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小丫鬟 第10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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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以前一直也没告诉蒋羡, 毕竟这是家族丑事,本来就是那样结合的夫妻,万一被人拿作把柄也不好。今日既然遇见了,不至于日后若是蒋羡见了惊慌,或者下人们认了出来, 自己反倒是不好自处。
  现下就把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 还道:“我母亲也是我快来的时候告诉我的,就是当年答应过冯胜,可能也是怕大家知道了, 对我们名声不好。”
  蒋羡心道这冯胜主动给自己戴绿帽子,设计妻子和离,又另娶她人,也真是机关算尽。可魏大姐自己也不是没有问题,随便什么人都能勾走,带着两百贯过成这幅样子,吃糠咽菜还甘之如饴。
  他是不明白,但他更要为妻子分忧,自家妻子可是事事为他考虑的。
  “娘子,你知道吗?你把这些告诉我,那说明你是真心把我当家人的。其实你大姐能够安全到吴县,如今还产下一子,已经算是不错了,咱们逢年过节送些礼过去,也算是了尽了心意了。你只是她的堂妹,又不是她的父母。”蒋羡如此道。
  锦娘点头:“我也这么想的。”
  蒋羡则笑道:“别思虑太多了,我听说新的县令就要过来上任了。”
  这才是正事,锦娘沉吟片刻又道:“大姐说我若是遇到丈夫设局陷害又如何?我当下只想到我是不是有咒她丈夫的嫌疑,却忘记回答这个问题。”
  蒋羡立马表忠心:“娘子,我永远不会设局陷害你的。”
  “哼,我只想说你若设局陷害我,我必定会像伍子胥似的,我可不会像荣娘,心里恨,却毫无章程。”锦娘也敲打丈夫。
  蒋羡在心里骂了冯胜八百遍。
  好在锦娘根本就不是把别人的棺材抬到自己家里哭的人,她很快就恢复如常。只不过与阿盈陈小郎说起又是另一个理由了,说荣娘是当初落水被人搭救了,后来两边各自成婚,让他们二人守口如瓶,只是四时八节的礼单独让她们送过去。
  这事儿连方妈妈也不要说,能少知晓便少知晓。
  锦娘这边则是让阿盈替她给荣娘家里送了一份中秋节礼,阿盈其实一直都不太喜欢荣娘,觉得以前娘子未曾许婚时,她和莹娘都对自家娘子一幅高高在上的态度,她自己之前偷人闹着被和离,现下骗娘子说什么被人救了,说不定又是她做下什么丑事。
  只不过,娘子有交代,阿盈自然奉命前去。
  荣娘见到阿盈倒是很高兴,阿盈原本有些气愤,这么远的泥泞路走来,但见荣娘住的地方都无法下脚,床上垫的是稻草,倒真的是简陋的紧,阿盈也动了些恻隐之心。
  “大娘子,我们娘子说让我来看看你缺什么,等过些时日我再送过来。”阿盈笑道。
  荣娘见锦娘送的是一件青布袄、一件粗绸夹衣、一角羊羔酒,两盒小饼、半扇猪肉、一小坛咸鸭蛋、两贴咳嗽药、两样散茶。
  另外阿盈又笑道:“我们娘子说乡里地方,若是送太好的东西,怕是遭贼惦记,您别嫌弃。”
  荣娘想着孩子倒是很久没吃肉了,知晓这些东西怕是拿着钱也未必有处买,自当谢了又谢。阿盈东西送到,也要快些回去覆命了,不敢耽搁。
  不曾想临出门前,荣娘喊住了她:“阿盈,你能不能帮我与你娘子说一句话。”
  阿盈愣了一下。
