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会更好 第21节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江建军说,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怕什么来什么,我不瞒你,我确实不希望你迈出这一步。”
  “为什么?”颜宁疑惑地问:“我小时候就说过长大要和您一样,当时您多开心呀,还带我去买了天福号的酱肘子。”
  “看你吃酱肘子那满嘴流油的样儿,谁能想到你长大后真考公大了?你这成绩去政法大读法学、要么去人大读新闻,哪条出路不好走?”江建军突然变得很严肃:“我问你,你敢说你的选择和你父母的去世没有关系?”
  听到这里,颜宁深深地低下了头。
  “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小心思,你这是想亲自找到真凶,替你父母沉冤得雪呐。”
  “既然您都知道,就把当年的细节都告诉我吧。”颜宁向前倾着身子。在他小时候,每当向江建军问起案情,江建军都会沉默不语、要么就是搪塞他不能透露:“现在我是预备警察了,您可以说了吗?求您了。”
  颜宁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哀怨和委屈,江建军也不太敢与他对视。
  过了很久,江建军才缓缓开口:“哪有什么细节?那个案子早就结案了,不是吗?沈丽菊因女儿的落户纠纷怀恨在心,持刀杀人后畏罪自裁,检察机关不予追究其刑事责任,一切在97年春天就已经尘埃落定了。”
  “不是的!真凶根本不是沈丽菊,这是您当时跟我说的!您不是一直怀疑这一点吗?”颜宁很不敢相信江建军改口。
  颜宁记得,无论是杀人动机、血迹消失的方向还是反侦察意识,当年的江建军满腹疑点。也正是江建军始终对沈姓女子的作案存疑,他不肯草草结案了事,才会在春节期间向副局长立下了“五天破案”的军令状。
  “这些都是您跟我说的,为什么您现在不承认了呢?”颜宁不可置信地问。
  江建军说,十多年过去了,自己警察生涯的经验也越来越丰富。现在才知道,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疑点?无非是那个年代的刑侦技术手段不足导致的假象。就比如沈丽菊作案后沾染的被害人血迹出现在案发现场的西南方向街道,如果当年监控部署得足够,很可能拍摄到沈丽菊是故意绕过长安街后悄悄上了出租车再返回东北方向的望京;再比如他以前奇怪为何凶手既然有戴鞋套的反侦察意识、却没有戴手套的意识以至于留下指纹,如果当年的痕迹检验技术成熟,很可能会在附近五公里以内的垃圾站发现沾有沈丽菊皮屑的手套。
  “很多当年解释不了的现象,现在可以解释得通了,这就是技术进步的好处。”江建军说。
  颜宁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所以呢?您突然改口,又说案情没有疑点,是想表达什么?”
  “颜宁,该向前看了。”江建军笑眯眯地说:“你要看的方向是明天,明天会更好。”
  从江建军家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落山了。颜宁的脑袋晕乎乎的,一路走进了建国门地铁站。他站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间,仰起头望着站内的全市地铁路线图。
  他不知道该往何处去,视线只能一路漫无目的向西移动,穿过了气势磅礴的中轴线、越过了繁华热闹的西单,最终还是定格到了4号线的魏公村站。这条4号线,北段底蕴深厚且书香浓郁,而南段的丰台区仿佛快成为一片被遗忘的土地。早年间,北城胡同里王府林立,达官显贵门庭若市;而近年来,南北城这种不均衡的差异化就更加明显。颜宁小时候是听着“西富东贵”的老话长大的,他们说里九外七皇城四、九门八典一口钟。可这些年,磅礴的东部发展为了繁华的商贸区,安详的西部发展为了森严的疗养地,北部延续了它百年育人的血脉。可唯独南城,还是颜宁童年时记忆中的模样。
  此时此刻,颜宁站在晚高峰时人流不息的地铁站里,突然感觉到有些孤独。
  今天与江建军的聊天,让颜宁一直以来坚守的信仰轰然崩塌。他不知道江建军为何会改口,只知道支撑自己十几年来成长的精神支柱被彻底撼动了。他很累、肚子也很饿,他突然想起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想起了小学时期西门曾有一家好吃米线店,那一碗碗鸡汤曾让小颜宁和小袁良心怀向往。
  时隔多年过去,也不知道曼姨怎么样了。在这个满大街都是鸡精勾兑的年代,颜宁竟然怀念起那一碗熬煮得香浓入味的鸡汤米线来。
  列车缓缓地进站了,颜宁随着人群踏上了开往魏公村的4号线地铁。
  第29章 02、查杀木马病毒,捍卫电脑系统
  2009年初冬,湖南衡阳。连绵几日的雨水,让空气格外潮湿阴冷。
  但此时某大学的教室里,电子商务科目的任课教师常永达却没有一丝寒意,或者说他热得头晕,就像夏天濒临中暑的反应,豆大的汗珠一擦一大把。
  常永达去年刚硕士毕业,这是他来校任教的第一个学期,原本年纪轻轻的他就镇不住这群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学生。此刻,他焦灼地盯着电脑屏幕,心里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教室里的几十个学生也开始躁动不安,有学生带头发问:“常老师不是要给我们放ppt课件吗?怎么还没好?”
