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剧透先登基 第7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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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巢车能顶住戍守的防御,撑到伊阙关下,凭借羌人的勇武,足以打上关去。
  城头的守军自屏障后窥探下方的动静,心中再度一沉。
  此时此刻,就算是先前还在想什么“上面有桓谦桓玄顶着”,也只剩下了交战的本能。他们甚至不敢细想,羌人到底是如何绕到的南方,又有没有与南下传讯的桓谦有过交手。
  越想越容易引发恐慌的。
  那当先动手的老兵已小心地挪了位置,选择弃弓而向远处的弩箭台而去。
  外头攻城的动静,也已让先前轮换休息的其余人等尽数抵达自己的位置。
  扛住敌军的进攻,才是最关键的事情。
  一名年轻的士卒匆匆跑下了关隘的高墙,抱来了这伊阙关中存放不多的薪柴,堆进了那临时搭建的烽火台。
  一团裹挟着黑烟的烈火,顿时冲天而起。
  像是在响应着这处“烽火”,在更为靠近洛阳的一里外,一处“烽火”也随即烧向了空中。
  崔浩瞳孔一缩,几乎是下意识地朝着自己的身后看去,唯恐在那个方向也会随即升起一团用于传讯的烽火,将南方的大应兵马领到此处。
  幸好这种再度出乎意料的情况并未发生,只有前方的伊阙关,像是笼罩在了一层黑烟当中。自关上的反击来看,那里依然没有添加多少守军,却又好像因那黑烟的存在,凭空多出了不少勇气。
  “督办洛阳防守的人到底是谁呢?”崔浩低声问道。
  可惜没有人能告诉他答案。
  先前的那一队汉人已被他带领的羌人杀了干净,也就自然不会有人告诉他,那个地位最高的领头之 人正是洛阳防线的缔造者,哪怕已然身死,也给崔浩制造了天大的麻烦。
  说不定他将桓谦的头颅丢向伊阙关,还能让关上大乱,但还有一种可能,是让这些人对于关下的羌人更为仇视,誓死也要为桓将军守住此地。
  他能看见的只是狼烟高升入空,将此地遇袭的消息传向洛阳,作为最为有效快速的示警。
  身在洛阳的桓谦副将却是眼皮一跳,当即走上了城头朝着远处张望,确认自己并未看错后,匆匆地走下宫城高地,向着城外驻扎的军营奔去。
  这里不仅有随同桓谦前来的荆州兵,还有响应募招前来的洛阳百姓。
  一见副将到来,三言两语的声音顿时挤入了他的耳中。
  “将军,这是发生了何事?”
  “……为何是南边点起了烽火?”
  “那边不应该是大应兵马所在吗?”
  “将军……咱们现在该做什么?”
  副将哪里知道那麽多。他只知道,桓谦为了节省人力重添加设的烽火台必定有其作用,现在烽火示警,总是要有所行动的。
  可倘若南面的敌人是永安,他们遵照着桓氏的立场奋力抵抗,被洛阳的百姓知晓,绝不是一件好事!
  恐怕他们当场就要倒戈了。
  或许,人真的是要在困境之中才最能激发急智,这副将灵光一闪,硬着头皮答道:“南边的司马氏叛臣必定知晓了洛阳至关重要,选择起兵来围,真是太不要脸了!好一群欺善怕恶的贼子!”
  反正桓家之前就想篡司马氏的皇位,他骂得顺口极了。
  他顺便还能顺着这些洛阳百姓的想法,痛骂一番司马家明明收回了洛阳,却从不当这里是自己的地盘。
  只不过……
  这副将说到最后,忍不住挠头,他隐约觉得自己说得有点过火了。
  周围那一双双“如狼似虎”的眼睛,宛然是在表态,只要他一声令下,他们便能随同他一起,将什么意图复辟的司马氏众人打飞脑袋。
  他连忙清了清嗓子,肃然道:“劳烦诸位向四方通传,身在洛阳一带的大应子民为防遭到战祸袭扰,尽数退到洛水以北。”
  他伸手指了指位处洛阳以南的洛水,语气恳切。
  人尽皆知,这洛阳城虽经历了数次修缮,但真正有高墙耸立的地方,乃是洛阳宫城皇城所在,其余的地方有郭而无墙,能算作南面防守的,只有这条洛水。
  现在再如何已失什么神圣地位,总算还有几分防守的用途。
  沿着洛水南北分布有不少郭区房舍,其中大半已因战乱和废弃坍圮,但仍有不少百姓为了取水便捷住在这里。
  现在战乱将至,必须退到洛水以北去。这也是桓谦在临走前对他们的交代。
  “将军……”
  “诸位守好此地就是。”副将挤出了人群,回头朝着众人拱手,“南边的事情交给我们,若是我们没能回来,请静候大应陛下援军就是!”
  自洛阳众人的视角,只见这随后翻身上马的副将一脸的欲言又止,仿佛仍有话想说,但也只是召集了麾下士卒,便匆匆向烽火发出的方向赶去。
  却不知这欲言又止,哪里是不愿将此地百姓牵扯入战祸之中,根本就是担心再撑下去,就要露馅了!
  “这就是王师的风度啊……”人群中不知是谁当先发出了一句感慨。
  想想先前桓谦在洛阳的表现,众人更是彼此相望连连点头。
  一批批原本散落在河南郭区之中的人,快速收拾了行囊,迁移到了河北。
  洛水之前的河桥被快速地收起,也有戍卒站定在了简单修缮过的箭塔之上。
  可对于洛阳来说,麻烦显然还并未结束。
  就在那位副将离开洛阳的半日之后,自北面的邙山之间忽然燃起了另外的一道黑烟,从北面向着洛阳传递出了一个信号——
  北面也有敌袭!
