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会更好 第5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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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霜缓过了神,这才发现孟岑和编导们叫了她好几遍。
  她不想承认的是,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她还是没有真正适应“魏总”这个称呼。
  “怎么了?”吴霜问。
  孟岑拿着汇报方案,说道:“魏总,根据我们多方论证,把座席升降平移的方案向您汇报一下。”
  吴霜坐直了身子,说道:“开始吧。”
  接着,孟岑便把《荣归故里》段落的升降座席如何升起、以及半小时后《山河同春》段落的旋转座席如何合拢一一详细汇报完毕。
  在倾听的过程中,吴霜的余光总是看向东北方向。
  ——这么远的距离,江建军在吴霜的眼中只有芝麻粒的大小。
  “以上就是几个月来排练的方案,具体情况还要等合成时与魏诚老师团队详谈。”孟岑诚恳地说。
  吴霜看着彩印出来的ppt,只见上面的效果图真是美轮美奂。她的脑海中又浮现起了那个“芝麻粒”,以及芝麻充沛的油汁四下爆开的香味儿。
  吴霜突然开口问道:“两侧的旋转座席向中合拢,最快用时多少?”
  “目前看来,120秒到150秒左右。”孟岑回答。
  “那么,女演员们经北侧两门进场并全部抵达圆形水池的用时是多少?”
  “我们经过排练论证过,因为她们进场后还要和两侧观众互动表演,即便压缩时间,这段女子群舞也要90秒左右。”
  “那旋转座席的合拢时间,能控制在120秒以内吗?”
  “120秒以内?这个我们还没有试过,但应该没有问题。”
  “好,那除了旋转座席之外,升降座席的移动速度也能调整吗?”
  孟岑一愣,说道:“升降速度吗?这个就不太好说了,假如我们把座席从2.5米升高到8米,大概用时是50秒至60秒,平均每秒移动...”
  “不了,不需要调整升降速度了。”吴霜清醒了,她望向这座270°三面环绕的剧场座席,缓缓说道:“只需要把旋转位移速度敲定后尽快告诉我就好。”
  深夜两点,持续了一整天的雨水还是没有停歇的意思,人们都说春雨贵如油,那这场雨未免也太奢侈了些。
  金魁派给吴霜的司机石世炜已在剧场外等候多时,都被吴霜以“稍等”之由晾着。
  午夜,雨水从指挥台上空的棚檐缓缓滴落,纷纷扬扬的就像是轻柔的鹅羽。
  此时,指挥台上只剩下吴霜一人,她望着这片空荡荡的270°舞台,只觉得前方就像是一团巨大的黑洞,乌漆漆的全是混沌。
  到了这个时间段,整个剧组里也只剩下舞美队没有收工了。在舞美队临时架起的棚子前,白炽灯泡正散发着惨淡的光芒。
  半个小时前,吴霜让助理小姚去买了50个汤包和热粥。此刻吴霜提着夜宵走向舞美队,并温柔地慰问道:“大伙儿辛苦了,吃点夜宵吧。”
  舞美队的工作人员们急忙道谢。
  接下来,吴霜和他们聊了些家常,还体贴询问大家工作上有什么困难。到最后,她拍了拍队长曹大壮的肩膀。
  “对了老曹,明天将有个人进组,我把他安排到你们舞美队,接下来你们互相照顾一下。”
  曹大壮囫囵吃完了汤包,将沾着香油的塑料袋揉成一团,急忙表忠心道:“放心吧魏总,我们都懂。”
  这是一群混剧组十几年的老油条们,他们知道吴霜的身份、也知道魏诚的身份,所以言谈话语间三句不离魏诚的德高望重。
  吴霜也知道,他们这样溜须拍马,无非是为了混口饭吃罢了。
  次日雨过天晴,天空被洗刷得格外清澈透亮。在这回暖的季节里,一草一木都带着大自然温柔的抚慰。
  这天中午,曹大壮在外面吃完焖饭,跟随舞美队的设备车回到了场馆。但他刚一进来,就发现有一位不认识的陌生男人和大家聊得不亦乐乎。
  曹大壮很快明白了,这就是吴霜昨夜口中的“新人”,只是没想到他初来乍到竟能打成一片。