  **
  新任县令是前科进士,进士及第之后原本在秦凤路任判签,后来又丁忧三年,如今起复直接被派到吴县来了,想必也是有些背景的。
  这位新来的县令倒是很佛系,上任后让众人各司其职,甚至连县学的事情都交代给蒋羡,抓贼的事情安排给梅县尉,至于税务这些就让韩主簿办理。
  蒋羡他们的日子好过许多,然而新来的县令夫人却不是个省心的。
  县令娘子姓温,她的来路锦娘她们还不清楚。只是头次见面按礼各自都先奉上水礼,锦娘送了两坛金华酒、一匹柿蒂绫、一匹方纹绫、两盒小饼(月饼)、一盒滴着露水的玉簪花、一包南香。
  田娘子则送的美酒两坛、螃蟹两篓、两匣子小饼、一包沉香。包娘子则是送了两盒小饼、一双护膝、一匹尺头。
  她们三人还是和以往似的,锦娘和田娘子正常送,包娘子送的稍微少一些。
  这位新来的温娘子来了之后,亦是不动声色,只是先让身边人去打听县衙官员的属眷,她身边跟着的盛妈妈是极擅长打听的,三日之内就有了眉目。
  “韩主簿的娘子原本是登州通判的女儿,手中嫁妆十分丰厚,在县衙人缘很好,上下左右没有不喜欢她的,人家都喊她菩萨。蒋县尉的娘子虽然并非官员之女,但亦是书香门第,手里一份好钱,恐怕是比韩主簿娘子更富,她在县衙里也有几分仁义名声。最后这梅县尉家的包娘子,人是有些吝啬的,您看单子也看的出来,素来架桥拨火,刁难县衙小吏乃是家常便饭。”盛妈妈道。
  温娘子笑道:“妈妈请坐下,难为你这么短的功夫就能打算的这般清楚。”
  盛妈妈陪着小心,只敢坐凳子一尖,并不敢坐实了。
  又听温娘子道:“那你等会儿请包娘子过来说话。”
  “这……”盛妈妈质疑道:“这包娘子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温娘子微微一笑:“她什么都没有,所以才会更依附于我。”
  见温娘子如此说,盛妈妈也反应过来了,是啊,魏娘子和田娘子手里有钱,各自的丈夫也都有出息,韩主簿出自大家,自有家族势力。蒋县尉进士及第,亦是出自宰辅之家,人家根本不需要巴结,可包娘子和梅县尉就不同了。
  身份低,就得找人依附,将来拿他们开刀也容易。
  因此,在替温娘子准备的接风宴上,锦娘见温娘子很抬举包娘子,包娘子说话也是小意温存,其余的娘子们看起来愤愤不平。
  秦都头的浑家就特地找锦娘道:“我看是温娘子受了她的迷惑,还以为她是什么好人呢。”
  锦娘笑道:“那就不是咱们操心的事情,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秦都头的浑家心想反正她们也是归县尉管,县尊娘子也管不到她们去,再看人家魏娘子都平静的很,自己何必担心。
  殊不知,等她走后,锦娘在想另外一件事情,荣娘托阿盈告诉她,说当年尚大郎是为了她才丢掉了汴京小吏的身份,如今她想拜托锦娘帮尚大郎谋一份差事。
  她这位大姐姐恐怕不是不想过好日子,只是想过不需要努力,不需要费劲的就过上好日子。如果她们清贫亦快乐,怎么可能还想继续做小吏呢。
  然而锦娘心里也有些不平衡,难道我这么努力,就是为了让你荣娘不费吹灰之力的得到你想得到的一切吗?
  是,你不爱应酬,不喜欢努力,也不爱费劲,就喜欢过自己的日子。那天下的女子,谁不愿意躺平就得到一切呢?
  你被丈夫设计的确可怜,但从锦娘私心想这也不是我们害你的。
  她没那么博爱,也没那么大气,况且,那尚大郎当年有妻,租住冯胜宅子的时候就和荣娘打的火热,此人对自己的妻子未必忠诚,难道将来见到好的女子,不会又故态复萌么?
