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会更好 第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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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季的夜晚繁星满天,人们从外面回家时总能抖落一身星子,那是夏季独有的蓬勃生命力。吴霜今天就像做梦一样,她恍恍惚惚地一路到家,甚至还哼唱起一首即兴构思的旋律。
  吴霜打开电视后,从文件袋里小心翼翼取出今天新申领回来的一张蓝色卡片,并恭恭敬敬把它放在了茶几上。
  “观众朋友们晚上好,欢迎收看《民生观察》。据悉,国务院颁布《关于进一步推进户籍制度改革的意见》已经迈入第三个年头,这场轰轰烈烈的北京户籍改革究竟会为百姓带来哪些影响?本期节目就带您回顾自建国以来北京市户籍改革这几十年的风云历程。
  如今的北京男青年再也不用将‘户口’纳入谈婚论嫁的条件了。2001年5月,北京警方正式启动了孩子随父的政策,规定1998年7月22日以后出生的未成年人、年满5周岁且已在母亲户口所在地登记常住户口的,可在其父户口所在地派出所申办北京户口。在随后的两年里,北京警方再次大胆变革,推出‘凡是新出生的孩子都可以选择户口随父’的政策。”
  电视里,专家们高谈阔论着几十年前的往事,聊着北京男人和外地媳妇为解决孩子落户问题的千百种麻烦,但吴霜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她只是呆呆地盯着茶几上的那张户口页。
  ——她的籍贯和出生地都还是宁夏回族自治区银川市。但在页末的承办人签章处,赫然盖着“北京市公安局”户口专用的红章。
  “我们看到,北京户口的配偶随迁政策也在越来越完善。如果北京一方是农业户口,申请人为外省市农业户口或非农业户口的,丈夫投靠妻子的城八区结婚需满8年、远郊区县结婚需满5年;如果是妻子投靠丈夫的,城八区结婚需满5年,远郊区县结婚需满3年。”
  吴霜从沙发上起身,一边听着电视中“配偶随迁”政策的解读、一边在这套160平米的家中踱步。她走着走着仍不放心,又跑回茶几前捧起那张蓝色的纸页左看右看。
  她摘下了钻戒等金属首饰,用最朴素的手指仔细摩挲着“北京市公安局”的红章。她的目光来回打量,从姓名和曾用名一直到最下方的“怀柔区北大街10号怀柔镇派出所”。
  吴霜也不知道她端详了多久,就像捧着珍宝一样捧着户口页漫步到了阳台。此时,一轮圆满的月亮高挂在天际,银纱般的清辉将她笼罩在这个牵挂了长达二十七年的梦里。
  如今,她已经结婚满三年了。
  今晚,这套房子里只有吴霜一个人。
  顾天宇自从和她办理完迁户手续后,就被聂淑惠接走并牢牢在家中看管。这半年以来,顾天宇的精神状态急剧恶化,最近一次发作便是四天前。
  四天前的半夜,吴霜披头散发地跑到聂淑惠家大喊“救命”,吓了众人一跳。只见吴霜的肩膀处有一条10余公分的刀口,那刀口看上去深得要命,尽管吴霜用白色丝巾裹着,但伤口仍不停地往外冒着血。
  吴霜说,今晚顾天宇的臆想症发作了,他在厨房里拿起菜刀扬言要“砍死”吴霜,吓得她准备立即报警,让专业人士来验一验这构成什么伤情。
  聂淑惠好一通安抚,希望吴霜千万不要闹到公安局去。
  但这一回吴霜的态度非常坚定,她说昔日的夫妻竟要置对方于死地,这让她怎么敢和顾天宇再做夫妻?
  年过半百的聂淑惠两鬓已愁出不少银丝,这位女强人就差给吴霜跪下了。
  “无霜,天宇的事业已经毁了,你还要让他未来几年都在牢里吗?你们没有孩子,我也无法劝你不能让孩子的父亲留刑事案底,但你看在夫妻三年的情分上,原谅他这一回吧,好吗?就算你对我们顾家有大恩了!”
  “妈,我原谅过他很多回了,您知道这不是他第一次伤害我。”
  “是是,都是天宇的错,但我们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算我们顾家欠你的,好吗?”
  最终,吴霜没有报警。但能让她放弃报警的代价,自然是顾家的一场交易。
  在吴霜被急救中心的医护人员接走后,顾天宇疯了似的对着空气拳打脚踢:
  “不要相信她的话,她是骗子!那把刀是她从我手中抢过去的,我没有...”
