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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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裴玄忌的下一句话,便让疼感更明晰了起来。
  裴玄忌向他走近一步,像往常那样,揉了揉他的发丝,“告诉我,在临别之前,我还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或者,我能不能做些什么,好让你在宫里…好过一些?”
  *
  所以今夜,裴玄忌才会主动提出,要帮他解决姚越为难他的事。
  而明日,裴玄忌便会踏上归途。
  从此与他,山水再难逢。
  或者就算相逢,他们或也会因为彼此立场对立,甚至成为死敌。
  不会再像如今这般抱在一起,相拥亲吻。
  冷意顺着脊椎侵蚀入他的四肢百骸,仿佛连蛊虫的欲意都被暂时压制了下去。
  其实,江寒祁因为面子,并没有派人监视和欢斋,若裴玄忌若当真想对他做些什么明明是不会被察觉的。
  但裴玄忌还是忍住了。
  舌尖浅浅从他耳垂滑过,分明因为忍耐而喑哑不堪,“好了,让我抱一下。”
  “抱一下就好。”
  第37章
  这一晚, 云知年被裴玄忌抱在怀中,视线相对时,仿若融进了一汪温暖沉谧的湖水中, 而他这么多年来心头的担子,好像第一次…
  在裴玄忌的怀抱中, 就这样卸去了。
  他差些…差一些些就快要溺于其中。
  不过, 这个怀抱最终还是松开了。
  裴玄忌起身, 掩唇轻咳,那张向来冰冷的脸竟也泛出薄红。
  “你睡罢,我先走了。”
  明日, 裴玄忌同江旋安就要动身离去了。
  云知年躺卧在榻中,他闭上眼, 却思绪纷乱,一夜未眠。
  第二日出乎意料地, 是个好天。
  晴日当空, 暖意盈身。
  不像爹娘和小景死时, 是雨天。
  云知年匆匆推开那未有落锁的院门, 沿着甬长的宫道奔去。
  他想,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和裴玄忌还会有相逢之时?
  他跑得急,间或夹杂着重重的喘息,胸腔内的空气愈发稀薄,刺得他生生发痛, 可他却仍不停步,执拗地,一直往前跑。
  希望还来得及。
  应是还来得及。
  他也不知自己这是在做什么,明明是他推开了裴玄忌, 但他想,他还是得去看一眼裴玄忌。
  同裴玄忌好好道别,再说一句珍重。
  因为裴玄忌,是很重要的人。
  *
  “开——宫门!”
  正宫门侧,两名太监正扯嗓通报。
  随即,发沉的朱门便在推动下,缓缓打开,皇城之外的明光倏忽射入,照亮了暗沉狭长的宫道。
  裴玄忌策马在前,却微有些踯躅,止步不动。
  除江旋安坐马车外,那干追随他一道入京的弟兄们也得了允许,骑马在宫门边接应,此时看到裴玄忌,便一个个冲他招手催道,“老大!”
  “老大!发什么愣呢!该走啦!”
  “是啊,老大!”
  “好,走了。”
  裴玄忌等了很久。
  可那宫道的尽头长至无垠,仍未有出现他想看到的人。
  裴玄忌垂下眼睑,重新握紧缰绳,然而,就在他转身之际,耳边风声骤响,伴随着风声一道前来的,是那道熟悉无比的声音。
  “阿忌!”
  这素来轻缓淡漠的声音,今日则偏生发了急似的,混合着喘息,亦有些若有似无的哭腔,传扬而至。
  裴玄忌旋而调转马头,不顾身后弟兄们的呼喝,朝云知年奔去。
  “你来了!”
  宫道太窄,马跑不起来,只能行走,速度实在太慢,裴玄忌干脆下马,迈腿狂跑向云知年,他呼着热气,眉宇间却全是笑意,“我就知道你会来!这个你拿着!”
  裴玄忌重新将自己赠过给云知年的那只长命玉锁取出,塞到云知年手中。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再归还的道理?好好收着。”
  云知年接过玉锁。
  他的脸亦是很红,额间细汗淋淋,而那枚带着体温的玉锁,在他手心里好好攥着,像是埋下了一颗什么种子,来日终会生根发芽,成为无边参木。
  云知年被自己的想法吓到。
  他不该肖想太多,可心里却又控制不住地想,万一呢?
  万一…他们还有以后呢?
