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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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碎了的玉,注定永不能复原。
  简单的道理,贺维安却不知自己要用多久才能懂。
  青绿的玉佩重新悬挂回腰间,跟随着他脚步,慢慢悠悠地晃动着,幅度很小。
  贺维安走出巷子,街上冷冷清清的,凉风刮过,偶尔有几只鸟飞过,发出几声有气无力的鸣叫。
  他愿意倾尽一切去等的人,却从不会奔他而来。
  荒唐的闹剧,似乎在等待一个结尾。
  贺维安自嘲地笑了笑,最后像下定了某种决心,往皇宫的方向走去。
  第94章 昨夜
  谢明夷从没想到自己能跑得这么快, 也没想到他竟真的把那群人甩开在一条街外。
  他在路上将面具随手扔了,还脱掉了显眼的异族外衣,如此一来, 便轻便了许多。
  护城河的水缓缓流淌, 他止步在茂密的树林中。
  心脏剧烈跳动, 他不得不扶着树干,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
  双手都开始发麻,沾上了掉落的树皮碎屑, 手心留下了火辣辣的印子。
  谢明夷往前走了几步, 看到清澈的河水,心却不由得一跳,记忆虽然久远, 但一经触及, 便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来, 一幕幕场景在眼前重现。
  他险些在这条河里丧了命,本来暗暗生气, 心想非把这河填平了不可, 如今阴差阳错, 再回到这里,独自面对川流不息的河水, 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上细碎的月光,内心却迷茫极了。
  不慎落水时, 是陆微雪救了他。
  遇见刺客时, 也是陆微雪救了他。
  就连小时候被拐走时,竟还是陆微雪救了他。
  当命运真正落在他身上时,他才感觉到,自己是多么无力。
  谢明夷的眼底渐渐湿润, 此时陆微雪生死未卜,如果他真的就这么走了,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再也见不到他。
  但是他没办法回去,更没办法停留在原地。
  谢明夷失魂落魄地继续往前走,用不了一炷香时间,他就能到达南门,与父亲汇合。
  到时候天南海北,相隔的不只是千里万里。
  一只白鸽飞过,咕咕叫了两声,翅膀发出细微的响,它去往的是江南的方向。
  谢明夷心头微动,加快了脚步。
  等他在南门找到父亲后,就想办法通知贺维安,让他也快些离开城内。
  以及还有,穆钎珩。
  他在给穆钎珩的信件里说了,让他早做准备,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总归陆微雪还昏迷着,没人敢擅自去将军府兴师问罪。
  眼前的景象不断变换,河边的垂柳一棵棵消失在脑后,谢明夷不时抬头看看天空中的星宿,一路朝着南面走,终于来到一块空地。
  他稍稍松了口气,刚走到空地中央,便听见一阵衣料摩擦、窸窸窣窣的声音,以及木轮划过泥地的轱辘声。
  谢明夷回过头,便看见黑暗中钻出几十个身形壮硕的大汉,他们个个面目粗犷,形容丑陋,肩膀上抗着各类武器,从穿着打扮来看,却不过是普通客商。
  接着便是一辆辆运送货物的四轮车,每辆车上都载满了货物,只是用布盖得严严实实,难以看出里面装的究竟是何物。
  谢明夷心中蓦地一沉,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那群大汉瞬间将目光锁定在他身上,谢明夷的腿一下子僵住了,身处如此空旷的地方,他退无可退。
  “哟,这里有只小崽子好像迷路了。”
  他们说话带着浓重的口音,明显是外邦人。
  说完这句话,都哈哈大笑起来。
  被肆意的目光上下打量的感觉很不好受,谢明夷往后退了两步,思考着逃脱的可能性有多大。
  就在此时,一道清瘦的身影走了出来。
  谢明夷抬起眼,月光的视线有些模糊,只照耀出男人身上玄色衣服的金线锦绣团纹。
  奇怪的是,他一出现,这群大汉都纷纷噤了声,仿佛有些畏惧他。
  男人一步步逼近,就在看清他的面容时,谢明夷的眼瞳疏忽间放大,浑身都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孟怀澄。
  那日是醉酒,所以谢明夷对他的爱恨都浅淡,现在比平时清醒百倍,再面对他,自然是连呼吸都加重了几分。
  孟怀澄瞧着谢明夷的模样,唇角微勾。
  昏暗的光线将他冷峻的脸庞都隐没,唯余两只幽幽的眼睛,发出晦暗的光,如刀锋在月下偏过。
  “央央,你是刚从床上起来么?”