  曹大壮自然有些不爽,因为他的座位被这个陌生男人霸占了,想必这个男人以前不是混剧组的,不然不会这么不懂规矩。倒是其他队员看到这个男人如此霸道,猜测他是游走江湖多年的狠角色,纷纷围在其身边巴结着。这一巴结,让曹大壮心中更不爽了。
  还没等曹大壮想好怎么给他一个下马威时,这位新人已经站起了身。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包的严严实实的黑色塑料袋,非常熟络地塞进了曹大壮的怀里。
  曹大壮偷偷揭开塑料袋一角,只见那是一整条没拆封的中华烟。
  周围人多眼杂,曹大壮急忙捂紧了塑料袋。
  这时,那个男人眉眼带着笑意,友善地说:“我叫屠广志,以后请多关照。”
  在这晚收工后,当吴霜再次以“慰问”之由前来送夜宵时,已经看到屠广志和舞美队众人其乐融融的景象。
  这个白天,曹大壮曾好不容易撬开屠广志的嘴,这才打听出屠广志是吴霜的“远房亲戚”。既然是亲戚,那就要好好拉拢着了,别说下马威,这可是位要伺候的主儿。
  见吴霜送来夜宵,曹大壮早就留好了心眼,将自己的那份也递给了屠广志,屠广志倒也不推辞。
  吴霜似乎很满意,她最后还意味深长地说:“老曹,你上次报的租赁设备清单被金总退回了,你应该清楚里面的水分。但是不要紧,我会重新让金总再看一遍的。”
  听到这里,曹大壮喜笑颜开,这份报价单涉及他们的“灰色收入”,曹大壮再次品尝到人情世故的甜头。
  “哦对了,屠叔早年打工的时候受过腰伤,得劳烦你费心照顾。”吴霜说道。
  “明白明白。”曹大壮当即表态。
  “我再多说一句,最好是一些不用进进出出的岗位。”吴霜强调道。
  果然在随后的日子里,曹大壮给屠广志安排了最轻松的活儿,美其名曰是让他坐镇操作台等待各部门的紧急状况,其实就是个混日子的闲差:在其他人满头大汗装车卸车时,唯有屠广志能坐在操作台抽着烟笑眯眯地看着一切;而到了开饭之际,屠广志也不必跟其他人争抢哪份盒饭里的荤菜更多,因为曹大壮总会偷偷藏一套快餐,并亲手交到屠广志面前。
  久而久之,屠广志可能也有点不好意思。
  这天午饭时,屠广志对曹大壮说:“我还是希望能做点什么。”
  “您真是人品可嘉。”曹大壮狼吞虎咽地吞完半个鸡腿。
  “那你说,我能做点什么呢?”
  “魏总说您有腰伤,对吧?不然就学学操作台控制吧,比如纱幕的升降、坐席的开合之类的,这些也不用进进出出。”
  屠广志听后放下了筷子:“这个难吗?”
  “你多看别人操作几遍就会了,咱们队里的人都是这么摸爬滚打上来的,等下午我安排几个人带你多熟悉熟悉,反正有不会的随时可以来问我。”曹大壮扒完最后几粒米,憨厚地笑着。
  很快,安维东的年假期满,即将返回北京。
  在福建的最后一夜,江建军特意约他逛了夜市,听说龙岩大道的这座美食广场是上个月30号刚对外开放的。
  这一晚,时光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20世纪90年代末,在每次执行完公务后的深夜,他们师徒两人也曾这样穿梭在北京的胡同里,那时远没有如今这么多开到午夜的餐馆,有时走很久都看不到一家包子铺,两人就会寄希望于街口摆摊的小贩或者走街串巷的担子,坐在路边吃上一碗热乎乎的馄饨。尽管是在零下几度的街边,他们也觉得无比满足。那时候他们还年轻,能在一天巡逻完后再突击审讯一个通宵。
  很快,两个人在美食广场找了家烧烤摊,说是要重温当年坐在路边吃馄饨的青春。江建军还要了半打雪津啤酒,说是给安维东送行。
  这时,安维东默默地说:“不用送行,我刚刚订了两张机票,明天您跟我回去。”
  “你们年轻人怎么都想一出是一出?赶快给我退掉。”
  安维东语重心长地劝道:“您这次来福建已经收获了重要线索,现在我们知道吴霜对1·31案一定知情。但您上回说要搞清楚她们父女的联络手段,这一点简直是痴人说梦,还不如您跟我回北京后向通信公司申请协助查询吴霜的电话号码来得便捷。”
  “怎么可能?你觉得吴霜会用她实名的通讯号码联系吴文雄吗?亏你想的出来。”
  “那也比您耗在这里死盯着强,您想,吴霜现在等于和您摊牌了,她怎么可能愚蠢到在您眼皮子底下联系吴文雄?”
  这个时候,江建军笑了笑:“我等的又不是吴霜。”
  安维东一愣:“那是谁?”
