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剧透先登基 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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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狂风自后方推着马匹前进,也将贺娀披着的斗篷吹得直往前飘,几乎将她怀中那个三岁孩子的身体完全笼罩在了当中。
  不知道是因为先前交战所带来的恐惧,还是冷风呼啸带来的寒意,当马蹄踏碎枯草上的寒霜,发出了一声嘎吱声响之际,拓跋绍打了个哆嗦,将自己藏得更深了些。
  贺娀却不敢停下,紧紧拽着缰绳朝前奔去。
  她看似柔弱,却怎麽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姑娘,驾驭起骏马来也是驾轻就熟。
  在这风驰电掣之间,她已距离平城有了百里之遥。
  等到出征在外的拓跋圭收到她的消息,已绝不可能追赶上来。
  更让人安心的,是此刻从她背后吹来的风。
  那风正在将她朝着目的地推进,哪怕还要数日的时间,才能真正抵达安全的地界,也像是在不断地鼓舞着她——
  她没有走错路,南方正是她的生路所在!
  ……
  风也在从建康往东南临海吹去。
  那辆徐徐往建康行去的车,便像是在顶风前行。
  但车马并未因为这小小的阻碍停下,那位掀帘而望的夫人也只是望着檐角的车铃微微出了一会儿的神,就已将目光投向了丰收的原野。
  后方同行的儿女本觉有话想要对母亲说,见她此刻神容阔达沉静,又将话给吞了回去。
  就在天幕结束的那一日,谢道韫做出了一个惊动会稽的决定——
  她要与王凝之和离。
  这二人作为伴侣的日子,她过不下去了!
  平庸并非罪过,但将鬼神信仰套用在危急关头,因此坑害了儿女,甚至是城中百姓的性命,那便是天大的过错。
  也不必指责她,是不是用未来的剑斩今时的人,因为失望累积到了一定的数量,总是会形成质变的。
  她甚至不需要有所怀疑都敢断言,若是有朝一日会稽郡真的迎来了这样的浩劫,王凝之到底是能硬气起来举兵反抗,还是排鬼神之兵来守城,期望一个天降援手。
  与其让儿女因他的荒唐行径而丧命,还不如现在就分开。
  王谢高门的婚姻,要谈和离并不容易。
  但幸好,天幕的昭告在会稽引发了不小的动乱,急得王凝之焦头烂额,让他哪有多少空余掰扯家中的事情。
  快马送来会稽的太子妃邀约,更是变成了谢道韫的一道凭证,以证明她就算今日和王凝之一拍两散,也仍与王氏交好。
  在前后的重压之下,王凝之最终还是签下了和离书。
  所以此刻,在这逆风而行的马车上,载着的不再是左将军王凝之的妻子,而是名闻天下的才女谢道韫。
  她闻着风中丹桂与稻谷混杂的香气,要去建康赴一位晚辈的盛会。
  ……
  秋风中赶路的又何止是她们而已。
  落脚在东方海岛之上的孙泰让孙恩乔装改扮,踏上了前往建康的路,预备给那位未来的永安大帝留下线索。
  桓玄困扰于天幕提及的未来,又绝不愿意放弃他此刻已经到手的兵权,便只派遣了一位心腹要员前往建康探听线索,在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向新帝恭贺,以讨要一个名正言顺治理荆州的官职。
  还有更多形形色色的人,也正在“旅途”之中。
  只是他们有的已有明确的目的,有的,却只是要来这金陵王气汇聚之地静观其变。
  ……
  而在所有人的目的地,也便是这建康皇城中,王神爱重新穿上了那身属于皇后的庙服。
  与此同时,司马德宗也已在宫人的帮助下,穿上了属于皇帝的礼服。
  这才是眼前的要事。
  以司马德宗的智商,到现在也只是理解了司马曜的死讯,对于自己忽然要穿上这样笨重华丽的行头极是不满。
  若不是司马德文总哭得他心烦,现在坐在车中还能耳根清净些,恐怕他早已抗议挣扎,跑去玩泥巴自得其乐了。
  但就算如此,随行的官员追随着皇帝与皇后祭祀天地与宗庙,有数次眼皮直想抽搐,正是因为那位痴傻皇帝的表现。
  无礼还在其次了。
  别以为他们没看到,祭拜社稷、也就是土地神的三牲祭礼,竟险些被司马德宗当作了提前布下的午膳,抓起来就给吃了。
  若非有人阻拦得快,还不知要闹出多大的笑话。
  “皇后殿下辛苦了。”随行的礼官抹了把冷汗,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却忽然猛打了个寒噤。
  王神爱收回了目光,沉声说道:“此话慎言。”
  “是。”礼官连连点头。