  常永达又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一遍遍地重复着:“电脑坏了,要等等。”
  有学生等不及了,跳到讲台上拿起投影仪的遥控。
  投影仪缓缓启动了,但是展现在全体师生面前的是一幅前所未见的场面:电脑屏幕的每一个软件图标,全都变成了一只只红色大象,象鼻处还高举着一个金色的小号角。
  “是病毒!电脑中毒了!”大家目瞪口呆,有学生反应灵敏地说道:“用卡巴斯基!赶快打开杀毒软件!”
  有些学生们平时常去网吧打游戏,他们跳上讲台协助常永达启动杀毒软件。而坐在教室里的学生们则七嘴八舌地打听这是个什么新型病毒,有的还聊起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大战千年虫》,教室里一团乱。
  就在这时,前排的女同学们大声尖叫起来,只见屏幕上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红色大象,它似乎能自动搜索杀毒软件,并且主动删除了杀毒软件的注册表键值,一套动作一气呵成。最终,杀毒软件败下阵来,并发出醒目的红色高危警报。
  无奈中,常永达只好叫学生去求助管网络技术的师傅。技术师傅来之后摇了摇头,上报给了学校教务处。
  而教务处副主任也没见过这种阵仗,直接下发了紧急通知:
  “
  我校发现一款新型电脑病毒,近期各位师生不要使用高校局域网,请扩散!
  ”
  当天晚上,学校的qq群里炸开了锅。众多学生的qq账号在班级群里发布起赌球和淫秽信息,大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满屏幕的红色大象急得干瞪眼。
  深夜,无数家长们从全国各地向孩子们打来慰问电话,都是听亲朋好友反馈说收到孩子们qq号发来的汇款要求,吓得家长们以为孩子误入了传销组织。
  就连班长的qq号也已沦陷。当晚在活动室,学生会的干部们正在学习精神纲领,突然间所有人的手机同时响起信息提醒,一声声此起彼伏。内容要么是“想暴富吗?日入万元不是梦”,要么是“点击网址,让你成为真正的男人”。
  眼下,这位班长正满头大汗地挨个查寝,依次统计被盗号的学生。很快,大家发现被盗号的这些学生全都在两天内通过u盘拷贝过感染病毒电脑里的课件。
  在灯火通明的办公室,领导向常永达转达了校长的意见:“咱们学院正在升格本科学校的重要阶段,在测评通过之前,能不把事情捅大就不要捅大。”
  常永达握着领导给他沏的碧螺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明明只是一位刚来校半年的小讲师而已,怎么在领导的口中,学校荣升本科的伟大使命就落到了他的肩上?
