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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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仪看着众人手中拿起一根根木棍,面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眸中却似静静燃烧着一团熊熊烈焰!他们如山峦般起伏的手臂坚定地将一根根木头顶上缠绕起易燃的胶绳——
  善仪收回目光,看向赵宝珠道:“有此雄师,何惧不能铲除贼人。”
  赵宝珠收剑入鞘,顿时发出金玉相击之声,他抬头紧盯善仪,两眼放光:
  “说得好!柳兄乃我知心人也!”
  阿隆原本摊在地上,听到这话却站不住了,这又是挚友又是知心人的。这个柳善仪来了还不到一天就成了赵宝珠贴心的人,那他算什么。因为虽然害怕,他还是一抹脸咬牙站了起来,倔强地看向赵宝珠:
  “老爷!我也要去!”
  赵宝珠转眼看向阿隆,见他涨红一张黑脸,双腿打抖还要逞强的样子,朗笑着摸了摸小孩儿的头:
  “你就乖乖在这儿给我看家吧!”
  ·
  衙门中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众人对将要所行之事都心知肚明。虽忽然改了计划,却也算不得出乎意料,这些个愿意留下的汉子虽不同文墨,但早已在心里立下了’军令状’。城中的人家也隐约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原本喧闹的集市此时一片静默,了无人息,城里连个闲晃的懒汉都没有。各个家户门前隙开一条细缝,家里出了汉子的妇人纷纷斜倚在门廊下,状似磕着瓜子彼此说着话,实则暗中确是留意着城中是否有生人面孔。
  在一片肃杀的空气中,夜幕缓缓降临,然而天公不作美,近丑时竟然下起了大雨。
  尤家丝厂靠山环水,占着无涯县西北边儿南山坡下一处肥沃土地。赵宝珠一行人趁着夜色来到山脚下,于蒙蒙雨幕中接着山势藏了起来。绕好燃胶的木头都用涂着蜡油的牛皮包好隔绝水汽,由陶章陶芮两人背在身后。
  山间雨水较城里更足,雨滴连成水幕,模模糊糊将制丝厂笼在其中,连厂房中点的灯火都有些看不清了。
  陶芮看着心焦,不住地叹气,抬头向马上的赵宝珠道:“老爷,这雨下得这么大,可如何是好啊?“
  赵宝珠高高坐于马上,玄色团雀服上的银丝线在黑暗中隐约闪着光亮,白玉般的面庞沾了雨水,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由上至下凝视雨幕中的丝厂。
  “不急。”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摸了摸座下墨林细密的鬃毛,回头对陶芮道:“不出一刻这雨水必停。”
  益州多雨水,山间天气变化无常。赵宝珠自小与父亲相依为命,指着天吃饭,也从此练得了这一身本事。
  陶芮闻言,略微安下心,可终究还是不安,只将那包着木棍的牛皮包袱又拴紧了些。
  赵宝珠卷翘长睫一扇,雨水滚下来,啪嗒一下落到唇上。
  他眸中光芒明灭,忽得转过眼,看向一旁被活捉住的三两丝厂护院:“今雨水来急,你们府上管事可会知道?或会派些什么人来?”
  只见在墨林蹄旁,跪着两三个穿黑红两色的粗布袍子,面上满是惊惧之色,其余都用黑布捆了嘴,只有一领头的没被捂住嘴,抖着声音回赵宝珠道:
  “这、这山里是常下雨的,管事们不会理。”
  闻言,赵宝珠眯了眯眼,睫上又滑下数滴雨水来。他一张俊秀面庞,做如此情态本该十分动人,然而那领头的竟然心中一凛,宛若被豹子盯着,猛地打了个寒颤!
  赵宝珠看着他,幽幽道:“你们在这儿也只是干一份工,我不愿为难。但若你嘴里有半个虚字,我先割你的舌头!”
  善仪身着青袍赤裤,肩披玄色披风,玉面修容,凤眸中冷光四射,宛若山中游侠,手执宝剑立于那领头人之前。
  听闻这话,他冷哼一声,手腕轻轻一动,架在那人脖上的宝剑立即一闪,从刀背变作刀锋,冷光直接打在那人万分惊恐的脸上。
  那领头的差点尿都被吓出来,立即哽住脖子叫喊起来:“大人、大人!小人说的全是实话啊!生丝易燃,我们原在这儿就是看着明火,要是下雨就更不用管了,断不会有府中的人来的。大人,小人真的什么都说了,没有半点隐瞒啊大人——”
  赵宝珠定定看他一眼,回过头,道:“将他的嘴也堵住。”
  那领头的以为自己死到临头,张嘴就要嚎,善仪眼疾手快两指点了他的哑穴,陶芮扑上来用黑布将他的嘴蒙住。将他与其余人放在一堆看管。赵宝无意伤人,故而在放火之前将看守的下人全都提了出来,只是事成之前必得将他们看好,以免走漏风声。
  雨还在下,但势力渐小。
  众人见状都有些躁动起来,纷纷抬起眼来看着马上的赵宝珠。
  果不其然,赵宝珠所说之事一字不差,不到一刻,雨水停了下来。
  陶章陶芮对赵宝珠佩服得五体投地,看他如天神下凡:“大人真神算也!”
