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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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知年的目光则一直追了过去,直到裴玄忌的背影消失在宫门,那两扇沉重的朱门也再度闭合,马蹄声渐渐远去。
  他还依然驻足原地。
  *
  “我说过,你再碰我,我就同你一起死!”
  深夜,欢和殿。
  君主的低吼声同一道凄厉的哀鸣声交织在一处,宛若恶鬼泣诉,幽而不绝。
  “四年了!江寒祁,四年了,你还没有发够疯吗?”
  “你上我的时候,无非就是在想云识景,可是云识景已经死了!他死了!”
  “你究竟还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没错,我不愿意了,江寒祁,自你给我下蛊之后,我对你失去挚爱的那一点点愧疚就已经彻底没有了,是,你大可以绑住我,锁住我,但是,江寒祁,没有我,你以为这个皇帝你还能当得安生吗?你今日锁我在殿,明日楚横就会带人反了,后日钟后就会想法设法废了你,哈哈…”
  “啪!”
  一个重重的耳光,落在云知年脸上。
  单薄的身体犹若化片的碎雪,摇摇落地。
  云知年的舌尖舔着齿间的腥血。
  这疼痛,刚好将他从蛊虫带来的银欲中完全清醒过来,他怒视向江寒祁,冰寒的眸里再不复往日恭顺。
  纵被拳打脚踢得满身是伤,但看到江寒祁狂怒的模样,他还是勾起嘴角,漫出一抹讥讽的笑容。
  “为什么会这样?”
  江寒祁额角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暴起,他发了狂一样,揪住云知年的衣襟,狠狠掼到姚越跟前,“你不是说,只要情蛊种下后,他就会离不开朕吗?三个月了,过去三个月了!他还是不让碰,到底是哪里出了偏差?说啊,否则朕立刻砍了你的脑袋!”
  姚越施针医治头疾的方法甚是奏效,江寒祁如今越发依赖于他,时时带他在身边,说起话来也不并避讳。
  “陛…陛下!下官早就提醒过,蛊血融合一事实是有风险,要看造化的,若造化不好,效果相反都有可能,下官也劝过陛下要三思而后行,可是陛下你…你执意如此…如今,如今之计…”
  “陛下应继续好好对待云公公,莫再强迫,后续,后续是要看蛊血融合情况再行房-事的。”
  “若强行口口,恐会经脉逆流,害死云公公的。”
  第38章
  “姚太医, 方才谢谢你。”
  夜色如水,深春天里,已约摸开始有些许的暖燥之意, 但云知年却依旧清冽如霜,宛若九天仙子。
  即使这位仙子鬓发散乱, 衣襟亦被扯破了, 眼尾还因着羞怒泛起一层浅淡的薄红。
  但这并不会折损仙子的美貌, 反看得让人心中更是刺挠得紧。
  姚越暗自发痴,直至听到云知年的道谢,才回神道, “没,没什么, 我知云公公不想同陛下欢-好,所以是故意那般说的, 不过能拖多久, 我也不知道了…若陛下强行要…”
  “他不会。”
  云知年眼眸轻垂, 语调凌然。
  姚越一惊, 讪讪收回想要摸过去的手。
  他现在已经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借着行医的名头,偷摸着辱弄云知年了,虽他已经取得皇帝信任,在太医署中的地位亦水涨船高,就连那院使大人如今都得托着他捧着他, 但毕竟再怎么说,也都只是个医官,并无实权,无论是眼前这位刚被擢升为御前司礼掌印的云知年, 还是远在阳义心悬后宫的那位小煞星,他姚越都不敢得罪。
  且云知年既然如此笃定江寒祁不会碰他,必也因为有其实力,听说,那禁军统领楚横就唯云知年马首是瞻,不止如此,六部朝臣之中,攀附云知年的人更是多如牛毛。
  除争相相对的帝党后党之外,云党俨然已快要成为大晋朝堂之上的第三股势力。
  可这是为什么?