  江建军倒了一杯啤酒,讲起了他前两天在剧场里观察到的一个新发现。
  那一天傍晚,演员们避雨去了,剧组正好趁机测试两侧大屏幕的投放效果。
  在朦胧的雨雾中,江建军曾看到两侧大屏幕投放出了该项目的主创名单。而“魏无霜”这个名字,则出现在“出品人”那一屏里。
  江建军说道:“吴霜虽然参与过几部剧目,但都是以主创的身份加入而已。但这次不同,某种意义上,这是第一部 真正属于她的作品。”
  “这又能说明什么呢?”安维东问道。
  “作为她人生的又一座高峰,我要赌她的生父吴文雄一定会来现场——既是亲眼见证他女儿的这一荣耀时刻,又是为他女儿扫清障碍、直到保证她一定会拥有这一荣耀时刻。”
  凌晨两点的街头,江建军和安维东醉醺醺的在街头游荡。
  江建军的脸颊红扑扑的,哼唱着不着调的歌曲:“当我永别了战友的时候...好像那雪崩飞滚万丈...”
  安维东强撑着江建军,可自己也难以走成一条直线。就这么唱着闹着,两个年龄相加超过百年的男人竟然找回了青春的光彩。
  “小安,还有四个月...四个月后我就退休了,到时候记得给我接风...”
  “好嘞江队,我记得牢牢的,到时候我在王府井的东来顺订个最大的包厢!我再提前去趟前门的六必居,买上十斤您最爱吃的八宝菜!还有什么来着?哦对,奶油炸糕,只可惜东风市场北门那家奶油炸糕被拆了,北京的发展真是太快了...”
  见安维东要动情,江建军急忙打断了他:“扯远了,扯远了。”
  “是扯远了...行,不说了。”
  两个男人喝得颤巍巍的,经过公园时,江建军急忙要坐在长椅上歇歇脚。
  安维东从兜里掏出一包七匹狼,边抽烟边回忆起了许多往事:他记得刚进刑警队的第一年,他就领到了刚刚改革后的95式警服,除了沿用92式警服系列的黄衬衣和蓝领带外,警衔标志也被改成剑形橄榄色底板。
  在身穿95式警服的日子里,安维东感觉到了刑侦技术手段开始与时俱进,什么刑事气象色谱、dna鉴定、指纹自动检索系统,在那个年代,每次现代科技手段的实际应用都能让警察们欣喜若狂。
  安维东的脸颊热乎乎的,他喃喃自语道:“自从99年更换新警服以后,咱们的军绿色可就退出历史舞台喽,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现在就要看颜宁这批年轻人的了。颜宁那个孩子有强迫症,容不得警服上起一丁点皱,听说这也是振农当年的好习惯。对了,您说颜宁第一次收到警服时又是什么心情呢?”
  安维东的话音落定,却久久收不到回音。寂静的午夜里,安维东转过头看去,只见江建军靠在椅背上,已经伴着月亮沉沉睡着了。
  第68章 23、雨中生灵涂炭,日下赴汤蹈火
  2019年4月,龙岩。
  四月末的季节草长莺飞,繁花在春的旋律中盎然起舞,偌大的场馆也在如火如荼的排练热潮中。
  从指挥台望去,正北方的升降座席,24个妙龄女孩正听着导演的口令排练调度。
  在这个段落里,这些年轻女演员们要张罗着左邻右舍共赏春光,但孟岑始终对她们的表演不太满意。孟岑抄起话筒,把负责这一幕的编导叫到了指挥台。
  “春天来了,整个世界都在复苏,怎么这一幕的表演像是庆祝秋收呢?”孟岑训斥道。
  这一幕的年轻编导出生在城市里,他非常困惑“欣赏春光”和“庆祝秋收”在表情上有什么差别。然而他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后,就踩到了孟岑的雷区:他说这群编导都在学校学傻了,教科书上教农耕舞,他们就只会按动作跳农耕舞;教科书上说秋收舞怎么跳,他们就只会跟着跳丰收,除此之外没有一点悟性和灵气,连春天和秋天的差异都摸不透。
  孟岑骂了半天都不嫌累。只是苦了那群被叫停的女孩,她们气喘吁吁地待在原地休息,只等着被痛骂的编导下来后继续排练。
  很快,编导灰溜溜地下台了,这时统筹一溜烟小跑过来对孟岑说:“孟导,魏总叫您。”
  孟岑一愣,手中的话筒拿也不是放也不是:“说什么事了吗?”
  统筹的声音像蚊子一样小,生怕被惹火烧身:“好像是要改剧本。”
  话音刚落,吴霜明朗的嗓音就远远响起了。
  “大清早孟导发那么大脾气,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呢,原来就是演员表情不到位嘛。上次看你喜欢喝大红袍,我又让厂家寄了两斤过来,你喝点茶、消消气。”吴霜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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