  但毕竟临危受命,常永达丝毫不敢怠慢,他马上来到了校外网吧。
  走进网吧所在的地下室,封闭的空间内弥漫着浑浊的气息,地上经常能看见泡面的汤汁和火腿肠的残皮。伴随着打打杀杀的游戏口令,常永达一眼就看到了那台机子的主人正是自己的学生,常永达上前一把将他抓住。
  师生四目相对的瞬间,那个叫唐猛的学生瞠目结舌,吓得一把摘掉耳机:“对不起常老师,我不玩了,我这就回寝室,你别告诉我辅导员。”
  “你给我小点声,过来!”常永达揪着男学生,带他来到了一台新开的机子旁边。
  在那里,唐猛娴熟地完成一系列开机启动的操作,看得常永达目瞪口呆。他给学生下了命令,让学生想办法查出今日课堂上出现的到底是什么病毒。
  很快,唐猛查出了结果:“这玩意儿叫‘大象吹号’,还真形象。”
  只见搜索引擎的页面上,密密麻麻出现了一条条全国各地控诉该病毒的条目。大家纷纷抱怨或诉苦道,只要感染了这种病毒,无论是机构电脑还是私人电脑都会成为“肉鸡”,而那些曾在中毒电脑上登录过的qq号和邮箱账号会全部被盗。
  “没办法杀毒吗?”常永达问。
  遗憾的是,论坛上众多受害者们叫苦不迭,都在声讨这个病毒逆天的生命力:“还想用杀毒软件杀它?是杀毒软件被它反杀吧,谁设计出来的这玩意儿?不得好报!”
  “没办法了,只能把硬盘格式化之后再重装系统。”唐猛小心翼翼地说。
  常永达攥紧了拳头,那可是两代老师们的心血,竟然被这么一头莫名其妙的大象给抹杀得干干净净,他咬牙切齿地说:“不能格式化,你给我想别的办法。”
  “您是要保课件还是保电脑?”唐猛早已经没了在游戏中打打杀杀的嚣张气焰,说如果不接受格式化,这台电脑就是一堆废铁:“虽然课件是您做出来的课件,但电脑可是我们学校的电脑。”
  “你小子怎么说话的?课件也是我给学校做的课件。”常永达听得浑身全是气,但很快又想起领导意味深长的叮嘱。什么算捅大?什么算捅小?在常永达看来,这件事就该直接报警并上报网监部门,但真要这么解决,天肯定被捅漏出一个窟窿,那时候谁还有心思去辨别窟窿是大是小?
  “算了算了。”常永达心烦意乱地说:“课件重新做吧。”
  临近元旦,北京寒风萧瑟。街道上的路人行色匆匆,竖起衣领裹着围巾向家的方向快步走去。在海淀知春路的一栋老式住宅楼里,电暖气将房间烘烤得暖融融的。
  袁良打开一次性锡纸,露出热气腾腾的羊肉串,令人食欲大开。
  在餐桌对面,立水桥某通信公司的职工付智磊举起酒杯,并将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放到袁良面前:“祝贺你,今天病毒又卖出去了8份。”
  “这里有多少?”袁良没有拿起信封,只是默默地看着:
  “7200块,这是你的智慧和技术所得。”付智磊的语气里满是恭维。
  见袁良没有要和他碰杯的意思,付智磊疑惑地问:“怎么了?你看起来不太开心。”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这钱赚得不太干净。”
  “这是哪里的话?”付智磊放下酒瓶,明显有些不悦:“你参与盗号了吗?没有,你自始至终都没有参与过盗取哪怕一个人的qq号。参与盗号的人,都是买你病毒的那些人,他们买了病毒再去入侵其他人的电脑,是他们盗了那些肉鸡的号,违法犯罪的是他们,不是你。”
  袁良还是有些闷闷不乐,喃喃自语道:“但愿吧。”
  一个月前,袁良完成了这款“大象吹号”病毒的源代码并测试成功。在通信公司任职的付智磊发现商机,决定出资2500元租用某省网络科技有限公司服务器,架设了www.elephanttttt.com的网站,任何感染了“大象吹号”病毒的电脑都会自动访问该网站。随着病毒的传播,该网站的流量也会不断增长。
  付智磊需要变现,他很快瞄准到市面上一些靠盗号牟利的人。