  明明从前的云知年,逆来顺受,只甘愿隐在帘后,乖巧安静地去做帝王的犬狗,可现在却锋芒毕露,当仁不让地顶着那权奸妖宦的名头,大行其道。
  不知是不是姚越的错觉,这种变化,就发生在裴玄忌离宫之后。
  *
  云知年所住之地依旧是和欢斋。
  只不过擢升为掌印后,此处偏斋亦被重新修整完缮过一遍,陈设布置也与其地位相当,殿房内规规矩矩地候着一干宫娥太监,只待软轿停下后,便齐齐上前伺候着。
  昔日破败落锁的院门早被赤朱色浇漆大门取代,上悬两盏精致的铜镂宫灯,在如墨长夜中照射出璀璨流光。
  云知年便迎光踏入。
  姚越还未走,他下意识跟着云知年一道往院门去,却被几个小太监拦住去路,“时辰不早了,云掌印还要歇息,姚太医,您请回。”
  姚越驻着脚步,忽喊停了云知年道,“公公,你此前问我,可否治好陛下的头疾,我这些时日翻阅大量医书古籍,也试了很多方子,但陛下的头疾因是心病所致邪伤之气入脑,无法根治,我替他施针也只能暂时缓解疼痛,但施针太多用处也愈发不明显了,我如今在想其他的法子。”
  云知年浅色的瞳仁中似有波折,但一错眼,却又已恢复沉静。
  他颔首,“我晓得了,姚太医费心。”
  派人送走姚越后,云知年并未立即就寝,而是梳洗一番后,净了手,坐到书桌前,开始翻看宫人们从怀英殿中取来的奏折。
  小太监山紫依着云知年吩咐,端来两碟刚下蒸笼,还热乎着的酥丝脆糕饼道,“大人,你莫要熬得太久,那积下来的奏折还多着呢,也不是一个晚上就能看完的,陛下这些时日犯了头疾,多是在寝殿躺着,听说这两天连早朝都没有去,这活儿啊,总归是落到您这儿来了。”
  云知年头也不抬,接过糕饼吃了一口,“选妃一事进行得如何了?”
  山紫压低了声儿,“钟后在内廷局安排了人暗中操作,选中的那几个,都是后党的世族女子,陛下一个都不喜欢,便是送进了宫也是撂了牌子搁一边,不肯传召侍寝!”
  是,若喜欢,也不会大晚上的把他宣去寝殿,好一通折腾了。
  云知年沉吟道,“我晓得了。”
  又拿起一本新的奏折,如葱指节却骤地停住了。
  这是陇西节度使,裴千峰的奏表。
  奏表陈词不多,洋洋洒洒百来字,皆是在骂小儿之过。
  奏表最后,虽然附了道请罪辞,但也直言,如今陇西周边小国纷争不休,他须继续留守练兵,为大晋镇守疆土,至于替裴玄忌赔罪一事,便交由他的故交,兵部尚书代为行过,还请皇帝宽宥。
  奏表言辞不痛不痒,且分毫没有臣子对君上该有的谦卑之意。
  不过大晋本就建于乱世,如今还须仰仗各节度使的兵马安朝定邦,而裴千峰则更是众节度使之首,又怎么会当真为了自己小儿子的那个荒唐赌约,向江氏示弱。
  云知年暗暗叹息,执起朱笔却久久未动。
  顿了顿,他偏头望了眼守在一边昏昏欲睡却又强自掐着臂肘保持清醒的山紫,迟疑着又囫囵塞下些吃食,才轻启唇齿,问了一句,“他可还好?”
  山紫闻言,困意登时飞一样地消散不少,捂着嘴笑。
  云知年瞪他一眼,可心里却莫名羞赧到发了慌,以手掩唇,轻咳道,“你笑什么?”
  他性子向来冷淡极了,喜怒甚少形于色,爹娘惨死以后,更是一夜之间,含恨吞血地强迫自己成长为了一个大人,将那些少年小儿的心思统统收了回去。
  可分明,他也才不过二十来岁。
  他也有自己正惦念着的人。
  就比如…他总会想到裴玄忌。
  那枚陪伴裴玄忌长大的玉锁,如今也好端端地,收在了他的身上。
  “我就猜着掌印大人要问那位阳义的小裴参军,这几个月来,您隔几日,就要问一遍。嘿,他好着呢。”
  山紫作为云知年的心腹,消息自然通达。
  “若放不下,就给他去封信就是。”
  山紫劝道。
  “去信?”
  云知年重复着,忽冲山紫扬眉道,“替我备纸研墨。”
  “得嘞大人!”
  山紫手脚伶俐地上前准备。他学问不多,所以看云知年提笔瞬间写下诸多字,便顿感敬佩。
  “大人写了这么多字,那位裴小参军见了,定会开心,唔,不知到时会不会也回过来这么多字?”
  怔忡一闪而逝,云知年提笔的手松了一下。
  此时他已经写到末尾,刚落下一句,“谨表心意,勿劳赐复”,正要题名时,却骤然停住了。
  “呀!”
  山紫提醒着,“大人,你的笔…笔…”
  墨水已在薄纸上晕染化开,云知年方才收手,可已然是来不及了,笔墨糊成一片,看得山紫叹惋不已,“大人,要不要重新拿纸过来。”
  “不用了。”
  云知年收回笔,盯着那废掉的信纸看了良久。
  勿劳赐复…勿劳赐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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