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剧透先登基 第7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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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朕亲自坐镇荆州,向洛阳施以援手,不只是要来和人赛跑的!”
  桓玄和刘裕的决定没有错,她也应当相信这两人的本事,相信在天命之下,会做出反抗的绝不只是姚兴而已。
  若是她这位皇帝失去了分寸,让抵达洛阳的中军变成强弩之末,那才真是要被人寻到翻盘的机会。
  可一想到她此刻的这句回应,很有可能会代表着人命的丧生,王神爱的心中又有着说不出的压力。那是一个曾经接受过现代教育的普通人本不应该担负起的分量,但又必须在此刻,由她担负起这个决定的后果。
  ……
  她从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理解,“主心骨”三个字的意义。
  第50章 洛水之前,却月阵
  谁都可以乱。
  在这个分秒必争的时候,谁都可以应时而动,轻骑急行,去做更多的尝试,以抗衡敌军的应变,唯独王神爱必须稳住。
  动与静之间的平衡,还把握在她的手中。
  或许唯有她袖中攥紧的掌心里那一层冷汗,才昭示着她说出这句话有多艰难。
  守在岸边的吏员对上了一双黑得发沉的眼睛。
  “令荆州官员来见我。”
  “……是,是!”他垂头应声,连忙躬身退去,掉头就向着远处跑去。
  因这句命令,荆州各地,尤其是长江以北诸郡县的官员,都以最快的速度被征调到了此地。
  荆州官员本没想过会这麽快见到这位大应陛下。
  虽已听闻,朝中官员迎来过一场考核,将诸多要员一一清扫出朝堂,但也只是让他们觉得,陛下要先解决完扬州内部的事情,再将手伸向荆州。
  甚至,若不是桓玄选择向王神爱投降,他们都未必会称呼她一句“陛下”。
  但这场从荆州北上洛阳的交战,却令他们提前要面对永安的审视。
  “前头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
  身在官员队列中的殷仲文打了个寒噤。
  不只是他,在他周围的人都能瞧见,陛下专门朝着他看了一眼,其中警告的意味格外重。
  殷仲文下意识地低下了脑袋。
  他怎麽会不知道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前任荆州刺史殷仲堪是他的堂兄。他当年能够入仕,还是因为殷仲堪的举荐,但就是在桓玄先前谋夺荆州、杀死殷仲堪的悖逆大举中,他因自己的夫人出自桓氏,果断地将自己的堂兄给卖了,和桓玄站在了一头。
  倘若桓玄真能成事,成为天下之主,他的这个行径也只能说是抉择分明,大义灭亲,偏偏……
  “但今日荆州粮道务必畅通,大军出行一应所需,除却扬州调度之外,荆州境内也不容有失,可能做到?”
  殷仲文连忙接道:“能,当然能!臣就算掘地三尺,也必将一应军粮与粮车筹备妥当。”
  他身旁的卞范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当日桓将军启程建康之时,殷仲文便将千金财产埋藏在了地下,唯恐遭到灭族查抄之祸。自桓将军折返,为陛下开道的消息传来,他又埋了一批先前收受的贿赂。
  若要供应大军所需,光凭荆州府库之中的银钱必然不够,那可不就得“掘地三尺”?
  这都不是一句夸张的说法,而是一句写实!与不打自招有什么分别。
  若非陛下确实预备前事不究,已问起了先前桓玄领兵进攻司马遵叔侄的情况,谁知道殷仲文还能说出一句什么东西来。
  卞范之收回了思绪,仔细听着王神爱随后的吩咐。
  只听她从容不迫地将荆州的官员分成了四批。
  一批继续处理先前荆州边境的战事影响。
  司马遵的旧部,等同于是一块堵塞在荆州到洛阳路上的绊脚石,自被铲除后,荆豫一带再无人胆敢提及司马二字。
  但因先前的交战,仍有流民迁徙避祸,需要尽快安置。
  随后的三批,全是为了构建荆州境内粮道而设。
  “从建康到南郡全是水路,我已将此事交托给建康那头的官员,诸位不必多管,但随后的这一路,还是由诸位熟悉荆州情况的好手来办。”
  “从南郡押运向洛阳?”
  “不。”王神爱回道,“从南郡到襄阳,从襄阳到南阳,从南阳到洛阳,一共三段。哪一路的运送纰漏最多,哪一路的运送最为周全,待此间事了,朕自有评说。”
  “诸位,”她面色沉静,竟让人险些忘记这位陛下的年纪,“且去办事吧。”
  卞范之混在人群之中,跟着这些各有所想的官员离开了此地。
  他先前遗憾于桓玄尚未与对方宣战,便已放弃了自己的大业。
  但今日瞧见王神爱举重若轻的杀鸡儆猴与促成官员竞争,他又必须承认,若是将桓玄放在王神爱的位置上,绝不可能比她做得更好。
  荆州因桓玄往复一场而浮躁的气氛,也在朝廷大军抵达、陛下亲临之际,骤然沉静了下来。
  荆州士族相比于北方贵族以及江东世家来说,或许还是叫“豪强”更为合适,在这位陛下酷烈果决的作风面前,应当暂时也没人打算冒头,去试一试她的刀够不够锋利,能不能在抵达洛阳前先斩了他们的脑袋。
  他刚想到这里,忽然听到后方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卞范之讶异回头,心中猛地一跳。只因他瞧见,跑上前来的竟是个宫中的小黄门,还上来就是一句“陛下有请”。
  他重新回到了王神爱的面前,忐忑地估量了一番自己可能会面临的困境。
  便听到了一句不辨喜怒的问话:“听说,你是桓玄的谋士?”