  不过话不让说,人是如何想的,好像根本无需多言。
  就算建康的百姓只目送着帝后祭祀的车驾往来,并未亲眼看到司马德宗是何等表现,随行的诸多官员都已因这出插曲而窃窃私语。
  相比于那个依然不改稚童做派的司马德宗,处事大方的皇后仿佛才更像是此地的主心骨。
  最多就是,在看到随行在侧的刘裕时,有人瞧见了那把曾在殿上出鞘的长剑,后知后觉地露出了几分敬畏的目光。
  “难怪天幕说,王谢两家的钟灵毓秀之气,都集中到了女子身上。这个谢是谢道韫,王……”
  不用说了,王,便该是王神爱了。
  “嘘,王元琳还在呢。”
  眼看王珣闻声,不无尴尬之态,那人匆匆住了口,决定还是别将人给得罪死了的好。
  好在,很快就有另一个更为震耳的声音,盖住了这些零碎的交谈,也让王珣再没有多余的心力去留神那些议论。
  在礼官的迎接之下,祭祀完毕的帝后已重新坐上了车辇,即将折返回到建康城中。
  “还朝——”
  金石八音,礼乐送行,在一时之间响彻长空,一路从郊外的祭坛吹奏到宫城前,直到接上了宫门前的第一道擂鼓。
  秋日天高的晴空之下,从太极殿到宫门前早已站定了更多的朝臣与兵士,迎接着那一众归来的人。
  盛大的仪仗徐徐前行。
  那鼓声应和着前行的脚步声,不仅压下了先前的那些闲言碎语,压下了几经铺垫之后仍旧存有的质疑声,也压下了……
  司马德宗的抗议。
  在队列的最前方,王神爱的手死死地攥紧了这位白痴皇帝的手腕,费尽了极大的克制力,才没一个巴掌甩在对方的脸上。
  或许是因为此刻的气氛太过凝重,王神爱的侧脸也透着锋芒毕露的淩厉,司马德宗才选择放弃了挣扎,亦步亦趋地跟着王神爱往前。
  解决了这个最大的麻烦,王神爱的脚步里多出了几分从容。
  她能感觉得到,当她一步步往前,朝着丹陛之上走去的时候,一双双眼睛比起注视着那个皇帝,更多的,其实还是落在她的身上。
  万人瞩目是什么样的体验?
  支持的有之。
  比如此刻已将所有赌注都押在了她身上的王珣。
  比如已与定姜有过一番交谈的支妙音。
  比如已数次听令行事,打上了皇后从属烙印的刘裕。
  带刺的有之。
  比如脖颈上血痕仍在的庾楷。
  比如不希望再见贾南风旧事的言官。
  比如作为晋朝宗室,将不满藏得极深的司马尚之。
  还有那些介乎支持与反对之间的目光,都像是一点点暗火燃烧在她的后背,仅仅是因为她如今是最好的选择,才不得不认下这个“太子登基,皇后掌权”的决定。
  但她清楚地知道,只要她有半步行差踏错,或者是那天幕再度出现,透露出任何一点不利于她的消息,他们都不会介意,用极为果断的手腕,将她给拉下台去。
  王神爱对此心知肚明,也仅有一个回应——
  呵,那又如何呢?
  先一步站在高处的人,也就有了更多的自主权,去抢先一步得到更多的机会。
  她先前势弱,尚能杀司马道子,如今,更要迟早将这些愚昧而又自大的人斩落剑下!
  不过是看谁更有本事而已。
  “啊……”司马德宗惊呼一声,连带着脚步一歪。
  他本就很不适应这身层层叠叠的朝服,又因登基仓促,衮服是改制而成,抬脚间便绊在了鞋履之下,眼看着就要摔跌出去。
  然而还没等他倒下去,已有一只始终牵着他的手,将他奋力拉拽了起来,强行拖上了上面的一层阶梯。
  这电光石火之间的惊变并未逃过下方众人的眼睛,反而在有节奏的鼓乐之下显得异常明显,让朝臣纷纷瞪大了眼睛。
  这一出意外,竟像是……竟像是那位皇后将皇帝拽上的最后一级,让后者就这样变成了前者的附庸。
  可 在这不可中断的登基典礼面前,就算有人觉得这一幕好生荒谬,也不敢有任何的质疑。
  皇帝与皇后已站到了最高处。
  礼官也已带着宣表,走到了百官之前。
  ……
  王神爱转头俯瞰。
  日光照在殿前,刺得人眼睛发疼,数次的拉拽也让她的指尖也隐隐作痛,头顶的天幕一片暗沉,更是让这本应无比宏大的登基场景,多出了一种不真实感。
  她身边的司马德宗也显然并不仅仅是个吉祥物,而是个稍有处理不慎便会烫手的山芋。
  她也更不能因为世家今日的表现,就真将这份权力当作倚仗。
  但她此刻头顶皇后冠冕,也终于在那冗长的登基祝词里,听到了那句对她来说至关重要的话,正是那一句“皇后代行摄政”。
  紧随其后的,是风中传来的百官山呼,汇聚成了冲霄的巨浪。
  喊的什么来着?
  她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透过日光看到了每一张贪嗔喜怒于色的脸,将口型与声音对照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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