  众目睽睽下,聂淑惠狠狠扇了顾天宇一巴掌。
  这片小区私密性极佳,渐渐有邻居从各家露台伸出头探视,物业闻声要打电话报警。聂淑惠觉得半辈子的颜面都被她儿子丢光了,她让几名物业人员架起顾天宇的手臂,以“家事”为由堵住悠悠之口,匆匆回到家里紧锁大门。
  两天后,吴霜一出院就登门拜访了聂淑惠,并说道:“妈,我想跟天宇离婚。”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既然吴霜没有执意以“伤情鉴定”威胁顾天宇判刑坐牢,聂淑惠也说不出什么二话。
  只是一想到吴霜还没给他们留下孙子,聂淑惠仍然有挽回之意:“还有考虑的余地吗?”
  “没有了。”
  吴霜抬手擦去眼角的泪,但一用力又扯到了伤口,疼得轻轻叫出了声。
  此时此刻,吴霜独自站在这套朝阳区三环外160平的房子里,感觉月亮触手可及。这是她婚后生活了三年的地方,她却从没有一刻感觉像现在这样有安全感。
  吴霜捧着那页户籍登记卡,再次回想起2018年春节时顾家签下的一份《保证书》。
  2018年2月17日,大年初二。
  在魏诚夫妇的家中,吴霜看着负荆请罪的顾家三口,她曾泪流满面地问:“妈,假如天宇今后要跟我离婚呢?”
  聂淑惠怒气冲冲道:“他敢!别说离婚了,他要敢在外面朝三暮四,看我饶得了他?”
  “但假如呢?他要在外面朝三暮四,或者变本加厉偷窥我、甚至是拿刀捅我...”吴霜想到什么可怕的事,不肯再说下去。
  “今天亲家母也在,我立个承诺。假如天宇今后对你做出这种事,我替你撑腰,咱一起把他扫地出门!”聂淑惠说得言之凿凿,根本不觉得它有成真的那一天:“无霜你看行吗?可以跟我们回去了吗?”
  “那好的妈,请您让天宇把以上这些写下来吧。”吴霜擦干了泪水,破涕为笑道:“就是您刚刚说的‘扫地出门’这些。”
  第65章 20、作别往昔印象,寄情今时山水
  2018年底,福建武夷山。
  一支采风团在观摩完著名的文旅演艺项目《印象大红袍》的演出后,在资方的陪同下从武夷山市赶往了龙岩市。
  龙岩市因有闻名遐迩的客家土楼坐镇,当地政府早就想打造一台大型山水实景演出,并将土楼的名片发扬光大。这是一张蔚为壮观的蓝图,他们对标的项目正是大名鼎鼎的《印象》系列和《又见》系列。
  在这支采风团里,有来自厦门金北斗文化旅游发展有限公司的董事长金魁,还有金魁的女朋友、同时任剧目出品人及服装总设计的吴霜。
  早在11月份金魁与吴霜初确立关系之时,金魁就曾让吴霜来构思这个新系列的名字,或者说,他把项目的“命名权”送给了吴霜。
  当时,他们两人在北京二环内的一家vip制私人会所看落日,吴霜笑吟吟地喝着茶,欣赏着窗外紫禁城上空的晚霞。她听后问道:“这就是你说送给我的订婚礼物?”
  “对,你值得。”金魁说。
  吴霜沉吟了片刻,说道:“那么,就叫《山水》系列吧。这个项目叫做《山水·土楼》,今后或许还会有《山水·秦淮》《山水·鄱阳》。我会陪着你打下文旅市场的半壁江山,你觉得好吗?”
  就这样,吴霜命名的《山水》系列首站就选在永定土楼。再过两个月,正在筹建中的剧场就即将竣工了,等到金魁和吴霜采风结束后,金魁马上要将文旅小镇“实景演出”这块的创作外包出去,并正式开启为期半年的剧目创排工作。
  在组建班底的问题上,金魁已聘请了魏诚来担任舞美总监。
  面对魏诚和吴霜这对“父女档”,金魁邀请时的身份既是项目的甲方、又是魏诚的准女婿。魏诚考虑到吴霜刚离婚不久,他也希望女儿能找到一位情绪稳定又上进体贴的伴侣,自然对两个年轻人的交往没有意见。
  在商量总导演及执行导演等人选时,金魁也征求了吴霜的意见。
  “我入行年限不长,哪里认识什么知名的大导演?”吴霜谦虚地笑着。
  “大导演固然是好,我已经邀请了一位中央直属院团的国家一级导演来挂名总导演,但他自己在文旅部的活动也多,很难说会全心全意做咱们的项目。我们还是要寻觅一位自己人做执行导演,最好是容易掌控的年轻人。”
  “哦?那我确实有一个人选可以推荐。”
  说完,吴霜在纸上写了一个人的名字。
  就这样,临危受命的孟岑匆匆加入到《山水·土楼》的项目组中,他自然对吴霜充满无限感激。
  深夜,车辆行驶在前往龙岩永定的高速公路上。
  这两天的行程舟车劳顿,吴霜很快靠在座椅上沉沉睡去。由于是赶夜路,窗外总有自私的司机开着远光灯,晃得吴霜眼皮疼。
