拍摄者却一路紧紧跟踪着她。
  当然,这封邮件也附上了正文内容:
  “你那辆白色宝马是派到别的地方了吧?所以才会用未婚夫借给你的这辆金色路虎逃回家。你的胆量真是越来越大了,以前你从来不敢让你未婚夫的司机过多介入你的往事的。”
  吴霜紧握着餐叉,那一排尖锐的钢齿深深地扎进了牛肉的纹路里。
  这时,穆军在电话里说道:“魏总放心,我们六个现在赶到朝阳路汇合。”
  吴霜咬牙切齿地说:“不,现在不是朝阳路了。你们速来广渠路吧,他一路跟着我回来了!”
  深夜,下弦月清冷地悬挂在夜空上,即将完成从盈至亏的使命。
  处暑已过,接下来就是白露时节。秋天是吴霜出生的季节,也是她一生中经历几次跌宕起伏的季节。
  这段时间,吴霜虽然胎气尚稳,但她睡得并不踏实。每次一想到袁良可能就藏在离她百余米的范围内,她就焦虑得翻来覆去。于是,她在那晚就会收到这样一条短信:
  “怎么样,你睡得不踏实吧,你在睡不着觉的时候都想什么呢?”
  吴霜气得一把掀开被子,疯了似的让穆军等人尽快寻找可疑车辆,但她很快又会收到一条短信:
  “你的手下们可真是敬业,整夜整夜地守在你小区外,只是不知道他们是为了保护你、还是为了蹲其他的目标?可惜了,他们至今都没有发现我。”
  吴霜慌了,她在床上坐着等到了天亮。即便在白天,她也不敢拉开窗帘,但她仍然会收到这样的短信:
  “你今天为什么没去工作室?海南那个项目不是月底就要招标了吗?难道你怕被人跟踪吗?我向你保证,不会有人驾驶大货车撞向你的,至少明天不会。”
  连续几日,吴霜逐渐有了神经衰弱的迹象,她的精神渐渐萎靡。很显然,对方也意识了这一点,会在短信中说道:
  “你已经好几天没出过门了,我都有些替你担心。”
  同时,那个人似乎还专门去了一趟国贸cbd,向吴霜告知了金魁那套豪宅里的情况,在短信中说道:
  “尹阿姨今天去超市了,看起来买了不少肉和海鲜,你给她放了这么多天假,但自己平日的生活都怎么解决?不然,你就让尹阿姨来广渠路照顾你饮食起居吧,你的未婚夫就算知道这套房子是偷来的,他也不会怪你的。”
  当晚,吴霜不堪忍受这样的压抑生活,她特意让石世炜来接她回到了国贸附近。很显然,对方是了如指掌的,并在短信中说道:
  “太好了,你今天终于回到你未婚夫的房子里了,这就对了,天天躲在家里也不是长久之计。只是你每次搬家都挑晚高峰最热闹的时候,连司机都要陪你一同进出家门,让我想下手都没有机会。”
  这段时间以来,每当夜深人静的午夜,吴霜都会收到一条条以“1069009”为前缀的虚拟号码发来的短信,吴霜早已经习惯了。她虽然躺在床上,却瞪大了双眼盯着天花板,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一分钟前,又一条短信如期而至。
  吴霜顶着乌青的眼圈走下床,她唰的一声拉开了卧室的窗帘。
  然而,吴霜眼前的景象静悄悄的,只有几户灯光和远方的路灯,它们在潮湿的夏夜交织成一片绚烂的光斑。
  吴霜又重复读了一遍这些短信。
  从信息的内容来看,对方毫不避讳他想对吴霜下手;从信息的方式来看,这种虚拟号码的技术对袁良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种种迹象都表明,袁良现在甚至都懒得遮掩他的动机,只想一步步逼近吴霜,让她意识到自己尽在袁良的掌握中。
  这段时间,吴霜最后悔的事,就是她曾让袁良拿捏住自己的“软肋”,因此袁良才会知道吴霜最恐惧什么。看来,人还是不能轻易亮出软肋,那无异于是亲手给对方递刀子。
  而吴霜的软肋,正是她最在意的“清白”:
  亲生父亲是杀人犯,这是不清白的;她体内流淌着罪犯的基因和血液,这是不纯洁的;家人以黑户身份苟活二十年,这是不体面的。
  大家都是芸芸众生罢了,只要那三个人像死人似的龟缩在阴暗里、更不会兴风作浪挑衅警方,那么就没人有闲心翻出这桩陈年旧事。
  但时代不同了,这是个信息化时代。
  只要袁良想毁了吴霜,他其实可以做大把文章:比如,在吴霜挂靠着剧院进行职称评审时,袁良寄出一封实名举报信,就能让吴霜的政审功亏一篑;比如,在福建剧场事故的调查中,袁良找来媒体记者发一篇新闻稿,就能让全天下痛骂该剧目草菅人命;再比如,在吴霜为婚期忧心忡忡的时候,袁良将一家四口的合影寄给金魁在厦门的父母,就能让那一家官员重新认识他们的好亲家和好儿媳。
  但是,袁良显然没有毁掉吴霜名誉的想法。
  吴霜不知道袁良的目的是什么,正因为未知、所以才恐惧。
  连日来的惶恐让她神经衰弱,但吴霜意识到,她绝不能再继续消沉下去了。
  她这一生遇到过太多次被动局面,她深知面对着冥冥中的天意,渺小的人类是借不上力的,除非迎着不利的局面而上,让天意变成自己的东风。她这一生,不就是这样走过来的吗?
  如今,吴霜在明处、袁良在暗处,吴霜必须想办法摆脱困境。
  毕竟在不久前,她才是在这场游戏中扮演“猎人”的角色,那段时间她每天醒来后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袁良找出来。
  但现在,袁良不仅主动现身,还向吴霜一步步逼近,这不就是吴霜最期待的局面吗?那么,为何不借此机会重新夺回主动权?
  9月3日,晚高峰开始了。
  这个傍晚,吴霜来到了派出所门口。
  她回头望了一眼车水马龙的街道,她知道袁良此时一定在监视着她。吴霜的眼神里满是挑衅,对着无尽的夜色笑了起来。
  走进派出所口,吴霜楚楚动人地说:“警察同志,我要报警。”
  这天晚上,吴霜没有见到颜宁,倒是从随后赶到的一位申姓民警口中听到过颜宁的名字被提起。
  最开始,吴霜先向民警们介绍了她报警的缘由:
  “最近这个月以来,我多次收到了上百条恐吓威胁短信,对方使用的是虚拟号码,他严重干扰了我的正常生活。我从对方的信息可以判断,他对我的生活轨迹了如指掌,疑似存在偷窥及窃听的行为。同时,我有充足的证据表明对方存在偷拍的事实,我也带来了证据。”
  吴霜说完,从事先准备的文件夹里取出了那个a3白信封,同时还向女警察递上了一部手机。
  “警察同志,我已经将这些短信和照片在公证机关自费做了公证。”吴霜补充道。
  值班民警打量着这些物证,发现吴霜身份证的签发机关是朝阳区公安分局。
  吴霜立刻解释道:“我的户籍所在地是朝阳区,但我的工作室在海淀。听说报警可以遵循就近原则,您这里可以接收报案吗?”
  民警打量了吴霜一眼,说道:“可以。”
  一个多小时之后,值班民警和另一位同事进行了交接,并随便找了个借口来到了派出所的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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