  孟怀澄一开口,便是讥讽。
  谢明夷咬了咬牙,知道他是在嘲笑自己的狼狈。
  他反唇相讥:“不如孟侯爷好雅兴,这么晚了还带人出来散步。”
  “侯爷,您认识这小崽子?”
  有人很不恰当地发问。
  孟怀澄的眼神几乎是钉在了谢明夷身上,闻言一挑眉,冷声道:“何止认识。”
  谢明夷嗤笑道:“对啊,何止认识,还是仇人。”
  孟怀澄的脸色微变,眼中闪过一抹刺痛,眼角随即弯了弯,似笑非笑道:“是仇人,也比是陌生人强。”
  “既然如此,不如侯爷把这小崽子赏给我们,来京城这么久了,都没开开荤,京城就是养人,看这小脸蛋,比我们漠北的姑娘还白!”
  大汉们贪婪的目光落在谢明夷身上,一个个摩拳擦掌,仿佛谢明夷注定已经逃不过他们的手掌心。
  一阵风吹过,谢明夷乌黑如墨的发丝狂舞,他咬紧了下嘴唇,脸色苍白,唇瓣红得像要滴出血来,在这样的夜里,竟如妖艳的鬼。
  孟怀澄冷冷看了眼周围的北狄人,这群人都不由得后退了半步。
  在他们心中,京城是孟怀澄的地盘,即使他们再看不起孟怀澄,只要还在别人的地盘,就不得不看别人的脸色行事。
  “侯爷……?”有人试探着问。
  下一瞬,他的脖子上多了一道细细的划痕,他睁大了眼睛,来不及呼喊,庞大的身体便轰然倒地,如一座小山。
  孟怀澄手中拿着沾满血的匕首,鲜红的血汇聚在刀尖,一滴一滴地落在草地里。
  这下,大汉们纷纷暴怒。
  “孟怀澄!你竟敢杀我兄弟!信不信老子现在就了结了你!”
  “既然不知道嘴放干净点,那本侯不介意,帮他把血放干净。”
  孟怀澄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一双眼睛阴测测的,阴云密布。
  他毫不畏惧地直视他们,跟这群在马背上长大的北狄人相比,他是显得瘦弱了些,气势上却轻而易举将他们压制得动弹不得。
  “孟怀澄,你欺人太甚!”
  孟怀澄眼神轻蔑,语气像是裹着刀子:
  “想杀我,尽管来杀,只是到时候你们大王怪罪下来,死的可就不只是你们兄弟一个了。”
  “你!”
  大汉们气不过,想说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他们只能愤恨地盯着孟怀澄的身影,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也就嚣张着一阵了,等事成之后……
  孟怀澄背过身去,遮挡住那些充满恨意的眼神,走到谢明夷,朝他伸出一只手。
  “央央,我帮你解决了讨厌的人,你就原谅我吧?”
  他用着以前常用的语气,表面上看起来依旧如曾经那般单纯,根本不像刚刚杀过人。
  谢明夷瞥了眼他垂下的另一只手,其中还攥着匕首,血腥气随着他的靠近,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催得人只想反胃。
  他皱了皱眉,躲开孟怀澄递来的手。
  孟怀澄的脸色一瞬间阴下来,谢明夷的表情在他心中无限放大,最终归于嫌弃。
  凭什么,凭什么谢明夷敢嫌弃他。
  “央央,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会救你出来的,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话虽关切,语气却不善。
  谢明夷的心骤然一紧,只淡淡道:“与你何干。”
  孟怀澄突然笑了一声,这声笑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无比诡异。
  “与我何干?是啊,这么多年来,你的事都跟我没关系才对……”
  话语戛然而止,孟怀澄倾身向前,直直地盯着谢明夷。
  他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将它轻轻贴近谢明夷的腰腹。
  “央央,从现在起,什么都由不得你了。”
  谢明夷毫不畏惧地直视他,语调冷静:“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他不可能真切地害怕孟怀澄。
  孟怀澄变化再大,他也是孟怀澄。
  孟怀澄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微微俯身,在一个适当却又暧昧的距离停下,两个人谁也不让谁,在温热的呼吸交织间,悄无声息地对峙。
  直到孟怀澄眯起眼睛,笑意全无,脸上逐渐染上癫狂。
  “因为,我随时都会杀了你。”
  谢明夷冷眼打量着他,干脆握住他的手腕,将匕首往更深的地方刺去——
  孟怀澄却急急收回手,匕首猛地偏转了方向,蹭过谢明夷腹部的,只有顿刀的一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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