  吴霜突然心神不安,她透过后视镜,看到他们的车后有一辆大众suv。如果吴霜没记错的话,这辆suv已经从武夷山市开始紧紧追随她一路了。
  车辆仍在泉南高速上行驶着。
  吴霜突然对司机说道:“前面服务区停一下。”
  夜晚的服务区黑影绰绰,在潮湿的南方更显阴冷,金魁还在车上浅睡,吴霜没有吵醒他,直接打开车门向服务区走去。
  果然,那辆大众suv也缓缓进入了服务区。
  吴霜没有去洗手间的需求,只是在隔间里抽了半支烟,她很快听到有人进入了公共洗手间,是朝着男厕的方向过去了。
  吴霜来到共用的盥洗池旁洗手,寒冬的水管哗啦啦淌着冰凉的水流,将她白皙的手指激得一片红。
  这个时候,吴霜透过镜子看到那个男人也走出了男厕。他的头发虽然已经斑白,可身材却十分矫健。
  吴霜非常确定,她并不认识这个男人。
  回到车里之后,吴霜暖和了许多,车辆又继续上路了。
  这个时候,吴霜留意到那个男人也急忙钻进了suv里,看起来还要穷追不舍地紧随其后。
  “老曾,我有点晕车,想透透气。”吴霜对司机说。
  司机开了车窗,潮湿的风吹得吴霜更清醒了。
  吴霜不动声色,她将手机轻轻探出车窗,拍下了那辆车的牌照。
  2019年2月,福建龙岩。
  时光在冬去春来的轮回中悄然流逝了,转眼已到了春寒料峭的二月末。
  随着气温回暖,场馆的施工进度也将步入尾声。吴霜从春节后就长住在了龙岩,以便时时陪伴在金魁身边。
  这个露天场馆目前设有3000个座位,其中超过50%的是可升降的固定座席,它们能在2.5米至8米的高度区间里升降移动,此外还设有600张旋转座席。根据孟岑团队提供的创意方案,这些旋转座席将在第四幕时模拟土楼原住民的视野进行平移旋转,以达到身临其境的观演效果。
  进入3月后,那个可疑的男人出现在了剧场施工现场。他明显不是施工工人、也不是主创人员。大部分时间里,他都独自坐在观众席上,从早晨等到傍晚。
  一个星期后,天气预报说全省即将迎来开春后的第一场中雨。
  果然从3月14号午后开始,原本晴朗的天气瞬息万变,灰蒙蒙的云层迅速聚拢,让人喘不过气。雨水很快就降临了,金魁下令全体暂时收工避雨。
  吴霜接过了音响师递来的雨披,她刚要回休息室,却发现那位可疑的男人仍然孤零零地坐在观众席上,全身快要被雨水淋透。
  吴霜想了想,她穿过了空旷的露天舞台,直奔观众席而去。
  很快,吴霜走到他的面前,将雨披递给了他:“江警官,雨要下大了,您披上吧。”
  江建军心中一怔:“你应该不认识我才对。”
  “原本是不认识的,但您从武夷山跟我跟到了这里,我要是再认不出您,我就不懂事了。”吴霜轻轻说道。
  江建军接过了雨披,而吴霜则破天荒地和他并肩坐成了一排。
  “江警官,您为什么从北京一路追到了福建?”吴霜问。
  “因为吴文雄。”江建军说道。
  “原来您也是因为他。”
  “什么叫‘也是’?”
  吴霜笑着,却深深叹了口气:“自从他1999年逃跑后,这十九年来就不停有警察来找我,应该是想从我这里分析他的下落,光是我老家那位姓史的警察就曾找过我很多次。”
  “因为从掌握到的案件情况来看,吴文雄和你的父女感情很好,完全不像他要杀你灭口那么冷酷无情,听说你8岁前还画过很多一家人和和睦睦的简笔画呢,同事们自然认为他逃逸后仍有和你保持联络的可能性。”
  “江警官,既然您都看过了1999年的卷宗,那一定知道他2005年就死在了内蒙古,死因是矿难。即便曾经的父女感情再好,人都没了,还有什么牵挂的呢?更何况您想,我8岁那年就被送进了福利院,从此的人生与他再无瓜葛,除了身体里流着吴文雄的血之外,他在我的眼里就像个陌生人了。”
  “你知道我是因为他做的什么事才来找你的吗?”
  “当然知道。”吴霜平静地答道:“1999年,他在宁夏涉嫌故意杀害两名倒卖军工硝的贩子后逃逸,还放火点燃了那个窝点,给国家财产造成了很大的损失。”
  江建军缓缓开口道:“但我这次来,想问的不是这件事。”
  这一回,吴霜的睫毛微妙地抖动了起来:“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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