  赵宝珠双眼在黑暗中明亮若烛光,一声令下:“点火!”
  蜡封皮包被打开,其中的烧火棍被拿出分到众人手上,丝毫水汽都未沾染。陶氏兄弟两人拿出自带的打火石,清脆两声后一只只火把在南山坡深不见底的黑夜里点燃,照亮了一双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
  此乃沉默之师,暗自俯视山下的丝厂,看着自己的良田,自己的税粮,父亲治病的药,小儿上学的束脩——
  赵宝珠骑于马上,深吸了一口气,回过头看向身后众人:
  “开弓没有回头箭,此事之后,吾与尤贼不死不休!”他眼中寒光闪烁,虽是少年之姿,气势却不输身后任何一个壮汉。他的目光在众人脸上缓缓扫过,沉声道:
  “前路危险,若有人挂念家人,在此时退出本官绝不追责。若有畏惧反悔之人,现在出列!”
  众人一片静默,无人出声。
  所有人都举着火把,一双双眼睛看向赵宝珠,宛若一片寂静怒海。
  赵宝珠勾了勾唇,摸了把脸上的雨水,回过头举起右手上的火把一声令下:
  “放火,给我烧!”
  第61章 抄家
  一场大雨,县中各个人家收谷子的收谷子,收衣服的收衣服,忙把空漏的屋顶拿稻草堵住,抱着被雨声吓醒的小儿轻哄。
  然而另一边,尤府之中却是一片歌舞升平。
  关起门来,虽是早过了该安歇的时候,尤府之中却仍旧灯火通明,桌上却还摆着各色酒菜。尤乾敞开着袍子坐在上首,满面酒色,目光迷茫,左边拥着一个杏眼桃腮的丫头,右边腿上坐着当日的白面戏子,哼着曲儿看着前边儿的几个舞女轻歌曼舞,随着一旁乐师的拍子赞道:
  “好,好——你们都很好——”
  尤乾已然喝高了,两只浑浊的眼睛布满了血丝,满脸油腻又猥琐的表情,冲戏子张开了嘴,喝下他喂过来的酒水。
  “嗯——”尤乾做出回味无穷的模样,拉着小戏子的手道:“美人儿喂的酒就是好喝。”
  上回范幺三之事后,他冷落了这小戏子一段时日。可好段时日衙门上没什么动静,赵宝珠还亲笔写了信来感谢尤家替收税粮之事,承诺会尽早起草介绍他去国子学的荐信。尤乾便好了伤疤忘了痛,色心渐渐盛了,便将这戏子又重新召了回来。
  他打了个酒嗝,透过迷茫酔眼看着刻意上了妆的戏子,指着他的眼尾道:“你……你这妆上的不好,眼、眼睛还要再勾起点儿——”
  那小赵县令,便是一双猫儿眼。那斜斜睨过来的小样子,真是勾地人心痒痒——
  尤乾大半副骨头都泡在酒里,没听清小戏子回了句什么,就像跟美人儿好好亲近亲近。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打断了屋内的丝竹之声。只见门外有人提着灯穿过黑暗,疾步走入屋中,‘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老、老爷!大事不好了!”
  尤乾一顿,回过头便见穿着轻纱罗群的舞女中间冒出了个满脸皱纹的老管事,此时正一脸愁苦的跪在地上。尤乾皱了皱眉,兴致被打断了后看这场面觉得分外膈应,抬手驱赶道:“滚滚滚——别凑在大爷我这儿惹人烦。”
  老管事见尤乾一脸酒色,全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急得嘴边儿都快起燎泡,只得高声喊道:
  “丝、丝厂烧了!!”
  原本准备吩咐乐师重新开始奏乐的尤乾闻言猛地一顿,酒顿时醒了大半,回头瞪向老管事:“你……你说什么?”
  他甚至怀疑是自己喝多了酒耳朵不好使,被丝竹之声迷了耳音。那貌美丫头跟戏子见状,已然悄悄退到了一边儿去。满屋的舞女也都不敢做声。只见那老管事满面灰白,颤声道:“丝、丝厂不知怎么烧起了火来,我们得赶紧救火啊三爷!”
  这次尤乾是彻底听清了,他霍然站了起来,面上的酒红顿时褪了个干净,抬手指着那老管事颤抖着声音问:“你、你给我说清楚!怎么就烧起来了?烧了多少?”
  生丝买卖可是尤家的账目上第一号进项。尤家上头两位老爷在时,将这丝厂看的极紧。尤乾再是酒囊饭袋,也知道这丝厂是万万不能出事的!这、这不是刚刚还下着雨吗?怎么会就着了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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