  “阿盈,日后咱们送些东西帮她改善生活就好了,旁的我就帮不上忙了。”锦娘还是决定遵从内心。
  日后荣娘他们愿意拿钱去打点,拿自己送的东西改善生活,去寻找自己的出路,她不会有任何微词。只是自己不愿意这般了,她要怪就怪吧。
  此事她下了决心,从心中就翻了一页过去,再也不去想了。
  又说中秋节前,锦娘已经在院子里布置了瓜果点心,还让人从附近的酒楼送了洗手蟹来,到时候大家赏月吃蟹,也别有风味。
  包大嫂这个时候也上门了,中秋团圆之时,包娘子自然想打发了她。给了别人送的几盒小饼,鸡鸭各两只,还有几尺布。
  这次包大嫂见她给的这般丰厚,倒似唠嗑似的道:“前些日子我在咱们村里见到了魏娘子身边的阿盈了,好似也是送的节礼去的。”
  包娘子疑惑:“难不成咱们村里也有什么大人物不曾?”
  “那倒不是,说起来和咱们家也一样。”包大嫂笑道。
  包娘子正愁抓锦娘的把柄抓不到,如今有一条线索她也不会放过,故而让巧儿开了钱袋子给她嫂子,又道:“那您就帮我查查她们是什么关系。”
  包嫂子忙不迭答应下来。
  等中秋节过完,锦娘开始重新绣自己觉得失手过的紫衣观音,这次是个大工程,故而她是全身心投入。
  早起处理完家事后,阿盈和青蓉也在做事,两个人都在拆洗被子,之后还得洗锦娘贴身衣物。筠姐儿经过锦娘的教导,已经能够拿针开始走线,还能打几条简单的络子,小胖手都变灵活了。
  但锦娘也不会让女儿一直做,让她做一会儿,就教她读书,看着她描红。小孩子现在最需要锻炼的是集中能力,如果不能集中做一件事情,日后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会三心二意的。
  午饭之后,驿馆有一封家信,是她娘让扬哥儿写过来的,这里面倒是有两件好消息。臭水巷的房子因原房主时隔十年后,过了典期也无钱赎回,她们与原房主商量多出了一百贯左右,顺利的把臭水巷的房契地契都拿到手了,又花了一百贯把宅子重新整修了一次。弟弟扬哥儿则是在今年春天考入开封府的府学,如今已然是府学生了。
  锦娘很为她们高兴,又听娘在信里说谢谢自己,否则她们不会供一个读书人的情况下,还有余力把房产买下。
  至于她离开时留下的那些东西,她们变卖后,现下又找到一个新地方开铺子。
  汴京那些铺子,往往见到人家生意稍微好点就喜欢涨赁钱,这也是锦娘当时不做倒座房,宁可要辟成店铺的缘故。
  这个消息她告诉蒋羡,蒋羡也是欢喜的很,“如此就好,这般岳父岳母也不会担心扬哥儿的前途了。”
  “嗯,我也是这般想的,便考不上进士,只求他解试过了,将来坐馆为生,也是极好的。”锦娘知晓这能考中的不是名家子弟,要不就天赋出众,扬哥儿两边不沾,若是能中解试,进了太学,日后去县学当个助教倒也不是不行。
  蒋羡想娘子倒是一如既往的很务实,能中进士者凤毛麟角,咱们这位县尊大人便是三十四岁才考中,如今四十岁方任知县。
  所以,他不能理解荣娘为什么让锦娘跟自己求官做,锦娘对自己的亲弟弟都不会向自己求什么的?甚至她对自己的子女要求都严格,筠姐儿四岁就描红做针线做术算,宁哥儿两岁就要自己学会吃饭,还要每日跟姐姐一起读书。
  二人正高兴时,见外面传来消息说顾家大老爷去了,顾老爷是吴县首富,平日铺桥修路交税积极。温娘子作为新任县尊夫人,也要和衙门众属官娘子一道去祭奠。
  锦娘她们也着素服去参加,顾家人和锦娘熟悉一些,况且蒋羡代理县令时,蒋羡人虽然年轻,办事才干却是让众人信服的。故而顾家众人对温娘子和锦娘的态度看似一样,但对锦娘的态度就更亲近一些,这些事情在田娘子那里并不会争什么,温娘子却是极其敏感。
  她虽然姓温,性情却是完全相反。
  她相公是个淡泊名利之人,功名考上后,便喜欢坐看四时花开,反而觉得案牍劳累。可温娘子出身官宦之家,家中姊妹三人,她是家中老二,自小不得父母重视,最后却是她的夫君考上进士,让她在娘家终于扬眉吐气。