  卞范之答道:“正是。”
  王神爱:“久闻你识悟聪敏,多得赞誉,若为参军,应当也有随机应变之能?”
  卞范之有些不明白王神爱的意思,忽见她伸手指了指一旁,“我有一路兵马临时到任,尚缺一位参军,请你暂任两月。”
  说话间,苻晏已朝着他拱了拱手:“请先生随我来。”
  卞范之:“……”
  等一下!他在这三言两语之间便被决定了去处,根本没给他一点反应的时间啊。
  再等听闻苻晏的身份,卞范之愈发觉得自己是从一条贼船踏上了另一条贼船。
  可惜如今这决定权又不在他手里,桓玄也已往洛阳去了,更不能将他捞回去。
  他也最多就是苦中作乐地想一想,比起“掘地三尺”的殷仲文,他的处境已算不错了……
  是——吧?
  ……
  或许他也暂时顾不上所谓的前途了。
  自前线传来的消息并不容乐观。
  桓谦为胡人所杀,未能南下报信,让人除却那封早几日传回的奏报外,再难了解洛阳的情况。
  洛阳以西诸县的情况,更是一个未知数。
  桓玄与刘裕会合后再度分兵,由桓玄转道向东,赶赴轘辕关,刘裕则整顿兵马后继续向伊阙关推进。
  但当他抵达伊阙关时,此地……此地已然被攻破。
  羌人在此地的折损不小,险关之下留下了众多羌人的尸体。
  只不过,从此地行军的痕迹来看,另有一路数千人的兵马从后方填补了这个损失。
  斥候大略探查出了羌人的行路轨迹。
  桓谦没能发觉他们的到来,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伏杀,还真不能怪他大意。
  幸好,羌人显然也没料到,朝廷的兵马会来得这麽快,留下驻守伊阙关的人手并不算多。刘裕重新夺回伊阙关的损失,远比这些羌人小得多。
  “但伊阙关告破,羌人攻入洛阳八关之内,必是一场天大的祸事。”
  王神爱朝着军帐中逡巡一眼,只觉一阵低气压已经笼罩在了此间。
  天幕拿姚苌的旧事说道,虽对姚兴多有夸赞,但随后对于他眼界的评说,无疑是让人没将这位秦王当作大敌。
  可从伊阙关一度丢失的情况看,姚兴的速度已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好一位秦王。
  他们当然可以给自己找理由,说什么这是因为姚兴距离洛阳最近,但这世上从来都只认结果,不认过程,也只有输家与赢家的区别。
  “那又如何呢?”王神爱一把将手中的军报扣在了桌案之上,“我相信我派出的将领,不会给我一张空白的答卷。既然伊阙关重回我手,那也必能将八关之内的贼寇重新驱赶出去。”
  “就算先前是鞭长莫及,现在也得稳扎稳打地推进向前!”
  “伊阙关的守军已经告诉那些羌人了,”灯光在她的眼睛里闪动了一瞬,“大应,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
  此刻的崔浩就是这样想的。
  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
  他所统领的羌人精兵有着十倍于伊阙关守军的人数,纵然关卡地势险要,要想攻克也不会有多艰难。
  可事实告诉他,这些守关的士卒有着异乎寻常的固执,根本不像是那些能够轻易放弃前线阵地的晋朝官员所能拿出的表现。
  仿佛随着应帝登基,中原人一度因永嘉南渡而放弃的骨气,又已重新扎根在了此地!
  点燃在伊阙关上的烽火也显然起到了效果。
  在城关被破之前,守关的士卒一度发起过一场远比先前凶悍强势的反击,让羌人不得不丢下了数十具尸体,将攻城的巢车也先撤回。
  直到人数优势已彻底盖过了地势之利,崔浩方才真正突入关内。
  可当他纵马向洛阳方向迈进的时候,仍觉一阵说不出的心有余悸。
  兵法这东西果然是死的,实战之中的变量和人心的力量能起到的效果当真可怕,也让他忽然有些纠结,自己先前向秦王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到底有没有做错。
  经由伊阙关一战,他麾下的羌人愈发躁动,让他这位军师像是拉着一条随时都会断裂的缰绳。
  他已从临近的几名羌人将领脸上看到了一个信号——
  倘若杀入洛阳,必定要在此地大杀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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