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会更好 第7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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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还好吗?”袁良轻轻问道。
  过了半天,门内才传来一句“嗯”。
  袁良知道,吴文雄总要经历这一步的。就算不是由袁良亲口揭露出来,吴文雄也迟早会发现女儿的阴谋。到那个时候,吴文雄遭受的打击与信念的崩塌只会更惨烈。
  万幸的是,吴文雄自从温榆河畔冒雨逃到袁良家汇合已过去了四天,这四天里他们还算风平浪静,这说明案发当晚吴文雄并未留下明显的漏洞。同时,上天似乎也在帮他们:连日的倾盆大雨冲刷了河道的浮萍和轮胎的痕迹。时间越久,警方能找到的线索就会越少。
  在过去的这些年里,他们一家面临着很多次九死一生或走投无路的局面,每一次都曾让他们以为末日将至。但上天总能让他们顺利跨过一道道生死关卡、让他们在天南地北的逃亡中等来重逢的那一天。
  这一回,说不定上天还会再眷顾他们一次。
  事态的转折发生在8月6日下午。
  吴文雄经过几天的沉沦后,似乎也开始慢慢愈合。这天中午,他还破天荒地打开了房间门,对袁良说了句:“我饿”。
  袁良高兴极了,立刻去厨房炒了盘西红柿鸡蛋,并亲眼看着吴文雄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但是,袁良的心中开始隐隐不安:雨季高温且湿气又重,他之前囤积的粮食有了发霉腐烂的迹象,何况存量也不足以支撑两个成年男人的日常消耗。连续多日的大雨中,袁良不太敢让外卖员集中配送大宗米面和鸡蛋鱼肉,这种短时间大批量的下单很容易被人理解成家里来了一位新的人。
  袁良想着这几天风平浪静的状态,有些蠢蠢欲动:或许,他可以亲自出一趟门。
  就这么想着,袁良突然收到了一条微信提醒,发信人竟然是颜宁:
  “你在哪里?我想和你聊聊。”
  袁良的心脏骤然紧张了起来,他当时没有任何回复。
  但没过几分钟后,袁良又收到了一张照片。那一刻,袁良只感觉一阵麻痹感顺着血管蔓延到全身,就连他的双手都止不住战栗起来。
  那张照片正是一家四口拍摄于1999年春节的全家福,有吴文雄、石彩屏、吴霜和他自己。
  吴文雄凑了过来,他看到照片后的那一刻,十指深深地嵌进了肉里。
  袁良强撑着精神,向吴文雄问道:“狮子为什么会有这张照片?这张照片的胶卷底版不是早就烧了吗?”
  吴文雄很快想到了8月1日深夜,或许是在他胁持江建军为白色宝马车放行的时候、或许是在他被江建军拉进温榆河的时候、或许是在他一片片撕扯掉浮萍并爬上岸的时候,他的钱包不见了。很显然,它落入了警察的手中。
  两个人面面相觑,久久都没有说话。
  漫长的沉默过后,袁良吸了吸鼻子:“或许,我可以去...”
  袁良话音未落,吴文雄突然抓住了袁良的手腕,似乎是在挽留。吴文雄用力之紧,让袁良忍不住吃疼。
  袁良慢慢将手腕抽了出来,他故作轻松地说道:
  “如果这是警方的陷阱,那狮子是不会单独给我发信息的,我相信他今晚只是想和我聊聊,那我就去陪他聊聊,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正好呢,我还能顺便去超市买些吃的,家里的米和油不够了。你想吃青椒和笋吗?哦对了,我得多带些鸡蛋。”
  袁良自顾自地念叨着,起身准备去换衣服了。
  客厅里,只剩下吴文雄把头转到一边,似乎是不想让袁良看到他眼眶里的泪。
  晚上19点35分,海淀黄庄地铁站外的商场门口。
  当时,袁良提着购物袋隐藏在柱子后面,他悄悄观察着,发现颜宁已经到达商场门口。
  但是,袁良还是告诉颜宁:自己恐怕要迟到十分钟左右。
  在这十分钟里,袁良密切留意着颜宁的一举一动,但颜宁既没有打电话通风报信,也没和陌生的便衣警察接近。
  于是,袁良深吸了一口气,远远地和颜宁打起了招呼。
  颜宁看着袁良一路走来,笑道:“看起来你的腿伤恢复得不错。咦,买这么多东西呀?”