  只是丈夫才做了一任官,就丁忧了,丁忧在家后,更是不思出仕,如今好歹谋个这个好的位置,她当然希望丈夫有所作为。
  可整个吴县似乎都被蒋羡把持了,丈夫是不在意,她不能不在意。
  如今看顾家对锦娘的态度,她更是气闷。
  锦娘何等细密之人,已经发现温娘子不愠,她并没有立马卑躬屈膝的恳求。说白了,她们之间的差距并不大,她们也不是她的仆婢。
  “大姑娘,二姑娘可要节哀啊。”锦娘起身劝着顾大姑娘和顾二姑娘。
  如今大姑娘招赘在家,其夫又是官家衙内,再有蒋羡等人襄助,倒是没有碰到出来捣乱的人。但是顾老夫人私下与锦娘道:“也有些探头探脑,想到族里发难得,亏得蒋县尉的帖子在我们手里,他们不敢如何。”
  “如此便好,您若有什么难为的,只管派人送信过来,总不能让人欺负你们。”锦娘知晓女子守财之艰难。
  顾老夫人点头,又拿帕子抹泪,若是儿子还在,哪里需要如此。
  锦娘让人照顾好顾老夫人,又和顾大夫人说了不少话。
  此番种种当然是包娘子在温娘子耳边下蛆的好机会,这包娘子是个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好人才,早发现温娘子的神情。
  果然,温娘子对包娘子道:“若非是你说,我还不知道她家和顾家渊源这般深呢。”
  “是啊,说什么做全福娘子,指不定就是为了捞钱呢,我就说咱们两家同是县尉,怎么她家这般有钱的。”包娘子如此道。
  但温娘子显然并非是什么泼妇,她到底是官家娘子,要对付人就得找一招致命的,或者说是真凭实据的,否则污蔑别人反不成,到时候自己恐怕会遭来报复。
  到了重阳节时,温娘子提议大家一起去郊外登高,这是她第一次号召众人,锦娘她们自然都同意。
  话说之前申知军倡导简朴之风气,上下风气一肃,然而没过多久,又故态复萌。严推官上次宴请众人几乎都刻意打扮,连新来的温娘子都戴上了珍珠冠子,阿盈撺掇锦娘戴新的金冠子,锦娘却依旧戴自己的如意云纹银冠,两边堆时兴绢花,本来她戴银冠就罢了,田氏竟然也是戴着银冠,包娘子则是因为上次被杨都头浑家说她当金冠子,这次只好戴银冠子。
  三人都戴银冠,只有这温娘子打扮的富贵奢华,这让今日戴着翠冠的温娘子得意了一下。但她立马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尽量看起来云淡风轻。
  众人走了几步,便在亭子里歇息,温娘子让人上了几色重阳花糕,又道:“你们也尝尝我家厨子的手艺。”
  锦娘她们吃了,都觉得味道一般,要论谁家里的点心好吃,自然是田娘子家的。但这样的场合,她们也都夸温娘子家做的好。
  “我听说前面有座功德碑。早些年我父亲在青州任知府时,也见过差不多的功德碑,只是形状不同。”温娘子笑道。
  锦娘想这温娘子的父亲官做的不低啊,但她也只是暗自听着,并未露出什么神色。
  温娘子更是心下骇然,如此波澜不惊,说明人家后面有更硬的后台。
  “魏娘子,我听说你在这里置办了好大一片地呢?”包娘子磕了松子,只当趣事儿说。
  温娘子还诧异:“咱们不是有永业田和职田么?怎么还买了地呢。”
  锦娘道:“这些毕竟是官家的,我还有女儿,少不得为她打算一二。否则,真的等到要出嫁的时候去买,还不知道能不能买到呢。实不相瞒因为这个,我们家里那可真是节衣缩食。”
  “这倒是。”温娘子也是有女儿的人,长女出嫁时,丈夫才刚中进士,手头不宽绰,她是把自己的奁田给女儿的。
  锦娘说的合情合理,包娘子见她三言两语就让众人倒戈,还待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只见刘豆儿骑马过来道:“娘子,八姑太太来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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