  他把盗号木马的自动下载链接交给袁良,由袁良挂到了网站上。接下来,只要感染了“大象吹号”病毒的电脑一访问网站就会感染盗号木马,这个木马能自动监测电脑里的账号和密码,再通过电子邮件发送给不法分子。
  短短十几天,付智磊的“下家”躺赚海量的qq和游戏账号及密码,他们会根据账号等级和道具的程度不同,以每个号3元到300元不等的价格对外出售。很显然,全国各地对这头吹着小号的大象越是恐惧、付智磊收获的抽成就越是肥美。
  见袁良总是沉默不发,付智磊又殷勤地解开盐煮毛豆的袋子:“来,吃毛豆。其实今天我来找你,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
  “你知道的,我爸在老家开了一个砖瓦厂,但是市场不景气,也没有什么生意和单子。”
  袁良明白了,付智磊是想让自己写一个程序,给他爸的砖瓦厂打个广告:“这倒不难,一个小插件就可以解决。只要把这个插件挂到网上,所有自动访问我们网站的人都得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砖瓦厂的广告语。”
  “妙啊妙啊,还是你办法多。”付智磊笑开了花。
  “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帮你做完这个,我们就收手。”
  付智磊很意外,他剥毛豆的手也悬在了半空:“收手?为什么要收手?大象吹号的势头正是最猛烈的时候,现在全国所谓的电脑杀毒软件都无计可施,我们为什么不趁着这个好时机狠狠捞一笔?”
  “你啊,财迷心窍。正因为现在无计可施,我们才有抽身的余地。你真的不明白吗?不是国家拿咱们没办法,是查杀这玩意儿需要时间,我们才能在这儿喘口气。等到病毒越传越广,等到国家专门成立一个电脑病毒应急小组、公安局再为咱成立一个专案组,那时候你还能优哉游哉地吃毛豆?听我的,别嘚瑟了。”
  袁良的话很有威慑力,只是付智磊仍旧不甘心:“那也得再等等,至少过了元旦吧?忙活一场,好歹得把我那辆破车给换了再说。我告诉你,我最近正好看上了奥迪q7呢,全时四驱系统,馋死我了。”
  袁良没有搭话,只是嘴角的一抹笑像是很不屑似的。
  “你别说我财迷心窍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谁不喜欢钱?倒是你,大专毕业了不准备在北京买套房?咱哥俩靠这一票发家致富岂不滋润?”
  “你别激我,我不吃这套。不管你信不信,钱在我眼里真没那么重要。”
  “行,你清高,你伟大,你是科学家。”付智磊赌气地放下酒杯。
  “生气了?”
  付智磊阴阳怪气地说:“哪敢?你可是高精尖技术人才,谁敢生你的气?该供着才对。”
  袁良笑了两声,拿起一颗毛豆剥了起来:“虽然我不同意再做‘大象吹号’了,但我可没说不会再出现‘猴子吹号’或者‘兔子吹号’。”
  “什么意思?”
  “我已经把‘大象吹号’的专杀工具做出来了,到时候挂好下载链接,通过网页向外宣告,这头吹号的大象已经灭绝了,永远都不会再出现了。”
  听到这里,付智磊笑得合不拢嘴:“大象死了没关系,你能保证还会制造出猴子和兔子就行,只要你同意咱继续干下去,做什么动物都行。”
  “我警告你,这两年你别乱来,现阶段我可不想被警察盯上。”袁良喃喃自语。
  付智磊由于惊喜过望,自然对袁良百依百顺,说他性格谨慎、思虑周全、为人可靠。就在这时,袁良的手机响起了qq来信提示。
  打开屏幕的那一刻,袁良的脸色变了。
  “
  在家吗?我想过去看看你。
  ”
  这条信息,是颜宁发过来的。袁良皱着眉,想了半天如何拒绝的托词,可这时颜宁又补充了一句,说是已经到袁良家楼下了,现在就上楼坐坐。
  袁良飞快地收拾起餐桌上一片狼藉的羊肉串和毛豆,让付智磊赶紧出门:“有人来我家。”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