  “别提了,最近新工作室正在装修,什么东西都缺。”
  袁良说完,使劲扒拉着购物袋,特意把新鲜的小票露了出来,像是证明袋子里确实只有日用品。
  “新工作室在哪里?远吗?”
  “还是中关村那一带,你知道我对那附近比较熟悉。”
  “是呀,想当年你第一次搬到中关村,还是我帮你搬的家呢。”
  说完,颜宁话锋一转道:“那现在我送你回去吧,顺便去你新工作室看看,方便吗?”
  “这个嘛,因为还在装修,所以不太方便...”
  颜宁笑了笑,当下没再说什么。
  夜晚21时,公园里。
  此时,两兄弟还在散着步,但袁良已是心急如焚:每当他要借故离开时,颜宁总能找到理由要陪他回去,他发现自己今晚大概是摆脱不掉颜宁了。
  早在离家前,袁良曾告诉吴文雄自己八点半就会回家;后来听颜宁提议要陪他回工作室后,袁良又迅速向吴文雄通风报信。
  袁良不知道吴文雄有没有收到信息,也不知道吴文雄将去向何方。他满脑子都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这时,只听颜宁突然说道:
  “你到底知不知道,她的生父是一个罪行累累的杀人犯!”
  这一瞬间袁良冷汗涔涔,只感觉好不容易愈合的腿伤又阵阵刺痛。
  这个时候,一个女人明朗的声音突然响起。
  “颜警官,好巧啊。”吴霜笑盈盈地开口。
  当时,吴霜把这一场邂逅解释为“偶遇”,她说由于剧院的事故调查迟迟没出结果,她无法安心养胎,就想趁夜深人静时来公园散散心。
  但是,袁良在看到吴霜的那一刻,他什么都明白了:既然吴霜豢养的那群走狗能蹲守在西三环北路和知春路,自然也会蹲守在海淀黄庄地铁站外的商场,毕竟袁良和吴霜曾在这里见过面。估计早在袁良和颜宁今晚在商场碰面时起,袁良就已经被穆军那群人锁定了。
  此刻,袁良对颜宁低声说道:“你们聊着,不然我先走?”
  这时,吴霜看穿了袁良想脱逃的念头,她温柔地说道:“袁良哥,我们很久没见面了,今天你可不要先走哦。”
  “是啊,你还不能走。”颜宁也意味深长地笑道。
  夜晚,三个人相视而立,个个心怀鬼胎。
  袁良看着颜宁和吴霜的挽留,他险些方寸大乱。
  这一夜,派出所里灯火通明。警方在密切的监视下,终于根据吴文雄开机时信号确定了他的位置。后来,安维东一步步指导鲁明志向吴文雄发出“邀请”。
  而走投无路的吴文雄当即决定,今晚就乘坐鲁明志的车逃往天津。
  当时,安维东一边组织警力赶赴现场,一边兴奋地向颜宁汇报喜讯:
  “蛇已出洞,盼你速归。”
  与此同时,公园里晚风阵阵吹拂,带来雨后清爽的草木香。
  颜宁看到了安维东发来的信息,势在必得的笑了,他随即向吴霜转达了这个消息。
  但就在这个瞬间,颜宁并没注意到袁良的全身像被电流击中了一样;
  也同样在这个瞬间,袁良并没有注意到吴霜的面部肌肉微微抖动了几下。
  谁都不知道,其实吴霜在那一刻决定放弃一些东西、转而争取一些东西:她放弃了今夜对袁良的跟踪,转而争取先解决掉吴文雄。
  于是,吴霜的眼泪霎时飙出眼眶:“颜警官,他会被判死刑吗?”