  云知年敛起眼皮,在裴玄忌的注视下,微停几息,才出声唤道。
  “阿忌。”
  他一开口,就重重咳了几声。
  “慢点,慢点说话,不着急。”
  裴玄忌完全将江旋安他们晾去了一边。
  轻轻拍打云知年的脊背,帮他顺气。
  “嗯…”
  云知年的脸色终于好转些许,“阿忌,此去一路珍重,还有…我还有一事想要相求。”
  云知年说着话,竟弯身想要下跪。
  幸而裴玄忌眼疾手快,扶住了他的腰,及时制止。
  “你做什么?”
  裴玄忌有些生气,眸里却有藏不住的心疼,“我说过,你在我面前不是什么奴才,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不要下跪。”
  云知年便也不再跪,而是肃了神情,郑重托付,“求你保护好小郡王!”
  “江旋安?”
  裴玄忌不解,“我本就是阳义驻军,自然要保护他。”
  不是的。
  不是这么简单。
  江旋安是先帝遗孤,亦是后党钟氏一族的眼中尖刺,因他才是江氏正统血脉,纵然钟后百般心机替江寒祁纳妃,但只要江寒祁一日无所出,他们就不会放过江旋安。
  当年,江旋安会在那场宫变中落入赵远净之手,就同钟后脱不了干系。
  而裴千峰虽然救下了江旋安,但如今又加派自己的儿子去往阳义,实则是想将江旋安拿捏在手。
  毕竟,若节度使真有何野心,师出无名反遭人诟病,但只要挟持江旋安这个先帝的亲生子…
  便也算是,名正言顺了。
  但无论如何,经过这段时间相处,云知年已知晓裴玄忌为人,更敬裴玄忌清正磊落。
  只要裴玄忌肯保护小郡王,他就能设法保裴玄忌。
  无论朝局如何变幻,他便始终不会同裴玄忌为敌。
  除了报先帝之恩外,这是他的一点点私心。
  只为裴玄忌。
  “你答应我。”
  云知年抓住裴玄忌的手腕,定定望向他,“答应我,阿忌!”
  “好,我答应你。”
  虽对于云知年如此在意江旋安多少生了些妒忌,但裴玄忌又怎忍心拒绝,便反握住他的手,承诺道,“我定会保护好江旋安。”
  云知年虽松懈了神情,可依旧攥着他的手不肯放。
  “好了。”
  裴玄忌回首,看到几个心急的弟兄已经下马朝他这边走来了,只好握着云知年的手哄道,“又不是再不会见面了,别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大不了来年我还带江旋安那个臭小子入京,总是…总是还有机会再相见的嘛!”
  “倒是你,在宫中要好好照顾自己。姚越我已叮嘱过了,回头再让陇西那边敲打敲打,他定然不敢再欺负你。”
  裴玄忌思及云知年的处境,仍是惦念不下,“我知你舍不得你的陛下,但是知年,若是他对你不好,你也该早为自己打算…不要再忍辱求全。”
  裴玄忌想要再劝劝云知年的,劝云知年放弃那段并不美好的感情,但是他却没有立场。
  他不是云知年的什么人。
  云知年也已经当着他的面做出了选择。
  他只能尊重。
  可这心头又为何会那般酸苦。
  他一个外人眼中桀骜不羁,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裴家三公子,又为何会因一个太监而失了心魂,卑微若此。
  裴玄忌见云知年久久未答话,这卑微感便觉得更重了些,从心口直往鼻腔里窜,所以,在自己失态之前,裴玄忌便故作潇洒地,仰头看了眼天。
  澄蓝无垠,日头明亮。
  “是个好天。”
  裴玄忌笑笑,掩饰起自己的失落,“阳义的天也好看。”
  “是吗?”
  云知年也意识到裴玄忌情绪不对,便也抬首,随他一道举目望天。
  “是,好看的。若有机会…”
  “老大!你还搁这儿干嘛呢?弟兄们都在等你啊!”
  “就走了!”
  周遭有正守门的太监侍卫,还有他的那些兵营弟兄,裴玄忌最后看了眼云知年,最终,就只是极为克制地拥抱了一下。
  “唔…”
  裴玄忌怀抱炽热,他的脑袋埋在云知年的肩窝,近乎贪婪地吸嗅着那只属于这个人的清香。
  “好好的。”
  “明年,我再来看你。”
  “若是那时,你改变了心意,我随时愿意带你走。”
  说罢,怀间热意陡然抽离。
  裴玄忌转身,向自己的弟兄们大步跑去。
  “怎么这么久?谁啊?”
  那来接他的士兵好奇地向这边张望,裴玄忌挡住他们的视线,岔嘴道,“没有,随便交代几句话,走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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