  然而因兵力分散,又是南面险情先至,此刻的洛阳城中竟已无一位站得出来的主持者。
  一时之间,又有一层新的阴云笼罩在了这片废墟之上。
  苍天呐。
  刚刚将家当搬运到洛水以北的人下意识地朝着北面看去,就瞧见在那宫墙之后徐徐升起的黑烟。因近处房屋的阻隔,那黑烟竟像是燃起在宫墙之中,依稀又是一次火烧洛阳的惨剧。
  墙在烧,山在烧,天也在烧。
  这场面曾经出现在祖辈的陈说中,出现在一部分人的亲身经历里,又与眼前的情景再度重合在了一起。
  仿佛对于这烈火来说,洛阳百姓的一生,都只不过是一页单薄的纸,可以轻易地燃烧作灰烬,成为火中的一跳明光便消失不见。
  明明敌军还未杀奔到此,只是警报从北面传来,在这压抑到近乎无声的场面里,就已有了一声将发未发的啜泣。
  可当先打破平静的,竟是一只箱子被摔砸在了河岸边,里面零零碎碎的东西迸溅一地,还有的滚入了河中。
  “砰”的一声后,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那瘦弱的妇人狠狠地瞪着地上的东西,一声怒喝:“哭什么!这一次将军没有弃城而逃,只有千人也分散在了各处关隘,明知南面有贼寇来袭,也不愿我们涉险。”
  “永安陛下是即将救助洛阳的明君圣主,只是还没抵达此地,但已随同天命和我们同在了。”
  “有这些人在前做个表率,我虽只是个不识文墨的妇人也知道,为国而死……总比做个了无归宿的人好得多!”
  她一把抄起了地上的半只犁耙,苍白的脸上蒸腾起了一抹血色:“昨日这一方来洛阳,明日那一方来洛阳,我祖辈从晋朝换成了什么汉赵子民,又换成了秦国的兵,再说是什么遥归晋朝,真是受够了!”
  她受够这样的日子了!
  她活了四十岁,换了好几次国籍归属,却没有一次拥有真正属于一个人的命运。
  凭什么呢?
  “不错!”有人一抹泪痕,响应了她的声音,“等什么等,等到最后,不敢擅逃,不敢造反,还不是一无所有。”
  这片荒芜之地,曾经也是住有数十万人的大都城,怎麽就到了今日这样人人可欺的地步!
  那位大应的皇帝陛下听到了他们的声音,也已让人赶来相救,可若他们自己还长在泥中,只待外人相救,那与蝼蚁又有何区别!
  “北边有敌人是吧——”一人咬着牙,从后头的门板里抽出了一把柴刀别在腰间,“咱们洛阳的北面是有黄河的,敌军要来袭,就得渡河。不仅要过河还要翻过邙山来!咱们是不会打仗,但总还有些力气,想渡河的就让他沉船,想翻山的就让他死在山里,是不是就是这样简单?”
  一股说不出的精气神忽然自浑浑噩噩的神情中升了起来。
  一个声音又从人群中传了出来,像是要彻底将它从废墟之中逼出来。
  “四野之声,皆有所应,那也得它先是个声,是不是啊!”
  留守于此地为数不多的荆州军都已看呆在了当场,难以发出声来。
  或许就算他们在此时开口,也会被那突然炸响的一个个“是”字淹没在当场。
  他们先前抵达洛阳时,只见到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场面,就觉得这是因天幕带来的洛阳民心归附。
  但好像直到现在,他们方才看到,什么才叫做真正的民心。
  那不是百姓觉得谁能给他们带来更好的生活,而是他们本身想要“做一个人”的呐喊,汇聚成了一股力量。
  先前,他们都已为了避免发生冲突,先冒认了永安部将的身份,那现在,当这股力量向着他们的敌方发起进攻……
  有人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你们守着这头,换我们去守北面。”
  “就算咱们要死在这里,总得像个人样,让后头的人知道,咱们没本事南渡逃生,但也不是孬种!”
  “……那府库里都能翻出陈年的老谷,能不能翻出些老旧的兵器啊。”
  “瞎说什么呢,八十年前就被那叫什么呼延的家夥抢走了吧……”
  “是吗?那也没办法了。”
  “……”
  一位年轻的荆州士卒忽然忍不住调头看向了南方。
  他也说不上来,自己是不想看到那些人的背影,不敢去看那些人被天幕唤醒的勇气,还是生怕被人看到自己眼中的犹豫。
  但他觉得,眼前的这条河流好像变得比先前清澈了许多,在眼前又翻起了一个浪花。
  若是它能改道向南流淌的话,应当能将此地的这些声音都带向建康,带到那位永安陛下的面前吧……
  ……
  王神爱刚自大船上走下,便收到了等候在此的信使带来的急报。
  桓谦身死,洛阳有变,桓玄与刘裕会合后兵分两路,一路继续往伊阙关逼近,试图追赶上前头的敌人,一路绕行轘辕关,试图寻到破局的机会。
  如今战况还未可知,距离他们做出这个决定,已又过去了数日。
  “果然猜对了……”
  无论是姚兴还是拓跋圭都不可能是坐以待毙之人,当先遭到敌军威胁的,也确实是洛阳。但桓谦之死和洛阳有可能失守的消息,依然不在王神爱的预料之中。
  “陛下打算怎麽做?”
  在有片刻混乱的思绪之中,王神爱甚至并未分清,方才的那句话是由谁说出的。她更是用了极大的努力,方才平复了思绪,让自己重新回归清醒。
  “大军如常行进,尤其是军粮调派运输,不得有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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