  这个时候,袁良的心里升腾起一面巨大的鼓,那刺耳的鼓噪声正一下下凿动着他的太阳穴。
  袁良慌慌张张地说:“我该走了。”
  而这一回,吴霜没有再挽留他,颜宁也是。
  袁良提着购物袋,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公园。
  他在确认已经离开颜宁的视线后,一件件扔下负重的物品,撒腿快速地奔跑了起来。
  午夜,一辆摩托车风驰电掣地逆风行驶着。
  袁良开始一遍遍地给吴文雄的备用手机拨打电话,但每次都是无人接听,袁良就疯了似的再次拨打。
  袁良的胸腔里充斥着一股气,他恨不得在夜晚放声大喊道“不要去”,想让这时速90公里的风承载着他的呼唤,传递到正一步步自投罗网的吴文雄耳畔。
  深夜,袁良终于赶回了家。
  他闯进门里,但家中早已空无一人,连带着最后一丝温暖也悄然消逝。
  唯有客厅的桌子上摆放着吴文雄的备用手机,还有一张字迹匆忙潦草的纸条:
  “我怕今晚意外时这部手机会落入他人之手,为了防止他们顺着你的备用号码查到定位,这部手机我就留下来了。如果顺利的话,明天天亮时分我就能抵达蓟县,会想办法在24小时内联系让你安心。如果不顺利的话...”
  袁良看着纸条上那段没写下去的话语,他的眼泪已经不自觉地落了下来。泪滴洇在纸张上的墨迹处,绽放出一朵凄美的小花。
  墨迹处,是吴文雄留言的最后一句话:
  “这一世能跟你做一场父子,我死而无憾。”
  第93章 24、暗中窥视的眼,网罗世间苦难
  2019年8月下旬,北京。
  距离8月7日吴文雄身亡已过去半个多月了。等到处暑一过,北京最酷热难耐的季节就将过去。
  连同着暑热一起消散的,还有那些尘封在岁月中的秘密,它们随着吴文雄的纵身一跃而烟消云散,也除去了长久以来蛰伏在吴霜脑海中的心腹大患。
  但是,即便是在烈日当头的炎热夏季,吴霜也觉得全身发凉。此刻,她没精打采地半靠在沙发上,将羊绒毯又攥紧了一些。
  “黑户问题由来已久,成为我国社会治理的盲点。对于未办理《出生医学证明》的人员、不符合计划生育政策的人员、未办理收养手续的事实收养人员、以及被宣告失踪或死亡后户口被注销的人员来说,无法去正规医院就医、没有正常接受教育和工作的机会等情形,令他们寸步难行。自从第六次人口普查后,全国公安机关通过开展户口登记管理整顿工作,先后为1000多万无户口人员登记户口,为广大‘黑户’人员带来一丝曙光。”
  电视里正在播放着新闻频道自制的专题栏目,看得吴霜更加心烦意乱。
  ——虽说吴文雄已死,但吴霜心里却更慌了。
  仔细想来,这种心慌的感觉是从这周起明显的。
  四天前的上午,吴霜曾空腹去医院做nt筛查,医生说胎儿的染色体没有异常,吴霜也稍稍心安了。
  随后,司机石世炜送吴霜从医院回家。在路上,吴霜曾派石世炜替她去商场买些咖啡和甜点,而她则留在车里打算告知金魁孕检结果。
  可吴霜一连三个电话打过去,金魁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吴霜在车里待得闷热,她只能下车透透气。孕期的眩晕、婚期的推迟、未知的焦虑,种种思绪让吴霜烦躁不安。于是,吴霜转而拨打给了金魁的男性秘书。
  秘书的回答是,今天上午金魁没有公务安排,而秘书也不好过问其私人行程。
  “戴秘书,他有什么行程瞒着别人,难道也要瞒着我吗?”
  戴秘书毕恭毕敬地答道:“我确实不太清楚,希望魏总理解。不然,您亲自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那昨天呢?他昨天在剧场里处理了什么事情?晚上出去应酬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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